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知所起

第十一章 情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好喜歡這句話,沒有理由的喜歡。就像外公情系外婆,沒有理由;爸爸戀上媽媽也沒有理由。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是美麗的外在,抑或柔軟的內心。我想世界上最簡單的愛情只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媽媽,我不太明白,爸爸是怎麼娶到如花似玉的你的?”我整個上半身都快佔領了一大半的桌子,只見媽媽那看書的模樣格外認真。我爬得極近,鼻尖處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襲來,媽媽剛才定是去做桂花糕了。望她精緻的臉,細膩的肌膚,連那淡淡的絨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在空氣的顫抖中搖搖晃晃。

我興緻濃濃,媽媽卻並不理我。

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媽媽突然合上書,一雙白玉纖細的手悠悠覆在書上。她似在回想往事,臉上不經意間染上一抹微微桃花色,只聽她正色道:“當初你外公不讓他娶我,你爸爸啊急得團團轉,一直往我家跑。”

我呆住,幾秒后毫無形象地仰頭哈哈大笑,全無平常媽媽教導我的淑女風範。“爸爸,你真沒出息!”我不禁嘲笑。

我的世界裏還是夏日炎炎,那邊卻已是霜寒地凍。

冬日循環着秋的余涼,寒風乍起,吹落了滿地的葉。

“小姐,小姐!”門外扯着嗓子的叫喊聲不覺傳入諾瀾耳中,不知何時小鞠也養成了那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習慣。

深冬已至,諾瀾不禁多睡了會兒覺,現已起身坐於梳妝鏡前。

她望着雕刻精細的白玉鏡子發了呆,鏡中人巴掌大的臉,還未施粉黛略有些蒼白,眉眼細緻,一頭黑色的青絲順滑而發亮。在她身後站着一個中年女人,樣貌倒是普通,面色嚴厲,有種生人勿進的感覺。看她所有的頭髮都綰到腦後,環上一個簡單又乾脆的圓形髮髻,一根木製的簪子穩穩地插於上方,露出飽滿卻有些皺紋的額頭,難怪這面相不善了。

這位中年女人是府里的趙媽,原來是跟着這個家裏的女主人的,也就是陳隨生的母親。然而女主人因病而亡,這府里原給了她一筆足夠的錢讓她自己尋了生計去,可這趙媽是個忠實的奴僕,她說受隨生母親的照拂,她要繼續留在府里幫忙。於是一呆便是多年,一直照看着少爺的長大。趙媽也算幫襯着府中一切家居,面相雖不善,但接觸過她的人或是說相處久了,便可知“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的真正含義。趙媽實則是個很有趣的人。

現在她便被派過來照顧諾瀾了。

趙媽很是精明能幹,她年紀雖大了些,頭腦卻聰明着。但絕不是對詩書方面,而是對女子的衣着髮飾方面。久而久之,諾瀾便知道這趙媽為人甚是乾脆利落。

很快,諾瀾那一頭披散的青絲便給趙媽一雙巧手綰成一個既有少女韻味又不失身份的髮髻,底部的髮絲還帶些捲曲,輕輕彈跳在身後,帶絲俏皮。

“趙媽,你好生厲害,每天小姐的髮飾你都能做到不重樣,而且這髮型好獨特啊,可真好看。”小鞠跨門而來,不由得真心讚歎。

趙媽會心一笑:“這我可不敢領功,那是少爺對少奶奶上心了。上次他從上海回來給我帶了一本書,我一看那本書可是哭了臉的呀。我就立馬說著‘少爺,我這麼大年紀了可看不來書的喲。’哪知少爺竟跟我打趣道:‘是一些畫,你看得懂的。’我這一想啊,少爺對我果是極好的,知曉我看不懂字,特意為我買了本圖樣的書來,我這興奮地呀打開一看,當場傻了眼,敢情這不是買給我的。”

小鞠好奇地探出腦袋,對着趙媽問道:“裏面是什麼?”

