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想留在你身邊
電車經過被冰花覆蓋的海邊,一路晃到了白教堂。
載着新娘的豪華婚禮車上裝飾着叮噹作響的易拉罐,停在了教堂門口。
程念和顧家兄弟跨過門檻,進入莊嚴肅穆的教堂,圍觀的人不在少數,都被當作心存善良的嘉賓邀請入席。
他們三人坐在座椅上,聽着神父口中如同天文的誓詞。好在顧余白大致懂了一點,再結合一般婚禮的誓詞,解釋起來也不是很難。
“婚禮好棒啊!”程念由衷地感慨。她的耳邊祝賀聲、掌聲如潮水般經久不息。
顧余白挨近程念的臉,用不容第三個人聽見的聲音對她說:“以後,我們的婚禮會更棒,你喜歡春天,那我們就在春天辦。”
程念整個人都因為顧余白溫柔誘惑的聲音而酥軟下來,她臉頰很快浮上幾朵紅雲,眼神閃躲着移向別處,心跳的速度卻加快了好幾倍。
“要麼,我們也來這裏?”顧余白拉着程念放在膝蓋上的手,抓進自己手心裏,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程念羞澀地偏頭說:“誰要跟你結婚?”
顧余川抓着大衣一角的手猛然用力,將那一塊抓出了好幾條褶皺。
賓客離席,顧余川閑散地在街上逛。天氣比前幾天要好,他走着走着,看到議會廣場旁邊有塊地方被人鏟走了積雪,晚間竟然在那裏支起了烤架。
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他回頭,是顧余白。
“怎麼了?一直不高興。”
顧余白是個很細心的人,顧余川一直都知道。是不是,程念就喜歡他的細心呢?
顧余川想到以前高中時,班裏有幾個女生在討論誰誰誰長得帥,顧余白總在其中。她們給顧余白的定義總是“溫柔”“細心”“體貼”之類,那時他並不怎麼在意,直到有一天這些詞出現在程念嘴裏,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顧余白借了幾個小板凳,顧余川順勢坐下來,他看到擺放在腳邊的一打罐裝啤酒。他拿起一瓶,拉開拉環,一口灌了下去。酒精灼着胃,四肢終於開始漸漸回暖。
廣場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支樂隊,用中文唱着一首悲傷的情歌。他們撥着結他弦,歌聲撩人,很快周圍就圍滿了人。
程念從別人的烤架上買了幾根羊肉串給他們遞過去,撒着孜然的肉串香味在冷空氣里橫衝直撞。顧余川細嚼慢咽地吃着,肥瘦相間的鮮美直達心底。
大約是在一群坐着的人當中,程念站着更加顯眼;又或者是樂隊的人發覺了這裏還有一個中國人,總之程念被樂隊主唱請了上去。
顧余川抬眼,看到程念有些拘謹地握着麥克風,他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弧度,眼睛裏卻裝着化不開的玄色濃墨。
像是在看程念,又像是什麼都沒看,顧余川灌了一口啤酒,微微張開的嘴唇似乎在喊着程念的名字。
輕柔的女聲充斥着顧余川的雙耳,程念這次唱的不是周杰倫的歌,她的聲音學不來周杰倫的腔調。顧余川聽着,整個放空的腦袋裏突然出現程念的臉,揮之不去。
多想留在你的身邊
讓愛滲透了整個世界
為你願意穿越所有的時間
只想留在你身邊
不害怕路途多麼遙遠
為你甘之如飴
不管南北東西
我想留在你身邊,程念。
悶聲喝酒的顧余川太過異常,顧余白終於看不過去,伸手擋住顧余川手裏的啤酒:“不要再喝了,已經是第五罐了。”
顧余川睜着迷離的眼睛說:“我沒有醉,我現在很清醒。”
接着,他仰頭灌下最後一口,一甩手將空掉的罐子丟進簡易的垃圾桶。他伸手,從腳邊拿起第六罐,卻被顧余白直接拿走。
“顧余白,你幹什麼?”顧余川皺着眉去搶,可手上只留下一個拉環。他睨了一眼,看到顧余白把那罐從他手裏搶過去的啤酒穩穩地放在地上。
“行,隨便你搶。”顧余川泄氣地攤開手掌,然後重開一罐,正準備喝,又被顧余白搶了去,他忍不住咆哮,眼睛裏滿是痛意,“你都有一罐了,為什麼還要搶我的……”
你都有程念了,為什麼還要搶我的酒?
