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各自準備
徐家斌罵罵咧咧地從公安局走了出來,旁邊跟着他面色嚴峻的爸爸。一直到坐到車內,徐家斌的怒氣還沒平息。可就在他準備繼續逞口舌之欲時,卻被爸爸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在與送別的楊隊長打了個招呼之後,徐區長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車子快速駛出公安局的大門。
“告訴你,儘快從濟源公司給我抽身出來。”徐區長看着自己不學無術的兒子,厲聲說道。
“怎麼了?真出事了?”徐家斌驚訝地問道。在他的印象里,他爸爸從來沒有用過這樣嚴厲的口吻和他說過話。
“我和劉局長聊天兒的時候,從他嘴裏感覺到,這次對濟源公司應該是認真的了,而且他明裡暗裏地警告我,當官別搞太多不應該的事情,這和平時低調做人的他可不一樣。所以,你最好儘快與這個公司脫離干係。”徐區長神色嚴峻地說道。
“可是我的錢還在那裏滾着呢。”徐家斌連忙說道。
“這個我找時間給錢子寅打電話,他如果還想在這裏幹事業,就不敢不給我面子。”徐區長話音剛落,徐家斌的手機就忽然響了起來,他低頭看去,發現手機上顯示着錢子寅的號碼。
“爸,錢總電話,要不,你和他說說?”徐家斌將電話遞給爸爸,卻被對方一把手推回來。
“你先跟他說,問到我的話,就說我不在。”徐區長說完,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見此情景,徐家斌想了想,隨手接通電話。
“錢總嗎?是我,小徐,嗯,我爸接我出來的。對,他們肯定放啊,敢不放,不放弄死他。”徐家斌得意地在電話里吹噓道。副駕駛上,聽到兒子的話,徐區長不由得發出一聲冷哼。
“嗯,我肯定什麼都沒說,不過他們倒是說了,說有人舉報我們偷稅、漏稅,所以必須要查一下。對,那個林峰親自和我說的,他肯定不敢騙我,後來你是沒看到,態度恭敬的,和之前就是兩個人。”老子的冷哼,讓徐家斌低調了很多,但仍然不着調地吹噓着,直到對方掛斷電話,才意猶未盡地看向老子。
“我看錢總那邊挺好,沒什麼異常,還說要給我接風洗塵。”徐家斌一臉興奮地說道。
“接風?哼!”徐區長沒說話,重新躺回到座位上,閉目養神起來。
錢子寅放下電話,心卻懸了起來,不是因為徐家斌被放出來,而是因為,徐家斌和他撒了謊。
是的,撒謊,對方剛剛的話說得不盡不實,什麼林峰向他承認錯誤,判若兩人,這簡直就是胡說。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當他問徐家斌聽到什麼風聲時,對方竟然回答的是因為偷稅、漏稅被查。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錢子寅最聰明的地方就是從來不會和政府對着干,尤其是稅費方面,簡直就是納稅模範。在他看來,從任何地方查他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偷稅、漏稅。
徐家斌這個謊扯得可不高明。
可是,他認識的徐家斌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權二代,從哪個角度來說,他既沒智商也沒情商來撒這個謊,所以,可以肯定的是,這裏面一定有高人指點。
錢子寅一個個想着,排除着,最終確定了徐區長這個人選。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啊!”錢子寅說到這裏,不由得感嘆道。
看到錢子寅在那裏抒發著感慨,一旁的妻子悄悄地坐了過來。
“我剛幫你訂了去省城的票。”妻子在旁邊說道,“你為什麼不開車去,要坐火車?”
