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讓神仙也蛋痛的蛋】

南疆橫荒區廣袤無垠，天際之下儘是重嶂疊嶺。放眼望去，一座連着一座的峰巒像一群巨獸起伏的脊樑，在蒼茫的天宇下參差凸現。

這日清晨，天空剛透出一絲亮光，吹了一夜的山風也開始歇息下來，山嶺迎來了一天中最平靜的時刻。

突然，南疆大地猛地一震，原本靜如潭水的霧海像被攪動般的搖蕩，山嶺間的樹木驀地左右擺動，像發了瘋似的，滿山遍野都是樹葉“沙沙”的顫響聲，一串連着一串轟隆隆的山石滑落聲回蕩在嶺間，飛禽驚聲尖叫，熊犲猙犼嚎號聲此起彼伏。

片刻之後，大地深處傳出“轟！轟！轟！”三聲悶響，三重灰白瘴氣“噗噗”依次從地表噴出，有如暴雨倒泄，慣力高達四五十丈，把清晨的霧氣沖得向上飛竄。

瘴氣狂潮迅速吞沒了山崗，眨眼間，廣闊的南疆大地被淹沒在一片灰茫茫的瘴海之中，濃濃的氨臭味瀰漫在每一寸角落。

三層瘴氣相隨裊裊升上天空，距離地面數百丈后終於停了下來，慢慢地重疊融匯、凝為一體，形成厚達二十丈余、光滑透明的戾晶層。

九幽十洞的仙山道廬間的仙妖們驚疑不已，紛紛踏雲而來，探個竟究。

遠遠望去，一面望不到邊際的弧形戾晶懸浮在廣闊的南疆上空，像一塊巨大的蛋殼把大地緊緊地罩住。

那蛋殼瑩亮錫透，圓滑的表面在天光的映射下瑩光浮動，流離着如星粒閃爍的光芒。晶層內，茫茫的雲山霧海如滔似浪，翻騰不已，偶爾聽到雲霧間高飛的鷹鷲凄厲的叫聲。

當太陽剛露出一角時，戾晶內浩蕩的雲霧的翻騰速度逐漸變緩，由白變暗，徐徐向四周融化。

眾仙妖從未聽聞過如此駭人的景象，不禁為之目瞪口呆。

“混沌！莫不是南疆又要回到混沌時代了？”有一仙妖驚叫起來。

眾仙妖一聽他這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戾晶層形狀如卵，就像古前混沌的外殼。如果南疆又回歸到螟涬鴻蒙、未有成形的時期，此處千千萬萬的生靈豈不遭到塗炭？”

雖說眾仙妖沒經歷過混沌，但也聽聞過上古大神盤古開天之說，有人一點，當場就把兩者相聯繫起來。

突然間，西方瑞靄紛紜，滾滾而來。

一陣清越的仙音從雲內傳來：“此乃三元正常運會之期，汝等休要驚慌。該物屬萬年前魔王蚩尤怨氣之所積，經地火練化之後脫出地底，恰逢返真歸璞之際，讓小仙來渡化它吧。”

眾仙妖心神一凜，萬年前，魔帝蚩尤夾着無邊法力，帶着魔族、獸族，恣虐三界，屠佛殺仙，直鬧得乾坤混亂不堪。後來炎黃二帝將蚩尤圍困於誅仙陣之中，不可一世的蚩尤最終被女媧用量天尺拍散其元神，三界從此方得安寧。

魔帝蚩尤一族被滅后，所殘餘的怨氣浩浩似海，遍佈三界。女鍋即以伏羲琴音渡化，歷經七七四十九天，終於將其導入南疆九淵地底。想不到那股怨氣蟄伏萬年，歷經三味地火練化之後，今日突然衝出地表，結成如此恢宏的戾晶，可想當年的那股怨氣是何等的浩翰！

仙妖們將信將疑，暗想這一件事何等的溪僥，此瘴氣似有靈氣，飛升到數百丈后結為晶層，表面圓如卵，與傳說中遠古的混沌極為相似！

正在吃驚，只見天空亮光一閃，萬道銀光從祥雲中緩緩射出，把天空照得瑞彩眩亮。

半刻間，銀光如水灑在戾晶的表面，一層五色光暈如繁星閃爍般，在戾晶層表面徐徐泛起，發出絢麗的光芒。

雲端傳來“叮叮咚咚”的清脆琴聲，那聲音不緩不急，時而珠墜玉盤，時而切切如私語，有說不出的安靜祥和。

萬縷銀光伴隨着清脆的琴聲有如銀針穿膏，慢慢地刺透那一戾晶。

銀光的亮度越來越強，穿透的速度也逾來逾快。戾晶表面上的五色光暈隨之變得朦朧如霧，流離浮動。

“轟”的一聲巨響，透明的戾晶層終於崩塌，形成粉狀往下墜落，在銀光的照射下，戾晶粉迅速融化，變作千千萬萬在空中繽紛飛舞的氣泡，在琴聲的震蕩下，“噼噼啪啪”的破碎湮滅，化成一絲絲青煙消散在空中。