趙媽指了指諾瀾的髮髻:“喏,是少奶奶頭上的髮式嘍。裏面的髮式啊可真是多,各色各樣的,特別是這種捲髮,看得我眼花繚亂,許多我還學都學不來呢。我看得正有趣,這少爺就發話了,讓我好好學學上面的東西。我才知道啊這是少爺讓我學着給少奶奶打扮呢。哦,少爺說這是西洋髮飾,大城市那可流行了,我們這的大戶奶奶都這打扮。”

小鞠哈哈大笑:“哦,敢情你是拿我們家少奶奶當小白鼠試驗呢!”

趙媽臉一紅:“才不是呢,我可是研究過許久的,還給找了些人嘗試過,百分之百滿意才敢給我們少奶奶綰的,你可別亂說!小心我下次就拆了你那一條黑辮給我當白鼠試手!”趙媽半是威脅半是玩笑地射過一記眼神,小鞠立馬跑到諾瀾身邊,委屈喊着:“小姐,你看趙媽,仗着自己年紀大欺負我!”說罷一副欲泣的模樣。

諾瀾看着自己頭上好看的新款髮式,還有身旁這一大一小像孩子般玩鬧的場景,漸漸抹開一絲笑來。

小鞠見狀,卻是嘆了口氣,有些欣慰地說道:“我們家小姐終於笑了。”

諾瀾輕輕回握住小鞠軟綿的手,溫和而舒適。

主僕倆還在款款深情,便聽得趙媽身後開口:“少奶奶,我知道您不喜歡少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你們結的親,但在這樣的年代裏啊,我們女人總是身不由己。可是那少爺是真的喜歡你。少爺三歲的時候夫人便離世了,那時候的少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誰與他說話都不理,也就老爺說幾句他還聽得。一直到了現在的模樣,我還真沒見過他對誰這麼上過心的。自從您來到我們家啊,少爺整個人都開心了許多,而且每次回來都是一副急匆匆,笑容滿面的模樣。所以不管如何,有句話說,嫁夫隨夫。既然您嫁了,您就試着去發現少爺的好,慢慢去培養這感情吧!”

諾瀾獃獃地聽着,眼裏有了些動容,她口裏喃喃:“是嗎?”諾瀾卻清楚地記得他說過的話,外人眼裏他關心她,但她清楚地知道一切只是利益罷了。同時小鞠手上拿出一物件:“小姐,你看這是少爺託人寄回來的。”

諾瀾低頭一望,一包裝精細的長方形盒子靜卧在小鞠的手上。金邊鑲嵌,櫻色條紋,簡單的外形卻格外吸引着諾瀾的注意力。她輕拿起,只稍一用力扯開蝴蝶結的一頭,那柔滑的絲帶便整個脫結開來。細手微動,盒子張開,只覺眼前一亮。

“哇,小姐,好漂亮!”小鞠不禁叫道。

金玉其外,並未敗絮其中。黃色柔軟的方布上包裹着一隻精美奢華的鋼筆,靚麗的筆套下環着金色的筆身。

“小姐,這是什麼?”小鞠指着筆中間段一行字母輕輕問道。

諾瀾也發現了它,她將筆轉正,略低垂下頭看去:waterman.是洋文!諾瀾在學堂學過國文和數學,洋文課程在女子學堂里並未設,所以她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她眼睛的焦點漸漸從手中的鋼筆轉移到梳妝枱,略微掃視:翡翠耳環,瑩白項鏈,手鏈,一卷西洋畫,一頂圓形毛絨帽子。他每次回來都會順帶一件禮物給她,只是從來沒有當面給自己。有時是小鞠拿來,有時是趙媽拿來,還有一次是榮管家拿的。她才發現他竟送過這麼多的東西給她。可是她從來只是望一眼,就扔在一旁。

小鞠對這姑爺的印象並不是很好,只覺姑爺的作風有些霸道,她常常能被他的一句話嚇得六神無主,但此刻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小姐,雖然姑爺有時是很兇,但他總是時常來問我你好不好,還老是送禮物給你。”小鞠還想繼續說,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她自小呆在小姐身邊服侍,她也希望小姐能過得好,笑得開心。

諾瀾閉了眼,思緒一下子變得雜亂,像許多根找不到源頭的線糾錯在一起。緩緩在睜開眸子,更亂了。

小鞠見小姐又變回一副鬱郁的模樣,她語氣突變得歡快:“小姐,今天向昭少爺回來了!”

