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網
“萊茵哈特！派去抓捕蒼之痕傭兵團的人失手了。”
警務處長雷垂斯德從外面匆匆走進來，大聲嚷道。
萊茵哈特閉着雙眼抱膝蹲坐在椅子上，似是在小憩，聽見雷垂斯德的聲音，那薄薄的雙眼皮先是微微顫動，而後艱難睜開，茫然的眼神停留在面前桌上胡亂丟棄着的一大堆糖果包裝紙上。
“哦？有意料之外的敵人出現嗎？”萊茵哈特的聲音就像是無意識的囈語般，輕微而沒有起伏，“還是對方已經離開了？以那種配置還會失手，只能想到這兩種可能了。”
“很不幸，兩種都被你言中了！”
和所說的話語恰恰相反，雷垂斯德警務處長的臉上沒有半分不幸的感覺，嘴角的笑容倒有幾分心情愉快的味道。
“我按照你的計劃分別在四處城門暗中佈置人手，結果果然在南門攔截並成功逮捕了二十一名蒼之痕傭兵團成員。”
“二十一這個數字，”萊茵哈特一邊伸手在桌上的糖果包裝紙堆里漫無目的地摸索着，一邊隨口說道，“蒼之痕傭兵團原本算上團長的話總共有四十二人，但是在從里昂到坎特伯雷的路上遭遇盜匪襲擊，連團長在內有十一人陣亡，多人受傷，傷勢輕重不一……”
突然停下話來，萊茵哈特緩緩從一大堆糖紙里抽出手來，屈起的食指和拇指間已是多出了一顆彩色糖果。而後他以極其熟練迅速的動作剝開外包裝紙，將糖果送入口中，眼中才算是回復了幾分清明。
“啊，”雷垂斯德像是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從角落的柜子裏取出個彩色綢布的小袋子，放到萊茵哈特面前，“這些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謝謝，”萊茵哈特鼓着右腮邊，同時毫不客氣地將那些糖紙掃到一邊，清理出一塊空地，十指靈活地解開綢袋上的彩緞結扣，將袋子裏的東西一氣倒在桌面上。
“哇，這可是相當高級的貨色！傳說中的維尼特糖果屋超豪華夢幻套餐黑夜彩虹，還是年度限定紀念版……”
萊茵哈特嘴裏說著驚嘆的話，但神情並沒有過多的波動，只是十指拆解糖果包裝紙的動作卻是比之前還要快捷上數倍。
“呵，你還真是愛吃甜食啊！”雷垂斯德笑容有些古怪道。
萊茵哈特一口氣往嘴裏塞了五六顆糖果，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停下手來。話雖如此，其實也只是面部線條略微柔和舒緩了些而已。
“你說錯了。”萊茵哈特鼓着腮幫子卻依舊能做到口齒清晰，這份非同尋常的神奇功力讓一旁的警務處長佩服不已。
“我並不是因為喜歡才吃甜食，只是為了有效補充大腦所消耗的熱量而形成的習慣而已。”
“就我個人而言，普通咖啡的冰糖也好，維尼特的高級甜品也罷，作用的效果並沒有太大不同。當然，相比起來還是維尼特的高級甜品會讓人的心情更為舒暢一些，對思維運轉的效率也有間接的良性影響。所以，”
“下次也請照這樣再準備一份，哦，不，可以的話請多準備幾份，我不會介意的，拜託了！”萊茵哈特如此結語道。
“我知道了。”雷垂斯德苦笑着應承下來，心中卻在為自己可憐的錢包默哀。
“嗯，繼續之前的話題吧！”萊茵哈特就這樣鼓着腮幫子一臉認真道，只是原本應該是清冷帥氣的神情氣質現在卻是變得有些嬌憨可愛，尤其本人對此卻是沒有絲毫自覺，具體的殺傷力指數只要看雷垂斯德那不住扯動的嘴角就明白了。
“目前蒼之痕傭兵團應該共有三十一人，首領是前任團長之女，名叫莉婭的冒險者。而你們在南門只抓到了二十一人，也就是說失手的是剩餘的十人那邊嘍。”
“唔，雖然知道要儘快離開，但在狀況未明時卻不懂得分散分批行動，從這一點就可以大致看出對方的智力水平了，應該只是單純的想儘快撤離坎特伯雷吧！如果是這樣，兵分兩路的意圖就應該是……”
“警官，”萊茵哈特胡亂稱呼着雷垂斯德道，“那十人中是不是有無法移動的重傷員？那個叫莉婭的首領應該也在其中吧！”
“很遺憾，詳細的情況我們並不清楚，不過從其他蒼之痕傭兵團成員身上應該可以得到一些情報，只是需要稍微等待一段時間。”
“不清楚？”萊茵哈特有些意外，“不，不用了，這些情報並非必需，只是出於我個人的興趣或說是習慣罷了。你還是講講失手的具體情況吧。”
“嗯，事情是這樣的，”雷垂斯德警務處長的表情有些奇怪，“我總共派出了四個小隊去情報中蒼之痕傭兵團的落腳點，但只是剛形成包圍圈就在不知不覺中全部被人制住，等到他們清醒過來時，那處院落已經空無一人了。”
“也就是說你的人連對方的面都沒見到是不是？”
“沒錯，出手之人絕對是個高手，相當厲害的高手。”雷垂斯德臉色凝重中帶着些興奮，“你說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殺死安德魯的兇手？”
“請不要將個人的主觀臆斷帶入事實分析中，這和我的混沌推理法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萊茵哈特毫不客氣地打擊道，“這次出手之人的數量還不能確定，確實存在着你所說的那種可能性，但概率並不大。依照我的推斷安德魯之死應該是一個偶然事件，兇手和蒼之痕傭兵團有關聯的可能性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假如蒼之痕傭兵團真的有這麼一位高手撐腰的話也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了。”
“不過現在的形勢卻是有點複雜起來，原先的計劃也要相應地做一些調整。”萊茵哈特沉吟着。
“要不要我再加派人手搜捕蒼之痕傭兵團的剩餘成員？”雷垂斯德充滿幹勁地提議道。
“不，不必再浪費人力，作為誘餌來說，現在這樣就足夠了。”萊茵哈特否定道，“接下來就請按照計劃對外宣佈吧，務必做到讓盡量多的冒險者知曉。”
“我知道了，蒼之痕傭兵團因為涉嫌謀殺貴族而被逮捕並將在三天後進行審判，這樣宣佈就行了吧！”
