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改變
“這節班會的主題是，我們該不該為了環境改變自己。”班主任站在台上說。
接着讓朱晨冰把題目寫在黑板上。
“大家先討論幾分鐘，一會兒找同學談下自己的看法。”
曾經班主任開過“向父母感恩”、“向世界挑戰”等班會，每次都講得潸然淚下。
“來，哪位同學說一下。”
班主任說道。
一個學生舉起手，站起來說：“我們應該提升自己，賈納水老師曾說過，只有提升了自身，才能決定環境。”
班主任沒聽過賈納水的麵條言論，點了點頭，說：“這句話需要更改，應該是只有改變了自身，才能融入環境。”
她擺了下手，示意那名學生坐下，說：“現在大家都在班級，可能還不太明顯，等你們進入社會，走上工作崗位就知道了。比如你在班裏上自習很安靜，但你工作的地方可能經常有人大聲喧嘩。”
說完停頓，學生都點了點頭。
“那時候，你該怎麼辦？你能讓別人都閉嘴嗎？”
學生又都搖了搖頭。
“你無法改變他人，更不可能改變這個環境。當然，你可以選擇換工作，但是所有的工作都不可能讓人百分百地滿意。”
“那你應該做什麼？”
“改變自己。”已經有學生小聲說。
班主任拿起粉筆，指了下黑板上的字，說：“對，改變自己。”
“不論在學校學習，還是在公司上班，總有讓你覺得不舒服、不合適的地方。但是你不可能改變學校或者公司，就像你不可能改變這個社會。”
她盯着台下的學生：“那到時我們該怎麼做？”
“改變自己！”
學生聲音變大。
“對，既然進入了這個社會，這個環境，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學會改變自己。努力調整自身，以適應別人，適應環境，適應這個社會。”
“所以，為了兩年後的高考，你們首先要改變自己的憋尿時間。”
“大家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魏曉天跟着喊。
下課鈴響，班主任等鈴聲響過，說：“還有件事。學校在藝體中心舉辦元旦晚會，下午後兩節課不上。”
“哇……”
同學們興高采烈。
“到了那一定要保持安靜，按次序入場。”班主任說完最後一句話。
“你是我心目中的公主，我一定要將你吻醒。沉睡的美人兒啊，有我在你身邊，沒有人再能傷害你。我願與你日月同輝，玉石俱焚。”
台上正在演話劇《睡美人》，全班同學已經坐在了台下，看得津津有味。
演了十多分鐘，又換了另一個話劇。
一個人倒在地上，痛苦地說：“念在你……救過我的份上，你再救一救我。”
另一個人身穿鎧甲，叫道：“你當這是買一送一啊。”
接下來是歌曲，一個學生上台。
魏曉天不知道是什麼歌，只聽得他唱了一句：“你轉身，一個吻，從此我不再是個人。”
眾學生迷茫地想，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吻。
歌曲完畢后，主持人朗讀出下一個節目：“大型舞台劇《草船借箭》即將登場。”
接着讀起了旁白：“周瑜看到諸葛亮很有才幹，心生妒忌，決定辣手摧花，使計策斬了諸葛亮。”
“辣手摧花？”台下學生目瞪口呆。
讀完后，場景已經佈置好。
一座軍營中，周瑜請諸葛亮商議軍事。魯肅也在旁邊。
扮演周瑜的學生說：“過不久我們就要和曹賊交戰，水上交戰，用什麼兵器最好？”
“諸葛亮”搖着一把蒲扇，說：“天氣正熱，必須吃兩塊西瓜解解渴，否則無心作答。”
此時外面雖冷，廳內因為學生眾多，的確有些悶熱。
周瑜一招手，一旁的將士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上來。
“諸葛先生請。”
諸葛亮略一點頭，就稀里嘩啦吃了起來。周瑜和魯肅也吃着，周瑜邊吃邊說：“望先生吃完，不吝賜教。”
“那是自然。”
學生們看得流起了口水。沒過幾分鐘，瓜果盡數吃光，兩人用寬大的衣袖抹了抹嘴，一臉的滿足。
“好，請出題。”諸葛亮伸手說。
“拿題來！”
周瑜大手一揮，將士呈上來一份卷子。
“這上面有數十道題，滿分150，望先生一展才學。方才我問的，正是這上面的第一道題。”周瑜說道。
諸葛亮看了半晌，讀出幾道題目：
“草船借箭對於三國有什麼重要意義？”
“對諸葛亮借箭時的心理活動加以分析。”
“你還能想出類似草船借箭的哪些典故？”
“請概述草船借箭的過程。”
讀到最後，他仰天長嘆：“這什麼鬼玩意兒，連我諸葛亮本人都不會做！”
“先生此言差矣，我只不過隨意掃了一眼，就知道怎麼做了。”周瑜說著，拿起一支筆，“唰唰唰”寫了起來，過不多時，一張滿分卷子出爐了。