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宮內，大羅天聖人手中塵拂的靈魄驀然一顫。

聖人一凝眉：“自魔帝蚩尤元神被滅，萬年來，塵拂從無異狀，莫非有巨孽將出，引動它的靈氣？”

注目往南邊一望，只見南疆上空那晶層已煙消雲散，但卻隱隱有一股翰若天河的煞氣如旋渦般在霧間漫漫流動。

大羅天聖人合目忖道：“南疆突然出這麼一個戾晶，浩浩如混沌之殼，此事絕非偶然，難道與這煞氣暗合？想來三界平靜已有萬年，正進入劫渡之期，突如其來的這股煞氣，聲勢之浩大，堪比當年魔帝蚩尤那股霸氣出現之初，分明是巨靈蠢蠢，看來三界浩劫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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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荒是南疆最大的山脈，巍峨雄峻、逶迂連綿，四季被遮天蔽日的雲霧繚繞。

遇上罕見的好天氣時，可看到凜凜寒霧浮掛在高聳的山峰間，連成一片雲海，浩浩蕩蕩地延伸到極目之處。

山脈間有一個直徑十數里寬、呈滿月形狀的大坑，坑內古木參天，田土肥沃，世人稱之為玄武谷。

玄武谷雖然處橫荒山脈之間，但四季陰睛雨霧的天氣跟普通村落一模一樣，並不受當地特有的大霧所影響。

其東面的山麓，有數百股清澈的溪流從山谷里涌噴而出，匯成一條寬丈余的河流，名叫龍淵。龍淵河巨蟒般蜿蜒地穿過田壟縱橫的坪子中間，嘩啦啦地朝西邊一壁如刀削般的懸崖下奔去，伴隨着轟隆隆的水聲消失在一座數丈高叫噬仙的巨洞中。

這日黃昏，天空被落日染得一片通紅，大山的脊樑像剪影一般貼在絢麗的天邊，山裡特有的鷹鷲在逐漸消失的晚霞下緩緩地滑翔。

一個身着藍色粗布衣裳的小童，攆着一頭黑色的大牯牛，溯河而上，朝南面山麓下一座被參天古樹包圍的村莊走去。

小童**歲模樣，頭上束着兩個髮髻，表情木訥，一雙呆傻的大眼無神地望着前方，兩隻腳機械地向前邁着。

他手中拖着的一根三尺來長的小竹枝，隨着腳步的移動，小竹枝在泥路上留下一條彎彎曲曲的划痕。

“聖人之道，為而不爭……是聖人的，都不會涎着臉跟別人搶東西。”

“老子說了……天之道，利而不害。就是讓阿黃阿黑都有好吃好喝好玩的，而不去欺負它們。”

小童嘴裏伊伊呀呀的，那語言巔三倒四，粗俗不堪。

凹凸不平的路面弄得他走起路來一腳高一腳低，小小的身子隨之一歪一側，像個迷糊的小醉漢。

“沙沙”地踩着鋪滿厚厚一層落葉的大榕樹腳，藍衣小童腳步突然慢了下來，想起剛才恍忽聽到一個呼叫聲。他猶豫了一下之後，扭回頭來，眼睛往身後掃了掃。

蟠龍般的一條榕大樹根上，坐着一個年約六旬的陌生老頭，正眯起眼，衝著自己微笑。

老頭身着半新灰袍，左手中握着一支黝黑髮亮的竹桿，竹桿的上端纏繞着一簾灰白的舊幡掛。

小童暗道：“剛才那聲音難道是這老頭髮出的？這人隨身帶着根竹子，原來是個老牛倌。”

小童收起腳步，睜大一雙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

高大的大青山下，左邊是一片收割后空蕩蕩的稻田，右邊是點綴着大樹的臨淵河岸，緊貼着河岸的小道上，自家那頭黑牯牛正晃悠悠地漫步。

老頭微微皺起眉頭來：這小子咋的？剛才聽他說的，分明是在釋譯《道德經》，雖說意思相近，但卻是亂七八糟，假如老髯在世，聽得他這麼譯，不被活生生地氣死才怪。

“老牛倌，你的牛哪去了？”

