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噬仙洞要吃人】

姜德發靠在椅子背，仰着頭，兩隻手無力地垂在身子兩側，雙目呆直地望着院子外的那棵高大的槐樹，對烏金子的那一番話沒有丁點反應，像是魂魄出竅似的。

烏金子知道他被這事打擊得崩潰了，也不再去搔擾他，自行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屋子一角，閉目冥思。但那顆心砰砰地亂跳，怎麼也靜不下來，腦海間總是不斷地回想起姜順那相卦，覺得自己沒有錯，但事實卻殘酷地擺在那裏。烏金子的眼珠不停地轉動着，心頭反覆地回想所掌握的卦算。突然，他習慣地伸手往旁邊一撈，那手剎那間停在半空，人不禁地苦笑起來——那幡掛沒了！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然就這麼一下子就給毀了，頓時心亂如麻。

晨風從大門口吹進來，拂在兩人的臉上，好像一個調皮的孩童一般不斷的撩着垂散到耳邊的頭髮。姜德發和烏金子像一副木偶般的呆坐着，各自想着心事，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喧鬧聲，這才把烏金子喚醒。

原來，考完試后，全村人都知道族長在昨天晚上跟天下聞名的神算烏金子賭了一把，並贏下了對方的招牌的這事。村裏的幾個閑漢特意來相邀到姜順家，逗烏金子作樂。

幾人一進屋來后，盡其之能，兒嘴八舌地對烏金子進行冷嘲熱諷，直氣得烏金子吹鬍子瞪眼睛，但卻也無可奈何。到了後來，烏金子深厭其煩，乾脆甩手從後門溜出，爬到村子最高處，細細地看起風水來。

此時，姜順趕着大牯牛，沿着河的小道慢慢地往河的下遊走去。在他前面不遠處，水聲轟隆，那個被河水注入的噬仙洞像一張巨大的嘴巴對着他呼嘯。

日上三桿，紅彤彤的一輪太陽離開了山坳，溫暖的陽光把棉花狀的一團團山霧趕得在山窩間四處亂竄。

被春風點染的田野，已呈現出絲絲的綠意，河東的幾片桑田裏，桑苗已從地上長出芽來。透過河邊參差不齊的大樹，可看到龍淵河急湍的河面閃爍着流金般的鱗光，就像黑夜中的星星般的閃耀奪目。

姜順把牛兒攆到田間，揉了揉發漲的腦袋，一屁股坐在的田埂上。他的思緒仍停留在早上考場裏的那個氛圍之中，那是一個夢魘般不斷地追趕着他，只在他的腦子一停下來，考場的那一幕就跳了出來，夫子的聲音像夢一樣的飄渺不斷在耳邊迴響，無念經怎麼揮也揮不走。夫子問了三題，自己答了三題，然後面試就結束了。他慢慢地走進廳后的屏風，阿爹和阿娘已等在那了，自己偷偷地看了他們一眼，只見到阿爹衝著他笑了笑，但那笑得很勉強，而阿娘則撇過臉去，那一瞬間，看到了一雙發紅的眼眶。

從始至終沒人告訴姜順是否已答對了夫子的問題，看到阿爹寒着臉，一言不發的樣子，姜順知道自己成為了姜家堡第一個落選臨淵書院的孩子。雖說阿娘不停地東扯西扯，說些毫不相干的話，好像沒事一樣，但那聲音低低的，好似怕別人聽到一般。

暖洋洋的日光地照在姜順的身上，他習慣地把懷中的冊子掏了出來。當視線落到那發黃而破爛的封面時，姜順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眼眶內噙滿了淚水。握在手中，感覺到那本冊子仍保留着身上體溫，暖暖的，但卻沉甸甸的，就像捧着一塊厚厚的鐵板。

姜順抬起頭來，往不遠處的河面望去，模糊的視線中，迎來河面一串串跳躍的金光。手中的書變得越來越沉重，姜順咬咬牙：再也不去背冊子裏好那些東西！他站了起來，擦了擦掛在眼角的淚水，拖着小小的身軀，慢慢地走向河邊。

河面上的空氣被嘩啦啦的水流激蕩得四處竄動，形成一股股呼呼旋轉的風，河邊大樹上那些稀疏的樹葉被吹得亂晃，掛在樹枝的老藤，伸入河中，被水沖得搖搖擺擺的，好似有人在水底不停地拉扯着它一般。

那股風向四處散開，滲人心脾的濕寒之氣飄蕩在河的兩岸。姜順的小臉被風颳得涼嗖嗖的，他縮了縮脖子，抬手就把冊子往河裏一拋。那冊子在空中翻飛時被風所激，劃出了一道怪異的曲線，“啪”的一聲落在河邊的小斜坡上。

姜順愣了一下，接着大步地走過去，瞅准它就是一腳。地上濕碌碌的，姜順的右腳剛一提起，左邊的腳下一滑，重心一歪，“噼啪”一聲仰天跌倒。他隨着慣力往河裏一溜，下半身子在瞬間已浸入冰冷而湍急的河水中，緊接着身子一歪，整個人就要滑進河中。水中好似有一股巨大的力攥抱着他，使勁地往河裏拉。

“啊”的一聲驚叫，姜順嚇得面色慘白，兩隻眼珠子快要暴了出來。姜家堡人都知道，龍淵河的不僅水流急促，而且河底暗流涌動，一旦被捲入河中心，粗暴的河水很快就能把人沖走，無論你水性多好，最終還會被龍淵河那奔騰的水流所吞噬。

姜順張大嘴巴，大聲地發出呵呵的呼叫聲，雙手在岸上亂抓，咆哮的河水那股巨大的衝力瞬間就把他拉進河裏，眨眼的功夫就將他吞沒。

河水冰冷刺骨，姜順一卷進水中就被沖得翻滾幾次，肚子裏也灌進了不少水，鼻子和眼睛被河水刺得辣痛。他瞪着兩隻驚恐的眼睛，雙手胡亂地在水裏撲騰，掙扎着想靠近河岸，那激湍卻把他沖得離岸邊卻越來越遠。

我要死了！姜順突然絕望起來，阿爹阿娘的面孔從姜順腦子裏一閃而過，悲哀頓時遍佈全身。

咆沸的河水似永不停息的颶風，兇狠地恣虐着，在水中不停掙扎的姜順的神志已模糊不清。突然，他感覺到自己手中多了一物，那是一根牛索般的粗的繩子。姜順意識到這是河邊樹上掛着的藤蔓，連忙死死攥住，就像摸到了一張保命的咒符。

水急似箭，姜順身子像一截小木頭，在嘩啦啦的激中流不斷翻滾，那藤蔓隨之將他纏了一圈又一圈，全身漸漸地被束縛得動彈不得。

遠處村莊的上空開始升起裊裊炊煙，河岸上的田間，那頭黑色大牯牛正低着頭，在晃悠悠地尋覓田埂上初生的嫩草，嘩嘩的河水聲回蕩在無人的野外。

姜順小小的身子隨着洶洶的水勢一沉一浮，快速地向那巨大的噬仙洞口奔去。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響，就像天上止不住的滾滾驚雷，震得人耳欲聾。

直插雲霄的大山猙獰地府視着被自己無情吞噬的河流，冷漠地等待着姜順那副弱小的身軀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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