諸葛亮盯着寫滿字的卷子，喟然道：“怪不得周瑜技不如人，腦子全用在這上面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一名將士當即拔刀出來，指着諸葛亮。
諸葛亮嚇得退後一步：“我說你們周都督聰明絕頂，寫題寫得飛快，將來一定能憑這張卷子打敗敵人。”
將士將刀重新插回刀鞘。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寫卷子不過是我周瑜平時的一點愛好，最近我還會鑽研一些物理化學、歷史政治之流。人活着，不能只知道打打殺殺，要懂得學習啊。”
“你可真是蠢……”
諸葛亮話未說完，將士又將刀唰地抽了出來，他立刻改口說：“都督所言甚是，什麼行軍作戰，無非是蠻人行徑。我們就該死讀書，讀死書，把剛才那樣的卷子鑽研個透徹。”
“正是。再過不久，天下就將太平，到那時，你腦子裏的東西都沒用了，必須憑真才實學，考上科舉。”
“考科舉？三國時期有這玩意兒？”諸葛亮驚訝道。
“那是早晚的事，將來考不過科舉你連飯都沒得吃。就算輪不到你，你的子孫後代也得考。”
“我就不能解甲歸田，守着一畝良田度日？”
“那不能。”
“為何？”
“將來什麼都要花錢，你還要賺銀子給孩子買衣服、買吃的、看病、讓他受教育等等，這些事你能憑几畝良田解決？”
諸葛亮聽得連連退後，身子已然站不穩，張口結舌道：“原來周都督早已看透天機。”
他說著望了眼上方，掐指一算：“觀今夜天象，將來之事果真如都督所言！”
“所以，從現在起努力學習，將來才能賺錢養家。”周瑜轉身望着台下學生，慷慨激昂地大聲說。
有學生叫道：“這台詞是老師寫的吧？”
諸葛亮說：“沒想到將來的人活着如此辛苦，幸好我還在三國時期。”
“三國時期的事也不盡如人意。”
“此話怎講？”
“什麼怎講？到現在連卷子上的第一題你都沒做出來，水上交戰，究竟用什麼兵器？回答不出，斬！”
諸葛亮又拿起蒲扇搖了起來：“方才我只是不屑於回答，水上交戰，用弓箭最好。”
“現在軍中缺箭，想請先生趕造十萬支，不知道幾天可以？”
“哪用得了幾天，幾秒鐘就可以。”
周瑜大驚失色，道：“先生所言可屬實？”
“自然，拿紙和筆來！”
將士遞上紙筆。
諸葛亮“唰唰唰”在紙上寫上幾個大字，放在了面前的桌上，轉身就走。
周瑜和魯肅低頭去看，只見紙上赫然寫着：十萬支箭。
“給我站住！”周瑜大喝道。
“啊？是不是剛才的水果沒吃完？”諸葛亮回頭，又從桌上的果盤上拿起一塊剩的瓜瓤。
“竟敢戲弄本……本……”飾演周瑜的學生不知道該怎麼自稱，猶豫半天，說，“戲弄本大王，來人，拖下去斬了。”
“大王饒命啊，你讓我造十萬支箭，我哪造得來？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只是吃你幾塊西瓜，何必如此小氣？”
“你把出師表背完我就饒你一條性命。”
接着，諸葛亮真的把出師表完完整整地背了一遍。
台下學生議論紛紛，一個學生說：“這劇本明顯有老師做了改動。”
“這是老師想讓我們過元旦也不忘學習，加強一遍記憶，恐怕待會兒乘法口訣、化學元素表都要出現。”另一個學生說。
“真是比插播廣告還要可惡，這種時候還要想起自己背課文的噩夢。”
“我也想起自己有一大堆作業要寫，還有幾十張卷子沒做，我不想看了，我要回教室寫卷子。”
台上繼續表演着。
周瑜說：“好，暫且饒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限你在十天之內，造出十萬支箭。”
“不用了，我立下軍令狀，三天就可造好，否則甘受懲罰。”
在這三天裏，諸葛亮一直坐在軍營里吟詩頌詞，把高中必背詩詞全部朗誦了一遍。如《短歌行》《蘭亭集序》《赤壁賦》等等。
台下學生聽得昏昏欲睡，暗暗罵道：看個舞台劇成了上語文課。
過了不知多久，主持人又讀出一句旁白：“等到第三天的夜裏，諸葛亮借了一條船，出了門。”
場景佈置成了海面，諸葛亮和魯肅還有一些軍士站在一條船上。對面不遠處有另外幾隻船，上面是曹操的人馬。
“對面的曹軍，你們給我聽着！”諸葛亮大聲喊。
台下學生俱是無語。
曹軍聽見聲音，一個將領站出來，問：“那邊可是諸葛丞相？有何事見教？”
“久聞曹軍中人個個天賦異稟，詩詞歌賦樣樣在行，咱們今日便比對文章，誰若對不上來，便自捅一刀。”
學生們聽完震驚了，沒想到劇本成了這樣。
那將領不慌不忙，拿出一個書本看了一會兒，然後將書扔到地上，道：“先生請說。”
諸葛亮朗誦道：“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那將領猶豫半天，背不上來，大喝一聲：“拿刀來！”
旁邊兵士將刀遞上。只聽得噗的一聲，將領倒在了地上。
“還有誰敢應戰？”