諾瀾聽罷,果然眉眼裏有了亮色:“哥哥?”驚喜之色易於心頭,她暫時拋開其他的事:“趙媽,快給我取衣服,我要回家看哥哥。”

趙媽難得見少奶奶那麼高興,也染上一層歡愉,她趕緊走到衣櫥處,笑道:“誒,好的!”

一經輾轉,諾瀾再次回到家中,卻是成了娘家。

她歡喜地望着廳堂中那個站得挺拔筆直的背影,即是熟悉又是陌生。五年的光陰。

她忍不住激動地喊道:“哥哥!”溫向昭一回頭,春風一笑,那小時候熟悉的感覺一下子便讓諾瀾濕了眼眶。

十五歲模樣的哥哥和二十歲模樣的哥哥有了很大的變化,但那笑起來,嘴角旁一個深深的酒窩是諾瀾忘不了的。

他一身藍紫色的西裝,合身而優雅,五年的外國生活把他磨練得如此開朗俊俏。那一雙溫暖的大掌向諾瀾頭上伸來,輕輕逗弄幾下:“我家諾瀾長大了真是漂亮!”

諾瀾笑,眼裏的濃霧卻依舊模模糊糊,將溫向昭那俊朗的五官看得迷離深邃。五年的未見,他們卻時常保持着信件的來往,雖然只是一兩封而已。遙遠的國度,她卻知道外國的語言,事物和服裝以及一些有趣的事情,每每收到信諾瀾都能笑上好幾天。兩人也因此維繫着兄妹情。

三姨娘還是一同往日的嬌俏,她款款走來,嘴角挽着甜美的笑:“來,諾瀾啊,你哥哥回來了,我們好好團聚團聚,一起吃個團圓飯。”

一家人終於高高興興地坐於桌前,底下的一等人也因大少爺的回歸而覆上一層明媚的歡樂之情,干起活來皆是渾身帶勁。

圓形桌上,溫父先開了口詢問:“諾瀾,你回來可和你公公說過?”

“是,父親,已經說過了,公公已答應我回來小住幾日。”諾瀾雖討厭父親的父母之命,但畢竟是自己身不由己的父親,她,怎能去恨。

坐在諾瀾對面的溫向昭一抹痛心之色劃過眼底,在回來的路上,他就聽到了這個消息。是他回來得晚了。

“好,那吃飯吧,陪陪你哥哥!”溫父今日也是極開心的,兒子終於回來替他承擔繁重的家業了。

一頓飽飯過後,諾瀾陪着溫向昭回到房間,三姨娘也跟在身旁:“向昭啊,你的房間老爺早就吩咐着打掃,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溫向昭懂禮地向三姨娘笑道:“謝謝三娘,這些年辛苦您照顧父親和諾瀾了。”

三姨娘嫁進家中一年也曾有過一個孩子,只可憐那孩子還未出生便胎死腹中,三姨娘也因此落下病根,再也懷不了孕。雖然傷心可也只能接受,所以對待諾瀾和向昭才會像對待自己親生的一般好。此刻也是淚眼模糊道:“瞧你這孩子,跟三娘說什麼謝呢,你回來就好,老爺開心了,我便開心。”

又是一陣寒暄,三姨娘親昵地拉起諾瀾的手,拂過諾瀾耳鬢的發:“諾瀾,我知道你定是有許多話與你哥說的。但你哥哥今日剛回來,定是累極了,我們就先回房,讓你哥好生休息一會兒吧!”

“嗯!”諾瀾輕輕點頭,和三姨娘退了出去。

正待踏出門,向昭爽利聲音傳來:“妹妹,不急,和哥聊會兒吧!”那語氣竟是隱隱帶着心疼。

諾瀾頓住,她一回頭,還是那個調皮的小男孩,一如昔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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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世界這麼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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