顧余白把酒扔開,兩手沾滿酒味,他低聲呵斥:“余川,你給我醒醒,不能再喝了,你已經醉了!”
“我沒醉!”顧余川盯着顧余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張合,空氣混合著他說話時吐出的酒氣,撲在顧余白臉上,“從小你就有程念的喜歡,我卻怎麼也得不到,現在請你把酒留給我……你好好地,去喜歡程念……”
顧余白扶着顧余川手臂的動作有一秒鐘的僵硬,他愕然地盯着顧余川,嗓子乾澀,那聲音像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樣——“你喜歡念念?”
“是!”顧余川沖顧余白吼了一聲,周圍的人全都投過來異樣的目光,顧余川沒管,繼續說,“我喜歡她,我從小就喜歡她,我現在還是一樣地,喜歡她!”
顧余白不再攔着顧余川,他自己灌了幾口酒,目光追隨着程念。程念唱的歌換了一首又一首,褪去了初上台的那份拘束,臉上始終掛着柔軟的笑。
顧余白從沒想過顧余川會喜歡程念,儘管他們住在一起那麼多年,顧余川每天都表現得像是很嫌棄程念。
“哥……”
顧余川小聲喊他。
“我在。我不搶你的酒了。”顧余白輕輕拍着顧余川的背。
顧余川因為難受而忍不住乾嘔,眼睛裏藏着幾抹濕潤。
“你不要讓程念傷心,她那麼喜歡你……”顧余川大腦變得混沌,眼前的景物似乎在旋轉,“這是我第一次,求你……”
第二天,顧余川坐上了回潼溪市的飛機,再轉車從潼溪市回到青城鎮。他悶在被子裏,渾渾噩噩地睡着。
“顧余川呢,一天到晚不見人……”程念端着熱牛奶,在客廳走了一圈。
顧余白在廚房裏忙碌着,手指輕快地在劃開幾刀的魚身上抹了幾把鹽。
“余白哥,”程念的聲音從顧余白房裏傳過來,“顧余川的行李怎麼不見了?”
“他回去了,學校老師找他有點事,現在應該在家裏睡覺吧。”顧余白說完,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尖被魚刺扎了一下。
說謊果然是要受懲罰的。
顧余白把冒出殷紅血珠的指尖放在水龍頭下沖了幾遍,才用干毛巾擦了擦手。
顧余川睡了兩天,腦袋還隱隱作痛。疼痛總是一波接一波地傳來,他起身去找自己的拖鞋,一個不穩栽倒在地上。
渾身滾燙地貼着冰涼的大理石磚,竟意外地舒服。他翻了個身,仰躺在地。頭頂上掛着的水晶燈,在一閃一閃的……
他眼皮變得沉重,身體發虛,艱難地舉起手,將冰涼的手心貼上額頭,感覺到炙熱的溫度。
要死了吧,燒死吧!
顧余川重重喘息,口腔和喉嚨好像被人抽幹了水分,幹得舌頭都貼在了軟齶上。嘴唇起了皮,手臂滑落下去,手背蹭到那一塊,竟然扯出一道傷口。
顧余川將臉貼在地板上,汲取着那一絲冰涼,嘴裏艱難地喃喃着:“程念……程念……”
顧余川在醫院躺了三天。
那天他暈倒后剛好顧家父母旅遊回來,急匆匆把人送到醫院,再晚一點腦子都差點燒壞。
提起這件事,趙青安還心有餘悸。
顧余川只在乎一件事,他盯着半開的房門,下一秒,果然有一隻手扶在門把上。
他呼吸不自覺地放輕,聽見腳步聲近了。
“余川,好點了嗎?”顧余白端了碗白粥過來。
顧余川等了一會兒,才啞着嗓子問他:“程念呢?”
“剛到家,一時半會兒應該來不了。”顧余白剛說完,手指就被才出鍋的粥燙了一下,他縮回被燙到的手,裝作若無其事地把粥碗放在旁邊的柜子上。
顧余川靠着枕頭,眼瞼微微顫動。他腦袋還是有點暈,全身都使不上勁,他從枕頭下摸出被捂得發熱的手機,點開微信,對着程念的頭像發獃。
幾次編輯好的話又被一個字一個字刪除。顧余川,你現在是以什麼立場要求見她?他掙扎了幾次,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
已至年關,所有人都忙碌起來,收拾屋子辦年貨,顧余川一個大病初癒的人倒是安逸得多。他披了件外套,到樓下花園裏吹吹風,正好碰上忙得焦頭爛額的程念。
程念跟在徐紫安後面,拎着一大袋子東西走得踉踉蹌蹌。透過大紅色的購物袋能看得出裏面的東西,顧余川還在想要不要幫忙,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闊步走到程念面前,接過了袋子。
程念擦了把汗,騰出手把大棉衣的拉鏈拉開,然後朝顧余川露出一個笑,眼睛都快眯沒了:“顧余川,仗義啊!”
