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核心守護者
船艙里黑洞洞的,幾乎什麼也看不見。由於過度使用能量,滕身上的光芒已經非常微弱了。
把頭靠在箱壁上,滕感到疲乏已極,此時此刻他已不再奢望什麼,只求能這樣倒在韻的身旁。但是,只要他活着,就絕不會讓他們滿意。
忽然,他感到懷中的核心輕輕顫動起來。左手用力按住它,滕不由自主的開始緊張,他將右手略微抬起,隨時準備做最後的抵抗。
似乎是憑感應,滕突然發覺,艙內多了一個人。
不可能,艙體是密閉的,不可能有人這樣進來。滕使勁睜大眼睛,想要看看清楚。確實,黑暗中依稀有一個身影,就站在對面,毫無聲息的注視着他。
那個人身上,一點光芒都沒有。正常情況下,這說明那人能量低微,太怪了。滕努力剋制住自己,靜靜的等待着。
“請你交出核心。”那人開口了。
滕驀然呆住,那竟然是個女孩子的聲音,而且聽起來尚未成年。這不可能,愛倫的戰備公職人員,根本沒有女性,更不可能有未成年人。
再也忍耐不住,滕一揚手,一道細小的光弧出現在他手中,但只閃了一下就熄滅了。藉著這瞬間的照亮,滕看到對面的人,確實身穿白裙,但他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臉。
“你是誰?”滕冷冷的問,這又是什麼詭計?
“我是核心守護者羽,”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很平淡,沒有任何感情色彩,“請你交出核心。”
難道是真的?滕疑惑起來,他冷冷的盯着黑暗中的那個人,“我說過了,我不會交出核心,除非元老院讓韻復活。”
“能量人的生命沒有可逆性,”女孩的聲音依然平淡,“她不可能復活。”
滕感到怒火再次升騰起來,他狠狠的壓制住自己,陰冷的問:“是元老院叫你這麼說的?”
“元老院已經不存在了,”羽淡淡的說,“愛倫星已經毀滅。”
滕立時驚跳起來,但馬上又虛弱的摔回去,“你,你說什麼?!”他無法相信聽到的話。
“核心不能讓死去的能量人復活,你交出來吧。”羽依然平平淡淡。
“愛倫,愛倫是怎麼毀滅的?”滕的思緒忽然一片混亂,他的聲音在發抖,“愛倫為什麼會毀滅?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我沒有你的記錄?”
“你應該知道愛倫為什麼會毀滅。”她在譴責他,但語調仍然沒有變化。
這句話立即讓滕尖叫起來,“你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毀了愛倫?這不可能,這與我無關!”
什麼也沒有想,滕猛的一甩手,用力朝羽射出一道光弧。他只想趕走這個人,趕走這條可怕的消息,趕走這份無法承受的負罪感。
羽沒有躲閃,黑暗中滕看不清她的動作,只依稀藉著光弧的照耀見她動了動。立刻,光弧激射回來,同時分裂成數道細小的光絲,射向滕身上各個部位。
就象被許多尖利的鋒芒刺中,滕馬上全身癱軟,同時,他覺得胸口一陣火熱,核心猛烈的跳動起來,似乎要擺脫他的掌握。
“不!”滕狂叫了一聲,“你得不到!”