小童納悶起來，轉過頭來，抬起稚嫩的小臉，瞪着一雙大眼茫然地看那老頭，嗡聲地問道。

那老頭愣了一下，瞬息間便恍悟過來，心頭不禁一樂。

老頭咳了一聲，挺了挺胸膛，捋捋鬍鬚下巴那縷花白的長髯，裝做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道：“我老人家剛才在問你這屁娃，這裏是不是玄武谷？”

小童想不到老頭突然變了臉，硬着語氣教訓起自己來，連忙低下小腦袋，笨拙地抬起小手，往身後一指，吶吶道：“這裏叫姜家堡。”

“姜家堡……果然是玄武谷。”

老頭頷首道：“峰聳入雲，辟穀茹芝，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傳聞說得好，古今玄武谷，盡出仙與士。一看就知道是一個風水寶地，但姜鐵嘴為何又說這裏將有大事要發生？”

小童想不到這老頭出口就是一陣牛話，讓人弄不着頭腦，心忖道：這人裝腔作勢地掉書包，看來不是仙就是士，我就依阿娘說的別去理睬他。

人在想，那張鮮紅的小嘴不知不覺地半張，一雙大眼直愣愣地望着老頭那一張一翕的兩片嘴唇。

老頭見這孩子口水直流的傻模樣，心頭暗暗吃驚，他抬起頭來目光斜視着在天上悠悠盤旋的鷹鷲，一副不輕意的樣子，漫聲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看你不像是臨淵書院裏的學童，難道不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嗎？”

“我叫姜順。太叔公犟，不讓我報名參加考試。”小童兩條眉毛慢慢地皺了一下，透出一絲煩惱，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回道，“阿爹說，我們祖先一直在這裏過。”

老頭臉上掠過了一道驚詫，目光停留在霧氣漸落的遠山，口中喃喃道：“此處青山懷月谷，可盡收日輝月華，最是能藏風聚氣。而那一條河流匯千溪清流，綿綿不絕，有如游龍，分明蘊藏着萬年的靈氣。按理數來說，這裏的人衣食無憂、子孫伶俐，而這娃兒竟然落得個發濃而少潤、眼大而無神，體壯而形滯的的傻模樣。真是怪胎！”

“是了，這娃定是因為心性木訥，那太叔公才不讓他報考被譽為天下最難進的臨淵書院，從而保全了鳳棲村千古專出良玉的美名。唉，想不到身處如此脫塵超凡之境，卻擺脫不了世俗名利的桎梏。”

老頭暗暗嘆息：一看這孩子就知道他是低等智力的娃，要是生長在普通的村落，那倒可混混噩噩地平安度日。老天作弄人，偏偏讓他生長在這個靈山靈水的寶地，這傻娃可得有苦頭吃了。

想到這裏，老頭微微地眯起眼睛，端祥起姜順來。

一張略帶稚氣的小臉被日光曬得黝黑，眉毛寬而淡，微微皺起。眼睛雖大，但兩粒黑葡萄般的眼珠轉動遲滯，十足一個如假包換的小傻冒！

老頭突然心神一動，於是仰首合目，再也不作聲，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半晌，老頭徐徐睜開雙目，自言自語道：“真是奇怪，這娃明明是一副福祿具全的相貌，但形神中卻透出濃濃的痴性。從相學上說，此類人最為可憐，聽后便忘，識過即遺，一生為奴為仆，不得翻身。令人意外的是這娃兩眉之間竟然潛伏着三絲異彩。費解！真是讓人費解！”

老頭伸出瘦長的右手，把姆指尖扣在其它指關節上，又彈又捻，動作十分利索。

“目鎖龍，眉牽鳳，印堂三弦初開。稀奇的運數！”老頭人倏地站了起來，滿臉的驚奇，出聲道：“咄！老夫走遍大江南北，見過天下的奇人異士，就是沒遇上過這麼離奇的卦數！”

抬眼一看，姜順已在一丈開外，正揮着鞭子，驅着那牛兒急匆匆地往村子方向走去。

望着姜順那動作笨拙的背影，老頭口中嘿嘿道：“好奇異的面相！如此靈地，遇上如此特別的人，老夫非要弄個明白，近日有什麼奇異的事在你身上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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