顧余川沉默着沒說話,他提着東西的手緊了又緊。
“余川,你這幾天怎麼不見人?去哪兒玩了?”徐紫安等電梯的時候問他。
“在醫院住了幾天,昨天才回來。”
電梯“叮”了一聲,顧余川把手裏的東西拎了進去,又幫徐紫安把她提着的也搬了進來,在一方狹小的空間裏,三個人站着,腳邊鋪滿了年貨,顯得格外擁擠。顧余川聽見程念疑惑的聲音,一字不差地落進耳朵里:“咦?顧余川你生病了?什麼時候的事?”
“你不知道?”顧余川眉頭緊鎖,顧余白應該告訴她了才對。
“不知道啊,你現在沒事了吧?”程念把顧余川從頭到腳觀察了一遍,除了臉色白一點,也看不出其他異樣。
程念放下心,突然想到什麼,把其中一包東西打開,抽出幾袋枸杞子塞到顧余川懷裏:“那什麼……就買了這些,還有排骨和淮山你一會兒來我家吃,多補補身體!”
顧余川愕然地拿着包枸杞子,話沒來得及說,電梯突然開了。
到了吃飯時間,顧余川的微信竟然收到程念主動發過來的消息。
——顧余川,快下來吃飯!
雖然只有短短几個字,顧余川卻偷偷開心了很久。他攥緊手機,為了顯示不是刻意在等她的消息,等了幾分鐘才回復。
——知道了。
顧余川想回的話有千千萬萬句,到最後也只能說這三個字。
顧余川換鞋下樓時,出門購物的幾個人都還沒回來,他坐電梯從17樓到16樓,像往常一樣按響了程念家的門鈴。
開門的就是程念,她大概因為新長出來的劉海不好打理,所以用小皮筋在頭頂上扎了一個小揪揪。
“來了啊,趕緊的。”程念把顧余川拉進去,給他盛了一大碗淮山排骨湯。
顧余川盯着濃湯發愁,雖然是很香,但他天生不愛吃紅棗,儘管是被切成絲的紅棗。
“顧余川,你愣着幹什麼?”程念推他的手臂。
“就喝……”顧余川如臨大敵般盯着冒着熱氣的排骨湯,最終還是一閉眼,咬着牙喝下去。
程念滿意了,她差點又給顧余川盛了一碗,好在顧余川眼疾手快,把碗搶了回來。
顧余川回到家就吐了,他把喝下去的排骨湯稀里嘩啦地全部吐在了馬桶里。然後手腳發虛地按了沖水,響聲過後,他站起來,在洗手池鞠了一捧水漱口,轉身就看到愣在門口的程念。
顧余川驚慌失措,他不自覺咽了口口水,然後想解釋點什麼,可是半晌都沒有發出聲音。
“念念?”顧余白走過來,“不是說袋子很臟要洗手?”
顧余白不知道顧余川在裏面,他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才開口:“余川?”
程念很久沒跟顧余川說話。
大年三十這天,不知是誰提了一句兩家人一起過年,總之顧家一家都到了程念家。客廳一下子變得很熱鬧,除了顧余川坐在旁邊一聲不吭之外,其他都很融洽。
顧余白在廚房幫忙,後來徐紫安看顧余白實在很熟練,乾脆任由顧余白掌廚,自己給顧余白打着下手。
程念把無聊的連續劇換成正在播放的春節聯歡晚會,窗外炸開禮花,天空一下被照得透亮。
顧余川時不時瞥程念幾眼,輾轉在唇齒間的話總是說不出口,他乾脆摸了一把口袋,掏出一串項鏈:“新年禮物。”
程念看了一眼,根本不想伸手去接。
顧余川把項鏈塞進程念手裏,沒頭沒腦地加了一句:“我特別不愛吃紅棗。”
程念表情終於有一點鬆動了,她握着手裏的項鏈,摸着水滴型的吊墜:“這是什麼?”