他不能失去核心!沒仔細去想留着核心還有什麼用,滕只是象個溺水的人一樣,拚命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光絲給他的刺痛感,使他幾乎難以動彈,但他拼盡全力猛的一掙,將所有力量集中在右手上,瘋狂的揮向羽。
一道粗大的光弧射出,但羽依然沒動。她身周似乎有個屏蔽樣的東西閃了一下,光弧立刻彈回,擦着滕的身旁飛過。
“轟”的一聲,什麼東西在滕身後炸響,他本來靠着的板壁突然消失。滕先是愣了愣,才一下想起了什麼,他渾身劇烈的顫慄起來,無比驚恐的回過頭去。
乘有韻的平衡箱已經不見了,只剩下飛揚在空中的一片煙塵。
滕緩緩的,緩緩的轉回身,他感到有種奇異的熱流在體內劇烈的涌動,手中的核心似乎開始平靜下來。黑暗裏他的眼中泛起駭人的紅光,帶着全部的怨毒,他狠狠的瞪視着對面的身影,聲音裏帶着古怪的嘶嘶聲,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是你,是你毀了她!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瘋狂的大叫了一聲,滕用那隻按在胸前的手,朝着核心、朝着自己,射出了最後的能量。
徹體的巨痛瞬間穿透了他的全身,亮藍色的烈焰從他體內翻卷噴出,恍惚中他看見羽向他衝來,他身上眩目的強光照亮了她的臉……
小飛船被噴薄的光爆撕成了碎片,停在附近的黑色巨船,也瞬間被這片光潮吞沒,太空中所有的星辰,似乎也在這一刻顫動起來……
三百年後……
徒特對着全息鏡,仔細的檢查着自己的外表。他把鏡子轉動了一下,這樣他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背後。徒特腦後的鱗片還是乳白色的,這讓他很不滿意。他拿起一罐染色膠,考慮着要不要把鱗染得略微紅一點。
這是他第一次跟着長輩們去重要場合,他不想別人從鱗片上看出他沒閱歷,笑話他的幼稚。可是如果費恩伯父發現他偷偷染了色,肯定會不高興的。徒特簡直可以想像得出,費恩額頭聳起來的樣子,他總愛那樣教訓晚輩:“年輕人不要搞那些虛花樣,要穩,要穩。”
“要穩。”徒特嘴裏咕噥着,煩躁的又轉了一下鏡子。現在他可以看見自己細長的腿,那裏露出的鱗片還要多些。不過他可以穿上那套全身防護服,把腿遮住。雖然顯得隆重了一點,可畢竟是去大場合嘛。
“嘿,徒特,還沒好啊,開門,是我。”揚聲器里傳來一陣高聲的叫喊。
趕緊把染色膠塞進儲物櫃,徒特很不情願的按了一下遙控鈕。他聽見了合金門“咂,咂”移開的聲音,隨即他的堂兄朗基特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徒特馬上就注意到,朗基特今天的穿戴很特別。他根本沒穿任何防護服,而是一幅準備見女友似的打扮。他穿着一身蓬鬆柔軟帶高帽的套服,這樣他身上就沒有任何鱗片露出來。
這小子太狡猾了,徒特嫉妒的想,他從沒想到用這種方法蓋住那些鱗。不過想到也沒用,他可沒有這麼誇張的衣服。
“老頭子們在催了,”朗基特打量着徒特,有種耀武揚威的意思,“你還要打扮多久?”
“什麼打扮,”徒特聳起額頭朝他瞪了一眼,“我正在穿防護服。”
胡亂套上防護服,匆匆帶上中子槍,徒特跟着堂兄走出了房門。
六號通道里滿是人,不過穿防護服的並不多。一半以上的乘客,是和徒特相同,長着鱗片和鰭的奧蘭人,另有一些是紅頭髮尖耳朵的灑曼人,還個別有幾個灰皮膚的笛特流浪者,也混在人群里。
徒特感到有不少人在向他看,這讓他分外的不自在。尤其是和一旁的朗基特比起來,他這一身看起來又笨又硬。而朗基特則趁此機會,不停的在幾個姑娘面前,買弄他閃亮的靴子和插着兩把槍的寬腰帶——其實他能用好一把就不錯了。這些都讓徒特的心情越來越糟,好在那幾個姑娘很快到站,離開了通道。其他人也陸續走出了各個傳輸口,跟他們一起去往終點的人寥寥無幾。
六號通道的終點是外航站台,一上站台,徒特就看見了費恩伯父和兩個中年人在熱烈的議論着什麼。他們是老魯博和林肯頓,跟費恩一樣,兩人都是這城裏有名的搜索者。
魯博家的兄弟倆百無聊賴的站在旁邊,看見他和朗基特到來,立刻高興的迎了過來。
“嘿,徒特,這麼誇張,”魯博森瞟着徒特的衣服,滿臉的嘲笑,“怕有人在交易場上打爛你的腿嗎?”他和他兄弟只穿了防護甲和防護靴,手臂和腿都露在外面。
“你染色了吧?”徒特瞪着他粉紅的鱗片,反唇相譏。他倆的鱗片是比他的紅,但也不該紅成這樣。
“只是敷了層平衡膜,”魯博坦接了過來,“我家老頭不管這些小事。”
“朗基特!”一個隆隆的吼聲在他們背後響起,徒特知道費恩伯父一定又要開始教訓人了。
“你穿的是什麼?你的防護服在哪裏?”聽到費恩訓堂兄,徒特使勁掩飾着高興。魯博兄弟倆可不掩飾,他們大笑起來。
朗基特瞪了他倆一眼,轉身回答:“我的防護服剛好送去修理了,我在裏邊穿了輕型甲。”
費恩腳步重重的走了過來,他和徒特一樣,穿着全身防護服,“為什麼早不去修理?”他高聳着額頭,非常不滿的看着朗基特,“做事一點計劃都沒有,輕型甲能起多大作用?敷真空壓力平衡膜沒有?”
