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亡命鴛鴦
孫雪婷一直覺得背後有人跟着自己,雖然為了怕人發現,她早已經將車停在了後面的路口,而她自己也戴着一副大大的口罩,可即便如此,她仍然覺得路邊的每一個人都彷彿在盯着自己一樣。孫雪婷強迫自己不去看別人,只是努力地快走,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
身後忽然響起的警笛讓孫雪婷本能地向路邊一跳,連累得一旁的路人也被忽然撞了一下。感覺到自己有點兒緊張的孫雪婷在慌忙道歉之後,低頭快步向前走去,同時再次拿出手機撥通了錢子寅的電話。
可惜,電話仍然處於關機狀態,雖然之前錢子寅發信息告訴她,自己正在返回魯北的飛機上,但孫雪婷卻仍然不可抑制地亂想着。
錢子寅什麼時候回來?他萬一被抓了怎麼辦?他回來會有什麼解決辦法?一個個疑問伴隨着驚恐充斥在腦子裏,僅僅一會兒,孫雪婷就覺得自己彷彿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一般。
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她隨手叫停了一輛出租車,可在鑽進車內之後,她卻始終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哪裏。
那個給自己發信息的人已經告訴她了,公安局對濟源公司的調查已經到了收網的階段,要想不被抓住,就立刻躲起來,可是,她要躲到哪裏?
駕駛位上,出租車司機透過觀後鏡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孫雪婷,等待片刻后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孫雪婷誇張地顫抖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過來。
“師傅,去飛機場。”孫雪婷說完,委頓地倒在座位上,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錢子寅回來。
對濟源公司中層員工的預審很快有了結果,在徐家斌的口供證明的影響下,大部分人都痛快地交代了他們的罪行。但也有些人表現出少有的冥頑不靈,這其中就包括錢子寅的老婆。
“田桂芳,你一直擔任濟源公司的財務總監,可你卻說對所有的財務問題絲毫不了解,你覺得這樣合理嗎?”看着面前低頭坐着的錢子寅老婆,審訊員厲聲質問道。
“我平時就在家裏做做飯,總監不過就是是掛個名而已,你說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田桂芳低頭說道。
“那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審訊員看着田桂芳說道。
這一次,回應審訊員的是田桂芳的低頭無語——對方很快發現了沉默的好處,在接下來的審訊中,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房門被再次推開,林峰快步走了進來。
林峰揮手讓審訊員離開,自己坐到了位置上,在翻看了一下田桂芳的資料之後,重新抬頭看向田桂芳。
“你和錢子寅沒有孩子,是嗎?”林峰問了一個與案子無關的問題,但田桂芳卻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田大姐,您的歲數比我大,我尊稱您一聲大姐,雖然我沒您那麼多閱歷,但我也知道,夫妻生活在一起,憑的是相互之間的感情,而不是一方對另外一方的百依百順。尤其現在,錢子寅明顯是在犯罪,如果您還毫無原則地替他掩蓋並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害他。”林峰看着田桂芳,用少有的感性口吻說道。
可對面的田桂芳卻依然低着頭一句話不說,似乎打定了不開口的主意。就在林峰猶豫着要怎麼讓她開口的時候,門外小陳忽然推門進來,將一摞口供資料交給林峰,隨後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聽到小陳的話,林峰忽然有了辦法。
“田大姐,我們剛剛統計了一下抓捕名單,您知道除了您老公錢子寅之外,還缺了誰嗎?”林峰假裝整理了一下手頭的口供資料,忽然漫不經心地說道,而在他對面,田桂芳雖然仍未開口,但似乎也留意地在聽。
“孫雪婷。她是臨時接到了別人的通知,提前逃走的。我們剛剛查了孫雪婷的電話通信記錄,發現在她離開前,曾經撥打過錢子寅的電話十幾次。”林峰說著,將手裏的一份通信記錄晃了晃。這一次,田桂芳終於抬起頭來。
“你想說什麼?”田桂芳捋了捋垂下來的頭髮,緩緩開口道。
“沒事,我就是在想,到底是誰通知的孫雪婷,他為什麼只通知孫雪婷,不通知別人,要我說,肯定不是你老公……”林峰說完,霍然起身,向門外走去,而在走到田桂芳身邊時,特意將通信記錄輕輕放在她面前。
推開門走出房間,一旁站着的小陳立刻迎了上來:“怎麼樣,撂了沒?”