“嗯。”
“只是對方真的會因此現身嗎？啊，”雷垂斯德不無擔心道，眼見萊茵哈特臉色有些奇怪，又連忙解釋起來，“我並不是懷疑你的能力，這種事情已經在過去得到了無數次驗證。不論多麼困難棘手的事件你都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完美解決……”
“我並沒有生氣哦，所以還是收起你那半吊子的奉承話吧，而且完美什麼的只是人類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我還沒有自大到那種程度，你所見到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依據事實做出合理判斷而導出的結果而已。”
“誒？你真的沒生氣嗎？”
“嗯，真的，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麼？”
“故意做出要讓蒼之痕傭兵團頂罪的樣子，以此吸引真正的兇手現身，這就是你所理解的計劃，對嗎？”
“啊，是這樣沒錯，有什麼不對嗎？”
“不，要說不對的話倒也……但這只是計劃的一環，真正的誘餌並非蒼之痕傭兵團，而是你這種想法，目的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我不太明白。”雷垂斯德有些糊塗起來。
“我沒和你說過全部計劃嗎？”萊茵哈特神色怔然道。
“沒有。”雷垂斯德十分肯定道。
“嗯，不好意思，看來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萊茵哈特閉上雙眼，神情肅然，似是在整理思緒，只是那依舊鼓鼓的腮幫完全破壞了這一分嚴肅的氣質。
旁邊的雷垂斯德不由啞然，萊茵哈特雖然擁有着近乎完美的超常智慧，但是同樣也有着一個近乎詛咒的致命缺陷一一偶然性記憶缺失症，也就是偶爾會不自覺地遺忘掉某些當前記憶。
或許就如萊茵哈特所說，真正的完美只不過是人類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得到某物的同時也就意味着捨棄了其他某物。萊茵哈特那超常智慧的代價便是自身人類情感的淡薄。
想想便可以理解，可笑之事也好，可悲之事也罷，煩惱之事，喜悅之事，憤怒之事，……，尋常人種種豐富情緒的波動之源，對於萊茵哈特這一類人來說都只不過是某種規則支配下的合理反應，或許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一堆堆無形的數據情報而已。這就是能夠看透萬般事物卻無法融入正常世界，名為天才的悲哀。當然這所謂的悲哀也只是雷垂斯德這種正常人的觀點，當事人的真實感受如何不是同一類人的話根本就無法理解吧。
不過有一點，雷垂斯德很清楚，萊茵哈特所付出的代價遠不止是這些。細細回想的話他和眼前這位少年也已經相識有近三年之久了，托萊茵哈特的福他才能在三年內從普通的警官躍升到警務處長之職，成為聞名坎特伯雷的神探。而這一切只是源於當初他無意識的一個舉動……
雷垂斯德的思緒漸漸飄遠，而這時萊茵哈特也已經完成了對缺失記憶的補完。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萊茵哈特睜開眼睛神色平靜地說道，“那麼我就長話短說，稍微講解下全部的計劃吧。”
“你已經知道的那部分計劃只是個誘餌，或許可以引得那名金髮少年現身，不過真正的兇手是不會公開現身的，倒是劫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放心，這只是個玩笑，一般來說對方會選擇靜觀其變吧。讓真正的兇手放鬆甚至大意，至少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坎特伯雷，這才是誘餌計劃的真正目的之一。而在這段時間裏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確定兇手的身份。”
“怎麼做？”
“兇手是個高手這一點毋庸置疑，而這樣一個高手會出現在坎特伯雷，那他，暫且就用他吧，有很大概率是一名冒險者。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辦了，擁有如此實力的冒險者並不多，只要逐一排查近期來到坎特伯雷的冒險者就可以得出一些大致人選，信息方面從冒險者公會入手就行了，他們不是正好有這種業務嗎？”
“然後再從出手方式，性格等各方面進行篩選的話應該可以將可疑人選縮小至個位數，然後利用蒼之痕傭兵團來試探反應。你們只要負責收集情報就好，最終確任工作就交給我。”
“嗯，你說證據？這個很困難，除非他自己承認，或是使用出相同的殺人手法，這一點就要靠你的努力了。個人推薦在實施抓捕時先出動執法隊的高手進行纏鬥，最好能夠當場確認那種殺人手法。要是不行的話也沒有太大關係，只是司法程序上會稍微麻煩了點。”
“至於那個金髮少年，如果你們有空閑的話也可以派人在城中搜索下，不過個人建議還是不要浪費人力了。畢竟現在敢於見義勇為的人可不多見，多少總要有些優待吧。不過對方要是因為蒼之痕傭兵團而自己送上門來的話那也就沒有辦法了，到時候就請你自己看着辦吧。”
萊茵哈特胡亂嚼碎口中的糖果一口氣吞了下去，恢復了清冷帥氣的臉形，而後站起身，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那麼，因為這一周正好輪到我當值，而且你也知道我這種狀態……”
“所以情報的話就麻煩你送到鍊金術士公會吧！哦，不要忘記還有慰勞的甜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