“現在是非常時期,很多事情要謹慎一些,誰知道是不是有人盯着。”錢子寅說道,“對了,我把車抵押給司機小周了,明天他帶十萬塊錢過來,你記得收一下。”
“什麼?!十萬,那個車我們買的時候要將近三百萬,十萬就抵給他了,為什麼?”妻子被嚇了一跳,要不是因為不敢,她肯定會摸摸錢子寅的額頭有沒有發燒。
“你一個娘兒們家家的懂什麼?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錢子寅瞪了她一眼,大聲呵斥道。
“可……”妻子還想插嘴,但卻被錢子寅擺手制止。
“行了,明天我要走了。記得,如果到時候有人找我,就說我去香港了。”錢子寅覺得對妻子這樣的笨蛋解釋問題,要比直接命令累得多。對於這些愚蠢的傢伙,騙局和迷信是對待他們最好的方式。
見錢子寅不再說話,妻子最終選擇沉默。在坐了一會兒之後,起身忙碌起明天錢子寅準備離開的事情。
對於明天的事情錢子寅仍然有點兒擔心,說實話,雖然朋友介紹的這家拍賣行做過幾次大手筆的“生意”,但這次的事情卻不同往日,對方能不能接,是不是可靠,都需要他考量。一想到這些問題,錢子寅就覺得頭大如斗。
“什麼事都需要自己操心,這輩子,還真是個操心的命。”錢子寅說著,一頭倒在床上。
對於林峰來說,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錢子寅的一舉一動,雖然案件還處於調查取證階段,但林峰已經破天荒下達了對錢子寅進行二十四小時監視的命令。
此刻在錢子寅家外面,一輛偽裝成私家車的警車就盯着錢子寅家門口,車內負責監視的警察正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錢子寅家。
可是對於林峰來說,這卻不是什麼好辦法,守株待兔是發現不了證據和線索的。要想找到錢子寅的問題,調查才是關鍵,雖然之前在徐家斌身上布了一手,但無論是醞釀還是籌備,都需要時間,而時間對林峰來說,卻是最珍貴的東西。
“工商局和稅務局的資料調過來了嗎?”窗外,天已經徹底黑了,燈火通明的房間因為夜色的緣故,燈光也變得孤單起來,但辦公室里卻人頭攢動,熱鬧異常。
放在辦公室中間的,是由四張桌子併攏在一起的大桌子,上面堆滿了大量的卷宗和文件。而在另外一堵牆壁上,包括錢子寅在內的數十名濟源公司負責人的照片被掛在上面,照片之間由無數條紅線互相連接,所有照片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網絡,而錢子寅就在網絡最中間,彷彿一隻擇人而噬的蛛妖,臉上帶着一貫的微笑,戲謔地看着房間裏的所有人,彷彿在嘲笑他們的愚蠢。
“媽的,就是這麼點兒事,一點兒都不複雜,可為什麼就是查不下去呢?”小陳憤怒地一摔手裏的文件,氣憤地說道。
“錢,就是一個錢字,現在社會的信仰太單一化了,大家除了信錢,什麼都不信,有了錢,婊子也能立牌坊。所以,黑貓白貓,都為了抓耗子而放棄了自己的操守。”林峰看着有點兒氣餒的小陳,笑着說道。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都知道他是騙子,都知道他要跑。我就奇怪了,大家怎麼就那麼信他?都不相信他是騙子,他們也不想想,憑濟源公司那點兒固定資產,怎麼創造出那麼多利潤?又怎麼能把錢給他們?”小陳說著,將從稅務局調出來的資料遞給林峰。
“你還真高看他們了。就這麼點兒產值也不是他們生產的,單從賬面上看,他們不過做的是一個來料加工,簡單包裝而已,這些食用油有自己的生產企業,錢子寅不過是裝進了瓶子,貼了自己的標籤罷了。”林峰翻看着稅務局提供的資料,笑着說道。
“現在看,濟源公司所有的固定資產只有城郊的一塊地,市中心的一棟辦公大樓和一個連鎖藥店。這三處產業,支撐着錢子寅一個總公司和八個分公司。其中,城郊的那塊地,據說要建成魯北地區最大的高新產業園,這一部分,由四個公司專門負責;而連鎖藥店被分派出兩個部門,一個負責藥品的生產銷售,一個則是健康管理中心,分別由三個公司負責;至於食用油的銷售工作,由一分公司獨自負責運營。但實際上,所謂健康管理中心和高新產業園都處於半停滯狀態,而連鎖藥店從賬面上看,只能勉強達到收支相抵的程度。
“那我們能不能從他們賬面的現金流入手,應該會查出點兒什麼問題吧?”一旁,有人建議道。