“估計得熱一會兒。”林峰抽出一根煙放在嘴邊,卻沒點燃,而是轉頭看向小陳,“你小子怎麼忽然想起編派人家的緋聞這一招了?”
“怎麼是編派?是真事,上午我們預審其他人的時候,很多人都有意無意地說,錢子寅和孫雪婷的關係不一般。”
“不一般還有好幾種不一般呢,非扯到男女關係上去?以後這事沒真憑實據別說啊,咱們是警察,又不是狗仔隊,何況錢子寅他也不算明星啊。”林峰說著點燃了香煙。
“不過,頭兒,您不覺得孫雪婷走得有點兒蹊蹺嗎?說實話,我查了和她有關的所有通信記錄,都沒發現異常,但她走得也太巧了,難道說……”小陳看着林峰小心地說道。
“這事你別管,我有譜!”林峰點點頭,目光透過裊裊升起的煙霧看向遠方悠悠地說道。
錢子寅剛下飛機就被迎面走來的孫雪婷一把抓住,後者裹得嚴嚴實實的打扮嚇了錢子寅一跳。
“怎麼了?”看着孫雪婷有點兒虛脫的樣子,錢子寅奇怪地問道。
“警察剛剛去公司把大家都抓了!”孫雪婷急促地說道,“子寅,我們快走吧!晚了我們就走不了了!”
“怎麼回事?”錢子寅一怔,連忙問道。
“今天一早,警察就忽然到公司,把所有人都抓起來了,據說是徐家斌提供的名單。”孫雪婷連忙說道,“子寅,現在馬上上飛機去香港或者澳門,如果被警察找到的話,就什麼都完了。”
“別慌,把話說完,你是怎麼出來的?”錢子寅惱怒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問道。
“是他告訴我的。”孫雪婷說道。
“哦,還算有點兒良心,知道什麼叫一損俱損。”錢子寅點點頭說道,“那領導那邊說什麼了?”
“沒有,什麼都沒說。”孫雪婷搖搖頭說道。
“劉海玲呢?也被抓了?”錢子寅意外地問道。
“沒有,她好幾天前就沒來公司了。”孫雪婷搖搖頭。
“好啊,這是要過河拆橋的節奏啊!”錢子寅咬着牙惡狠狠地說道。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看着錢子寅憤怒的樣子,孫雪婷小心詢問道。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回去,錢還沒拿出來呢!現在走,出了國也是窮光蛋!”錢子寅一邊說著,一邊帶着孫雪婷向機場外走去。兩人很快攔了一輛出租車重新向對他們來說應該避之如蛇蠍的魯北市而去。
此刻的魯北市已經人心惶惶,早上那次針對濟源公司的抓捕行動在迅速擴散下幾乎瞬間就遍佈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所有和濟源公司戚戚相關的人員或惶恐、或緊張、或迷茫,每個人都不斷向周圍人打聽事情的緣由,但卻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這種情況下,各種謠言四散而起,滿足着人們各式各樣的心理需求。
有人說濟源公司得罪了人,有人則說是因為上市問題被人報了假案,更有人說只不過是一次消防演習被人以訛傳訛罷了……但無論是何種謠言,都規避了一個問題,就是關於濟源公司非法集資的事情,似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選擇性失明,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卻視而不見,又或者說,他們其實心中已經隱隱察覺到了,只是不願去相信和接受罷了。
但無論是散播謠言者還是篤信謠言者,大部分人心裏都存着這樣一個念頭,就是第二天無論如何都要去濟源公司看看。如果可以,最好能將存在那裏的錢先取出來,哪怕損失點兒利息也是好的。
錢子寅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重新回到魯北市的,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濟源公司現在已經成了所有人茶餘飯後提到最多的詞。對他來說,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把錢轉移走,只要到了澳門轉成合法資金,那麼魯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和他沒有半點兒關係。抱着這樣一種心理,錢子寅帶着孫雪婷驅車來到母親家,可還沒進院門,房間裏的爭吵聲就破窗而出,傳到門外錢子寅和孫雪婷兩人的耳朵里。
