天底下最矯情的事情(2)

天底下最矯情的事情(2)

說得那樣溫柔,但是那樣客氣和生分。

是,我是覺得下班回家,身心疲憊,非得一杯薄酒才能放鬆繃緊的神經。

我也的確覺得某種時刻,喝點酒更能調節氣氛。

同樣的事情,如果換余紹明做來,我會覺得十分自然妥帖舒服,可是志謙,志謙根本就與這樣的事情不搭邊啊。

我竟然十分十分不習慣志謙刻意遷就我表現出來的溫柔和有禮貌。

我竟然習慣他沖我吼:“梁錦詩,大好青年,幹嗎太陽還沒下山就捧了酒杯,喝得醉醺醺?”

我竟然不再嫌棄志謙的木訥與不解風情了嗎?

我還是捧了酒杯喝了一大口。

酒很普通,但可以隨時一抬頭看見疏朗的星空,還是覺得是種享受。

我微微閉着眼睛,聽着音樂,間或抬頭看看天空。

志謙在我身邊,一貫的沉默。

反正,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

這樣反倒覺得兩個人更親近。

基本上,除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很少有靠得這麼近的時候。

酒過半巡,我有點醉意,眼神也朦朧了,相信看在志謙眼裏,也該柔和了不少吧。

平時眼裏的那股怨氣也消散了吧。

都要結束了,還有什麼好埋怨的呢?

從此陳郎是路人了啊……

我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看着眼前這個沉實的沉默的男人,我說不清是捨不得、放不下,是留戀,還是難以割捨?是該怨他,還是怪他?抑或一笑泯恩仇?

我唯一能清楚感覺到的,是一根十分柔軟的絲線,輕輕牽動着我的心,讓我很想在把頭靠在他的肩頭,像以前一樣,跟他訴說我的煩惱和喜悅。

“志謙!”我忍不住放低聲音喚他。

“嗯?”他的聲音也少有的溫柔。

“你愛過我嗎?”我知道自己在問廢話,可是我偏偏就是想聽那個肯定的答案。

“愛過。”他非常肯定的,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嘆口氣:“傻瓜,你說愛過,那就是說曾經愛,但是已經愛過了,現在不愛了!”

“錦詩,你又設下圈套讓我鑽!”志謙也嘆口氣。

是,以前,我總愛和他玩這種咬文嚼字的文字遊戲,戲耍他。

以後,大概,再也不能了吧!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酸酸的,軟軟的,沒有半分力氣。

志謙大概也不好過,因為我分明看見他目光暗淡下去。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捧着他的臉,用拇指輕輕磨挲。

每次,他不開心了,我都這樣撫摸他的面頰,讓他放鬆,傳遞我的關切。

他不出聲,看着我。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眼淚並不能夠讓熄滅的火焰重新燃燒起來,我惱怒自己這一刻表現出來的軟弱。

我慌忙掩飾,捧過酒杯,一口喝完杯里的酒。

志謙沒有阻止我,反倒默默幫我把酒倒上。

然後,我又大口大口喝光,我覺得,自己差點被那急速吞下的酒和倒流回喉頭的眼淚給生生地嗆死。

他再倒,我再喝……

很快,酒上了頭,原本就身心疲憊,筋疲力盡的我,終於抵抗不住不斷襲來的睡意。

朦朧中,我感覺志謙輕輕喚我。

我好像呢喃着答應了他,又好像沒有。

然後,我感到志謙關了窗戶,開了暖氣,迷迷濛蒙中,我甚至覺得非常溫暖,好像躺在志謙的懷裏,那個我熟悉到無與倫比的懷抱里。

我甚至還覺得,志謙一直握着我的手,與我十指緊扣。

一切都變得輕飄飄的,像躺在雲端一般,虛幻而不真實,這麼長時間以來,我第一次睡得塌實而安穩。

“錦詩,錦詩……醒醒!”我聽見志謙在喚我,似乎要把我神遊於太虛的靈魂喚回來。

可是,我太貪戀睡夢中的感覺,始終不肯睜開眼睛。

接着有人搖晃我。

我只得強迫自己撐起眼皮。

半夢半醒間,我看見志謙一臉興奮地搖我,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尚不知身處何地,怎麼會在車裏呢?

但是,我立即被車窗外的景緻吸引住。

我張大口,連呼吸都差點忘記。

天空是一片混沌初開的灰紫色,但是,山尖上,有一片粉紅的雲彩,那雲彩,像極了初生嬰兒的皮膚,柔和而粉嫩。

哦,要日出了……

我瞪圓了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錯過了每個細節。

很快,那片粉紅變成了淺橙色,十分溫馨。

接着,轉為金橘色,這桔色逐漸變深,深得似要射出金光一般。

又過了片刻,那橘色雲彩上,突然出現一個雞蛋黃一樣的半圓球,並不特別耀目。

可是不到一分鐘,這雞蛋黃便變成了小金瓜,渾圓通透而金光四射,每縷光線都讓人睜不開眼睛。

我激動不已,不停拽着志謙的手,讓他看。志謙也拽緊我的手。

我盼望這樣一個時刻太久,真的到來了,反而像個夢境,我幾乎想用力掐掐自己的手心了。

太陽,終於升起來,像山尖上的一個金色明珠,不斷射出金箭,一縷縷的光線,透過厚重的雲層灑下來……

等了一個通宵,為的就是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刻啊。

我以為我會尖叫,我會驚嘆,會歡呼,會雀躍……

但是,我沒有,我反而死死咬住嘴唇,無比的沉默,所有強烈的感情都被壓了下來。

我側目看着志謙,他正看着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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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末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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