“月光石。”顧余川起身,去幫忙盛飯,他嘴角終於勾起些弧度,心情也好了不少。
飯桌上氣氛很好,幾個人說說笑笑的。
徐紫安嘗了一口菜,滿足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忍不住誇讚道:“沒想到余白還燒得一手好菜。”
“那是,余白哥做飯可好吃了,簡直無所不能!對了,余白哥記得把秘訣傳授給我。”程念吃着飯,含糊地回了一句。
徐紫安看她的眼睛帶着點曖昧,揶揄道:“念念原來這麼喜歡你余白哥啊,那乾脆嫁給他算了。”
顧成笑了一聲,也順着徐紫安的話頭說下去:“余白啊,你可不許欺負念念,否則我們這麼多人都不會輕饒你。”
飯局變得格外溫馨,程念低着頭,努力地用吃東西來壓制自己翹起來的嘴角。
顧余白給程念夾了一塊排骨:“我知道,我會對念念很好的,你們放心。”
顧余川手滑了一下,剛夾起來的一塊雞肉又掉進碗裏,他穩住心神,繼續埋頭吃飯,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顧余川在網頁上找到了幾家評價不錯的廚師培訓班,選來選去,終於確定了其中一家。
程念,你一定不知道,我偷偷存過你的照片,聽過你喜歡聽的歌,你看過的電影我也看過,你感興趣的東西我也願意嘗試,我對你的喜歡,不比顧余白對你的喜歡少。
顧余川報完名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牛奶一杯一杯下肚,他卻仍舊輾轉難眠。窗外不停歇的禮花爆炸聲響,一聲聲在他的腦海里炸開。
他拉開窗帘,如墨般濃暗的夜空騰起一道亮光,然後“砰”的一聲,開出一朵花來。他猶豫着,還是在新年到來的那一刻,給程念發了信息。
——新年快樂。
程念還沒睡,竟然秒回了他。
——顧余川,新年快樂。
顧余川捧着手機,微信界面暗了又亮起,淡淡的光線照着他光潔的下巴,有些陰翳的表情看不真切,良久,他把窗帘放了下來。
距離顧余川開學已經不遠了,廚師班也在潼溪市,他每早去車站趕車,晚上再坐末班車回家,總是掐在小區門禁關閉的前幾分鐘到達。
程念晚上下樓丟垃圾,碰見顧余川滿身疲憊地回來,她眯起眼睛才把黑暗中的人看個清楚。
“顧余川!”
顧余川腳下一頓,幾秒鐘的時間程念就跑了過來。
她還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整張臉藏在巨大的帽子裏,只露出一雙清澈澄凈的眸子。
“你這是幹什麼去了呀?”程念使勁在他身上嗅了嗅,“一股廚房的油煙味。”
顧余川並未理會她的話,徑直走進電梯,等程念進來了才伸手按了16樓的按鈕。
“你不按17樓嗎?”程念看着亮起來的按鈕,不解地問。
“一會兒按。”
樹木抽出新芽,春風吹走冬雪,季節不斷更替,程念進入潼溪大學已經小半年了。
程念學的是外語翻譯,距離顧余川的計算機系隔着一個食堂。
程念在人頭攢動的校園裏行走,感受到萬物復蘇的季節散發著清新凜冽的味道。半人高的觀賞樹佇立在道路的一側,樹影投射在程念腳下,被午後的柔光打碎成好幾塊。
程念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顧余川來。
以往這個時候,顧余川都應該在這裏等她去吃飯了才對。她掏出手機,才發覺手機上有幾個未接來電。她上課的時候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後來忘了開,竟然錯過了這麼多電話。
全都是顧余川打來的。
程念心裏難免有點愧疚,她剛要回撥過去,屏幕突然變成來電提示的小貓圖片。
看到“余白哥”三個大字時,程念忍不住心頭一跳,她立馬感覺到周身的風都溫和了起來,儘管眼前總有幾隻討人厭的小蟲飛來飛去,差點誤入她的眼睛。
“念念,我在商場裏看到一枚戒指,很配你,我把它買了下來。”電話那頭日日夜夜迴旋在程念腦海里的聲音依舊溫暖如初,帶着一絲喜悅。
程念感覺到自己此刻的心變得柔軟,語氣也染上了一些甜蜜:“余白哥,你別為了我亂花錢,你一個人在芬蘭要留點錢備用。”
程念從來不知道自己會為了一個人開始操心他的以後,她連自己的生活都過得一塌糊塗,時常三餐作兩餐混過去,可她現在卻擔心顧余白一個人在那邊會沒錢用。
“念念,我好想你,恨不得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顧余白很少說這樣肉麻到骨子裏的話,配上溫柔撩人的聲音,立即讓程念整顆心都融化開來。
程念對着手機笑,難得跟他開了個玩笑:“那你娶我呀,娶了我我不就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了嗎?”