爭吵中,照顧母親的保姆氣沖沖地甩門走出院子,在低聲咒罵了兩句之後,快步離開。院內,弟弟面色嚴峻地走到門口,一直目送着對方的身影消失不見,才轉身準備回去,可就在他剛剛拉開門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一聲招呼。
“子亭,你怎麼來了?”招呼聲中,錢子寅帶着孫雪婷快步走過來問道,神態輕鬆得就彷彿剛剛的一切他絲毫未見一樣。
“大哥,出事了嗎?”見到錢子寅出現,弟弟隱隱鬆了口氣,隨後關切地問道。
“出事?出什麼事?”錢子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神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聽到大哥的反問,錢子亭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孫雪婷,後者有點兒慌張的表情立刻落入他的眼中。
“媽在裏面嗎?我去看看她!”錢子寅見狀拉着孫雪婷快步向裏面走去,身後的弟弟本想問一句,但最終還是打住了話頭。
房間裏,母親正在弟媳的陪伴下絮叨着什麼,看到錢子寅出現,立刻想要下床,卻被錢子寅一把攔住。
“大搶子,你沒出什麼事吧?”母親看着錢子寅,關切地問道。
“我能出什麼事啊,這不挺好的嗎?”錢子寅戲謔地轉了個身,母親卻並沒有因此放心。
“那保姆兩口子說……”母親看着錢子寅欲言又止道。
“他們說啥?他們說啥你也別往心裏去,以後有事讓他們找我。”錢子寅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沒有細問,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要有事,就跟媽說。你是不是缺錢?缺錢的話跟我說,我這裏雖然不多,但你們倆平時給我的零花錢我都攢着呢。”母親一邊說著一邊在口袋裏摸索着,錢子寅見此情景,慌忙過去一把將她的手按住。
“你別鬧了,壓根兒沒有的事。我什麼時候缺過錢了,不信你問我弟。”錢子寅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向弟弟,後者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見二兒子點頭,母親似乎終於放下心來,這才看向一邊的孫雪婷:“這是誰啊?田兒怎麼沒過來?”
“哦,這是我公司的孫總,過來幫我辦點兒事,田兒在家收拾屋呢。”錢子寅慌忙應付了一句,然後看向孫雪婷,後者連忙走過去親熱地打了個招呼。
“要不,大哥,我今晚帶媽去我那邊住?”看到氣氛緩和下來,錢子亭話題一轉,忽然說道。
“去吧,沒事,你不說我還想把咱媽送過去呢,老讓她在一個地方待着也不是個事兒。”兄弟倆很快達成默契,聽到弟弟的話,錢子寅立刻點頭答應道。
母親對兩個兒子的安排沒有提出異議,在微微點點頭之後跟着錢子亭妻子向外走去,一直到母親離開,錢子亭才嘆了口氣看向哥哥。
“警察今天上午到我公司去了。”錢子亭看着哥哥說道。
“哦?”錢子寅驚訝的口吻更像是敷衍,且沒有一絲接下話題的意思。
“保姆問着咱媽要錢,說錢放你公司拿不回來了。”弟弟接著說道。
“哼!”錢子寅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
“哥,有什麼事,有什麼困難你就跟我說……”錢子亭猶豫了一下再次說道。不過這一次,哥哥似乎連敷衍的興趣都沒有了。
“那……我走了!”錢子亭嘆了口氣轉身走出房間。
“給媽多穿點兒,記得別忘記提醒她吃藥。”出門的剎那,錢子寅的囑咐從身後傳來。
一直到門外傳來汽車引擎的發動聲,錢子寅才終於脫去偽裝,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旁的孫雪婷乖巧地湊過來坐在他旁邊,想要安慰幾句,卻又無話可說。
“錢就在外面的小倉房裏。”摟着身邊的孫雪婷,錢子寅小聲說道。聽到他的話,孫雪婷驚訝地抬起頭。
“明天我們找輛車帶着錢去澳門,我和阿燦說好了,他三天就能把這些錢洗白。”錢子寅忽然重重地摟着孫雪婷壓在床上,撕扯着對方的衣服,“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錢子寅突然的瘋狂讓孫雪婷有點兒抗拒,但在錢子寅的強勢下最終順從了對方,可是在幾番努力下,錢子寅卻發現身體竟然根本不聽從他的指揮,最終他完全失去了興緻,整個人頹然從孫雪婷身上倒下去。
“睡吧,明天早上有我們忙的。”錢子寅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