“可能性不大,我們通過唐欣恬調取的他們銀行賬戶的賬目顯示,他們的現金流的流通方式大部分都從高新園流入,而流出方式則大多以各種建設名目、宣傳等,根本無從查找。”林峰搖搖頭說道。
“那該怎麼辦?”看着林峰,眾人一時間想不出太多的辦法。
“別著急,是癤子總要出頭的。”林峰說著,拉開一盒泡麵,接了點兒熱水灌進去。
“我們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能查到的所有資料全部匯總分類,雖然暫時用不上什麼,但我估計,這次我們肯定能撈一條大魚。”林峰一邊陶醉地聞着手裏的泡麵,一邊對大家說道。
他的話重新激起大家的鬥志,眾人紛紛衝過來,一把將林峰手裏的泡麵搶走。
錢子寅一直到天快亮才睡了一小會兒。可這奢侈的一小段睡眠不但沒有緩解他的疲乏,相反卻讓他更加疲勞。
在哈欠連天中,他端着老婆遞來的油條和豆漿,大口吞咽着,可還沒等他吃完,門外就響起了門鈴聲。
妻子要過去開門,卻被錢子寅一把攔住。
“走那邊的門。”錢子寅示意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座聯排別墅相鄰的兩棟房子都被錢子寅買了下來並且打通,可每次回家,他都走的是東面那套一直空着的房子,然後繞回到西面自己家裏,這個秘密只有錢子寅和老婆自己知道。
聽到錢子寅的話,妻子點點頭,繞過通道,走到另外空着的屋子,打開了房門。
敲門的是司機小周,一大早就帶着一臉喜氣和謙卑對着開門的錢子寅老婆笑着。
“嫂子,您在,錢總在嗎?”小周謹慎地問道。
“嗯,正吃飯呢。”看着小周的樣子,又看着他用報紙包着的一疊厚厚的東西,錢子寅老婆忽然明白過來,不冷不熱地說道。
“那要不我進去跟他說?”雖然已經做了錢子寅幾年的司機,但小周進錢子寅家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不用,交給我就行。”錢子寅老婆搖搖頭說道,對於這個佔了自己家兩百多萬便宜的傢伙,她連半點兒耐心都欠奉。
聽到她的話,小周連忙將錢遞了過去,可還沒等對方去接,一隻手就忽然插過來將錢接了過去。
“行了,我來弄吧,你記得把家收拾一下。”接過錢的是錢子寅本人,他一邊將包着錢的報紙包夾在胳膊下,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份已經寫好的收據遞給小周。
“一會兒送我去車站。對了,在我用你車的這段時間,費用按每天三百元計算,等咱們結息日,你統一和會計部結賬就行,我都寫在收據里了。”錢子寅的話,讓小周彷彿被一隻大元寶撞了一下,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過了好半天才如磕頭蟲一般,連連點頭感謝。
錢子寅老婆終於忍受不下去這樣的敗家行為,重重地關上房門以示抗議。聽到關門聲,小周不無擔心地看了錢子寅一眼,但對方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一會兒送我去火車站。記得,我離開之後,你不要停,開着車給我在市裡轉上幾圈,然後再回公司。”錢子寅說到這裏,眼神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那輛普桑。
“行!”小周現在對錢子寅可謂言聽計從,因為剛剛錢子寅拋給他的富貴,幾乎一下子將昨晚籌款的焦急和疑慮一掃而空。
“還有,如果別人問起我,什麼都不要說。最近競爭對手千方百計破壞我們上市的計劃,甚至花錢收買了警察,為的就是阻攔我們去香港上市。所以,一定要管好嘴巴。”錢子寅囑咐地拍了拍小周的肩膀,後者骨頭彷彿都輕了三兩。“對了,上車以後,咱倆換一下衣服。”
“這群賤人!行,要不,我現在脫給您?”小周憤恨地罵了一句,然後快步走過去將車門拉開,讓錢子寅鑽了進去。
門口,負責監視錢子寅的人見到車子開動,立刻跟了上去,兩輛車子一前一後地在車流中行駛着,很快到達了魯北市的火車站。
車子在火車站停了一停,但沒見人下車。身後,負責跟蹤的人正奇怪對方的舉動時,駕駛位上,開車的小周忽然走下車,對車內人招了招手,車子再次啟動,向濟源公司的方向疾馳而去。
“跟上!”跟蹤人員踩下油門,飛快地追上去,而在路邊,一直目送着對方離開的“小周”才摘下墨鏡,冷笑着脫掉身上並不合身的衣服,快步向車站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