“好。”那頭沒有猶豫地應下。
程念臉紅了紅,她其實只是逗逗他。她一邊走,一邊和顧余白煲電話粥,難得一次地露出屬於小女孩的嬌羞。她在微信上看到了顧余白髮過來的那張戒指圖片,的確是很漂亮很閃。
程念把圖片存進相冊里,腦海里開始臆想顧余白向她求婚的場景。
顧余川眼睛追逐着她的背影,感覺到心裏苦澀不已。他眉眼低垂,眼睫毛遮住眼中的暗淡。他因為程念沒有接電話所以不放心,特地放棄了去廚師班上課的念頭,繞了半個校園來找她。
他以為程念就算沒看到他發的信息,沒看到他打的電話,至少也會在原處等他一會兒,可是,眼前的這一幕卻深深地提醒他,原來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程念根本不在乎他打了多少個電話,或許她根本不願意接他的電話,因為能被她放在心上的只有她的余白哥。
顧余川握在手心裏的手機振動起來,帶來一股微微的麻意。他按了接聽,是廚師培訓班的老師打過來的。
“余川,課程快開始了,你來了嗎?”
程念發現最近顧余川很奇怪,不僅不等她一起吃飯,連以往到點必發的信息也跟着沒了。
思來想去,程念在十一點半的時候給顧余川發了條微信。
——今天去一食堂吃飯嗎?
對方久久沒有回復。
程念黛眉擰了擰,她剛才刷朋友圈明明還看到了顧余川的動態,難道她看錯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眼瞎,程念又翻了一次朋友圈,她在眾多信息里搜尋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顧余川發的一條動態。
時間是兩分鐘前,配圖就是一本書,旁邊隱約能看到一台電腦,估計是在機房。
那顧余川就是看到了,不回復?程念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不懂顧余川了。
機房就在她左手邊不遠的地方,拐個彎就到,她打算直接去找人,順便看看顧余川上課的地方。
程念走到機房門口的時候,微信收到了顧余川的回復。
——抱歉,最近很忙,就不和你一起吃飯了。
忙個屁!
程念在門口盯着收拾課本的顧余川,一個女生在旁邊等他:“顧同學,一起吃個飯吧。”
顧余川這麼拽的人能跟你一起吃飯?
程念無聲地翻了個白眼,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又聽見顧余川說:“一食堂的菜比較好吃,就去那兒吧。”
好啊顧余川,原來是在泡女人。
程念在心裏鄙視了顧余川一番,轉身離開機房。回去的路上,她給顧余川發過去幾行字,用來表達自己的憤怒……以及祝福。
——顧余川,你這個見色忘友的男人!還說忙,原來是在跟妹子約會!
——算了,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們去吃飯我就不跟着當電燈泡了,吃得開心啊!
程念收起手機,她略微想了想,然後轉身往二食堂走。
顧余川長指劃過屏幕,收到程念的消息時眉頭狠狠一皺。他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程念的影子。
“顧同學,走嗎?”
顧余川面色突然有點不好看,嚇了那女生一跳。
“抱歉,你自己去吃吧,我還有點事。”顧余川把書一抱,連忙從機房裏走出去。他給程念發信息,竟然提示“發送失敗”。
手機停機了。
“操!”顧余川掩不住心底的恐慌,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爆了句粗口。
程念收到回復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三點,她正抱着一本芬蘭語故事書啃。
白天上課的老師提及芬蘭語,程念便從圖書館找了幾本芬蘭語書,但現實是,她連半個符號都看不懂。於是她一邊翻一邊拍照上網搜索,每次搜索,她都會感嘆——瀏覽器真的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信息欄突然冒出兩條短訊的時候,程念正好在搜一段芬蘭話的翻譯,於是手一滑點了已讀就進了收件箱。
顧余川躺在上鋪翻來覆去好幾次,下鋪的男生終於忍不住出聲問:“余川,你是不是跳蚤上身了?”
