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遠萬里
沒過多久,讓蕭明辰痛心的事來了——於夢瑤提出分手。
原因太過複雜,說是剛開學就談戀愛影響學習,又說老師如果知道了不好。一開始這樣說的時候並沒有提分手,只是適當地抱怨了幾句。
誰知蕭明辰脾氣差,聽了幾次不耐煩起來,和於夢瑤吵得難解難分,像剛談戀愛那會兒。結果引得於夢瑤氣憤,說了分手。
這天於夢瑤請假沒在班,下課時蕭明辰還在為此煩惱,重重地捶了幾下胸口。
魏曉天不忍蕭明辰自殘,走過去問:“怎麼了?”
蕭明辰搖搖頭,怪自己發脾氣。如今感情大抵破裂,只能像個盡職的大夫,面對奄奄一息的病人,死馬當作活馬醫,發短訊向她道歉。
這一道歉好像更令對方覺得自己罪不可赦,依舊沒有迴音。
蕭明辰不甘,一連發了十幾條道歉短訊。那短訊沒有招岳飛班師回朝的十二道金牌的威力,一直到放學都沒有回復。
蕭明辰心涼如水,想到自己曾經對她那麼好,買這買那。如今賠了夫人又折兵,只能大夫轉職為神父,不斷禱告於夢瑤沒有真的生氣。
下午六點放學后,蕭明辰買了幾罐啤酒在寢室悶着喝。喝着喝着,氣從中來,猛地將手裏的罐裝啤酒砸到桌上,那酒水也不甘示弱,迸濺出來,灑了蕭明辰一臉。
魏曉天和許哲不是當事人,可以任意看破紅塵,都說“看開點”。
蕭明辰罵罵咧咧地說自己喜歡錯了人,怪自己看不慣那一對對小情侶,把“寧缺毋濫”四字箴言忘得一乾二淨,跟並不喜歡的於夢瑤在了一起。
可見世上大多分為兩種人,一種是口渴的人,一種是飲鴆止渴的人。
蕭明辰罵完,將最後一口啤酒灌進肚,站起來走到床邊躺下。
寢室的窗外吹來徐徐微風,他雙目無神,盯着頭頂上方,喃喃說:“其實就算於夢瑤不說,我也會和她分手。談之前覺得她人挺不錯,活潑開朗,誰知道一談,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你想想,你看上一個女孩,和她完婚後,一掀開紅蓋頭,發現是另一個人,能不落荒而逃嗎?”
蕭明辰繼續說:“分手大多是三種情況,一種是一開始以為她是那樣的人,後來發現她並不是那樣的人。一種是一開始她是那樣的人,後來慢慢變成了另一種人。還有一種,是自己變了需要。”
許哲聽得連連點頭,說:“有道理。”
蕭明辰已然老僧入定,只差沒有入殯,思想飄忽深遠,從戀愛中獲得的靈感不斷,說:“還有那些談了五六七八年分手的,我想了許久,終於想明白了……”
許哲對他方才的理論佩服得五體投地,去他對面的床鋪端坐着,問:“明白了什麼?”
“像那些五六歲的小女孩,會喜歡上和她玩耍或者買零食的人。初中的時候,容易看上學習好或是籃球打得好的學生。到了高中,開始覺得那些耍帥穿着有品位的帥哥不錯。等到大學以後,又看上了談吐風趣、成熟穩重的學長。直到經歷了幾次失敗的戀愛后,才會真正懂得愛,去找一個會照顧和真正關心自己的人。”
“總的來說。”蕭明辰用了強調語氣,表示與自己將要說出口的這句話相比前面的都是廢話,“人在每個年齡段喜歡的對象都不一樣,因為每個年齡段的自己都不一樣,或者說每個階段的自己需求不一樣。所以最後才會分手,去尋找正值這時的自己需要的人。”
許哲撫掌大笑,說:“妙啊,辰兄所言甚是。”
蕭明辰翻了個身,說:“沒什麼好說的了,睡覺。”
魏曉天在旁邊聽了半晌,不明所以。見他失戀失得骨質疏鬆,翻身時如一灘爛泥,沒有安慰的餘地。看了看錶,已經六點半,晚自習的時間是六點五十。今晚輪到政治老師監管晚自習,政治老師對學生一向寬容,因此可以大義凜然的不去。
天還沒暗,也沒有中午那樣悶熱,魏曉天索性出了寢室,想到處走走。
學校里設施全面,他從男生宿捨出來,西邊是女生宿舍樓,東邊是學生食堂。再往前走,是一處噴泉,這噴泉響應了國家的節約風,只在節日時噴上幾分鐘。
旁邊有藝體中心,前方是操場和擺放自行車的地方。此時操場的學生甚多,都是從緊挨着的教學樓里湧出來的,有些人來操場運動,有些人則是跑過操場直衝向餐廳。
魏曉天在操場散步一圈,遇到幾個學生正圍站在一起聊天,一個學生老氣橫秋地說:“孩子,你要記住,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魏曉天納悶,這不是張無忌他娘說的嗎?
那學生接着道:“她們先拿化妝騙過自己,再用化妝的臉去騙別人。你大哥我就是這樣被騙的啊。”
美人兒的臉像是名家給一本書提的字,看了給人一種吸引力,內容如何則全然不顧。那自稱“大哥”的看樣子僅十四五歲,這所學校初高中都在一起,應該是初中生。
旁邊的小弟打抱不平,頗有武俠風範,說:“大哥,那女的這般欺人,我們一定要讓她現出原形!”
那“大哥”道:“怎麼做?”
幾個小弟紛紛說:“我們就誇她素顏好看,時間久了她肯定原形畢露。”
魏曉天聞言心想,太毒了。
他走到停放自行車的地方,抬頭看着紅霞滿天,不禁黯然神傷起來。
自己不喜歡學習,偶爾喜歡寫些文章,但在學業的壓力下,一旦有無關學習的念頭就感到要死無葬身之地。殺人放火也沒這麼可怕。
活着的意義是什麼呢……他常常想到這個問題。
魏曉天隨便地坐在身邊一輛自行車的車座上,閉上眼睛,鼻間嗅着夏天特有的氣息,暖洋洋的,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他夢見大雪紛飛,自己隻身站在一座平原之中。
前方,一個女子打着油紙傘,正緩緩向自己走來。她越走越近,可自己怎麼也看不清她的容顏輪廓。
忽然間,一股芳香圍繞身側,他從夢中驚醒,睜開了雙眼。
一個膽小而又細膩的女孩聲音道:“你、你好,這是我的車……”
那股夏天的氣息,連同面前女孩的眼睛,瞬間烙印在了腦海。耳邊學生在操場的玩鬧聲,以及周圍人騎自行車的車輪轉動聲、車把鈴鐺聲,都聽不真切了。
他看着她,恍惚間生出一種錯覺:我不遠萬里醒來,只為了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