“當然敷了。”朗基特覺得這個常識性的問題,有傷他的面子,但也不敢抱怨得太明顯。
費恩繼續隆隆的叫喊着,“我早跟你們說過,年輕人,要穩,要穩。”
徒特看見魯博兄弟倆躲在費恩身後,不出聲的邊笑邊做鬼臉,朗基特則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徒特慶幸自己沒穿輕型甲,他本來有那個打算。
“該走了!”老魯博在那邊沖他們叫了起來,費恩這才打住了本來還很長的訓話,朗基特長出了口氣。
六角形的外航口一層接一層的緩緩打開,飛行器猛的從平台上跳躍升起,然後高速沖了出去。
徒特坐在最後一排,飛行器的大動作,差點把他從座位里拋出去。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配槍,他羨慕的看着前端負責駕駛的魯博哥倆,他們的老爸對兒子的這些不規範行為視如不見。費恩聳着額頭顯然很不滿,可也不好多說什麼。
徒特轉回頭,透過玄窗看着漸離漸遠的19號太空城,外航站的一排排燈光正迅速和四面的星光融為一體。接着,紛亂的光影代替了星空,飛行器進入了多維飛行。徒特這還是頭一次去往遠離太空城的地方,興奮感越來越強烈的在他心中升起。
“那地方是在一個空間平台上,臨時搭建的,”坐在他旁邊的朗基特,又是一副什麼都知道的口吻,“我真希望他們能選個星球來做交易場,空間城讓我膩透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懂什麼,”費恩的老夥伴林肯頓,從前排轉過身來,瓮聲瓮氣的說,“沒有哪個星球願意出場地,那太不安全,容易引來災禍。”
徒特知道他指的是薩普石群,那些生物是星際間公認的惡魔。
“一群石頭而已,”朗基特嘟囔着,“如果讓我碰見……”
“閉上你的嘴,”費恩突然咆哮起來,“不許亂說!”他腦後暗紅色的鱗片略微波動了一下,這說明他真的緊張。
整個機艙忽然陷入一片安靜,朗基特不情願的閉了嘴,連魯博兄弟倆也沒敢插話。
在徒特的記憶里,從來就很少有人敢大聲談論那種生物,尤其是長輩們。徒特是在19號太空城裏出生長大的,據長輩們講,他們的祖先原本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星球,但在一場浩劫中毀滅了。所以他們只能逃到太空城來,和其他星球的難民聚集在一塊。那些人也是遇到了相同的災難,而災難的製造者,就是那種石頭狀的無機生物。
沒有人確切的了解那種生物,沒有人知道它們從哪裏來,是如何產生的。人們只知道那種生物象天然的武器一樣,能夠從體內產生高能射線,從而最快速、最直接的殺死任何人,毫無理由,毫無憐憫。
不過薩普石群很少襲擊太空城,它們的目標通常是各個星球。據說它們的首領是一塊體型非常巨大的石頭,叫奧薩普,一旦它出現在任何星球附近,這星球的毀滅幾乎就不可避免。
徒特跟堂兄一樣,都沒去過自然星球,費恩伯父從不帶他們去。出於防衛考慮,尚未遭襲的各個星球,都用最大極限武裝自己,出入變得越來越麻煩。而且費恩擔心在路上遇到襲擊,他總說現在的空間道路越來越不安全。
也許出於年輕人的逆反心理,也許是因為知道魯博兄弟倆常出去,徒特和堂兄都對費恩很不滿。他們都急於出去經歷冒險,都急於想在冒險中證明自己。
“嘿,快看,來的人可真不少。”
魯博森的話讓徒特抬起頭來,他們已經結束了多維飛行,一片紛繁熱鬧的光亮,出現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