“我來！”又一名將領站在了船頭。
諸葛亮搖着蒲扇，吟誦道：“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噗”的一聲，第二名將領又是自刎而死。
學生們瞠目結舌，前排的老師們卻鼓起了掌，說：“看看，學習多麼有用。”
教導處主任站起身，面向全體學生，熱淚盈眶地說：“同學們啊，現代人不學習，等於自殺。我們是在用誇張的手法告訴大家，一定要好好學習！”
在他說話間，台上又有幾名將領自刎倒地。
“讓曹操出來，我與他大戰三百回合！”
諸葛亮喊完，一個扮演曹操的學生站了出來：“先生所為何事？”
“咱們對詩，誰對不出，便輸給對方一萬支箭。”
“我有病啊我跟你對詩。”曹操氣憤地罵了一聲，就要回營。
一旁的一個軍士立刻拉住他，小聲說：“這是老師剛才吩咐的，咱們的台詞全被改成語文必背課文了，只能對下去。”
“我……我這個丞相當得真窩囊。”
“沒辦法，老師的原話是，寓教於樂。”
“我呸，完全是愚民教育。”
飾演曹操的學生低聲罵完，又站在了船上，說：“先生想如何對弈？”
“我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只能對詩，我先來。”
“請。”曹操拱了拱手。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幸虧扮演曹操的學生學習不差，背過幾首，接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
“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兩人背書背得想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台下老師紛紛鼓掌，一個老師說：“太精彩了，同學們將來的高考分數又能提高几分。”
“還是幾位語文老師教導有方，讓他們改台詞改得及時，否則就錯過了這個加強記憶的好時機。”另一個老師豎起了大拇指。
教導處主任已經是老淚縱橫：“幾位老師辛苦了，學生就是學校的一切，如果愛，請深愛。就讓他們繼續背下去吧，台上這兩位將來一定能考出理想的成績。”
“正是，正是。”老師們互相道賀。
“諸葛亮”和“曹操”背到最後已經是口乾舌燥。台下學生卻開始讚歎他們的背誦量，一個個羨慕地說：“我要是能到這種地步，就不怕考試了。”
諸葛亮大聲說：“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我只是借個箭，你為何如此為難與我？”
曹操也跟着大聲說：“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我不背下去，還不被軍營的弟兄們當成差生？”
諸葛亮說：“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曹丞相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在乎什麼差生不差生的？”
曹操說：“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雲接地陰。高考未過，我心難安。”
諸葛亮已經不知道背什麼，說：“好，曹丞相，箭我不借了，咱們就此別過。”
“放箭！不能讓諸葛亮跑了！”
曹操大喊一聲，接着，無數支箭的影像出現在諸葛亮的草船上方。
“好箭！”
不多一會兒，船上已經插滿了箭，諸葛亮拿出一支，高喊：“謝曹丞相的箭。”
“我總共才命手下射了三千支箭，看你怎麼回去復命！”曹操冷笑道。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只要一支便夠。”
諸葛亮說完，讓船掉頭回營。
營帳中，周瑜看着桌上的一支箭，問：“諸葛先生，這就是你造的十萬支箭？”
“正是。”
“我眼不瞎吧？”周瑜問身旁的魯肅。
魯肅搖了搖頭。
“你眼也不瞎吧。”
魯肅又搖了搖頭。
“那看來是諸葛先生瞎了。”
魯肅點了點頭。
諸葛亮搖着蒲扇，淡淡道：“請都督看下箭身，就可知道我有沒有造出那十萬支箭。”
周瑜拿起箭，和魯肅一同盯着箭身，只見上面寫着四個蠅頭小字：
十萬支箭。
周瑜咬牙擠出三個字。
“宰。”
“了。”
“他。”
諸葛亮被關入大牢，過了一會兒，一名將士回來稟報周瑜：“都督，已讓諸葛亮服毒。”
“下去吧。”周瑜揮了揮手，大笑道，“我周瑜終於再無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