“滾!”顧余川心煩意亂,捧着手機根本沒心情理他。
程念到一食堂吃飯總喜歡坐在朝南的那張雙人桌的位置,顧余川總算見到了人。他走過去,意外地發現程念手臂邊上放着一本書。
陰影籠罩下來,程念沒來得及抬頭,對面的位置就有人坐下去了。
看清來人是顧余川,程念皺着的眉頭旋即鬆了松,她把嘴裏咀嚼了很久的一口飯吞下去才忍不住開口問:“沒和你女朋友一起?”
顧余川淡漠的一張俊臉黑了黑:“我沒有女朋友。”
“咦?那你和她去吃飯,原來人沒泡到啊!”程念發出“嘖嘖”兩聲,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說,“真可惜,她長得還挺漂亮的。”
“她只是一個學姐,來機房幫忙代課而已。”顧余川觀察着程念的神情,忍不住再加一句,“我和她沒什麼的。”
“那她約你吃飯?”程念似乎總卡在這個點上,對於吃飯這件事莫名執着。
“我和她在幫教授做研發的軟件計算數據,所以來往多了一點。”顧余川舀了口湯喝下去,餘光瞥到程念旁邊那本書,出聲問道,“那是什麼?”
“淘寶上買的一本《自學芬蘭語》。”程念放下勺子,興沖沖地翻開那本書,第一頁密密麻麻地記着幾條字跡潦草的筆記。
顧余川眉心皺起:“這一串亂碼是什麼?”
“發音啊,你看不出來?”程念把書合上,眼睛裏跳躍着興奮的火花,“我打算自學芬蘭語,到時候跟余白哥對話你們就都聽不懂了,想想就激動!”
顧余川眉心皺得更厲害:“你學芬蘭語就為了跟他對話?”
程念點點頭,才剛拿起勺子就發現顧余川沉着臉“噌”的一聲端着餐盤起身,動靜不小,嚇得程念手一抖把一勺米飯又撒進了盤子裏。
顧余川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念覺得自己很無辜,她往嘴裏塞了口飯壓驚。
情人節那天剛好趕上下雨天。
程念按照慣例在床上賴了一會兒,聽見手機鈴聲歡快地唱着,她伸手把手機撈過來,迷迷糊糊地貼在耳朵邊上。
“喂?”
聽到對方的聲音,程念的瞌睡立刻消失了,甚至興奮得恨不得穿着睡衣去操場上跑兩圈:“余白哥?”
顧余白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帶着要溢出屏幕的笑意:“念念,你該不會忘了你還有個男朋友吧?怎麼表現得這麼驚訝?”
程念從床上坐起來,抱着懷裏的毛絨兔子玩偶揉啊揉,下鋪傳來一道不滿的抗議聲,程念沒理。
下鋪的室友說:“全世界都瀰漫著戀愛的酸臭味,只有我還散發著單身狗的清香,唉,人生啊……”
程念抱着玩偶傻傻地笑。
電話才掛不到十分鐘,樓下宿管大媽的大嗓門就開始吆喝起來:“程念!五樓的程念同學!你在宿舍嗎?”
程念從床上下去,在外面的走廊上探出頭:“在!”
程念穿着涼拖和印着小草莓的弔帶睡裙風風火火跑到樓下,在宿管室對着一束火紅的玫瑰發獃。
這難道就是余白哥所說的驚喜?
程念捧着一大束玫瑰甜蜜了好一會兒,才點開顧余白的頭像,她打出一段有史以來最肉麻的話,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有沒有什麼語法錯誤后,正打算髮送出去,路過她身邊的女生正在議論顧余川。
程念抱着玫瑰湊過去問了句“怎麼了”,沒想到真有人回答她:“計算機系大二的男神學長顧余川沒想到還會做飯呢!我在宿舍鐵門那兒撿到了他的廚師證,雖然是初級的,但是也很厲害啊!”
程念瞄了一眼廚師證,還真是顧余川的。
沒想到顧余川竟然還有這本事,程念給顧余川打了個電話,那邊不到一秒就接通了。然後程念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拿到顧余川的廚師證,身邊圍滿了女生嘰嘰喳喳地問她和顧余川什麼關係。
程念目光幽幽地落在證件第一頁那張藍底照片上,怎麼覺得被人知道是男神學長好朋友的感覺那麼好呢……
程念下午給顧余白打了個電話,那邊音色溫潤,似乎還帶着波羅的海浪潮的聲音。
“余白哥,玫瑰花是你送的嗎?”程念肩膀和腦袋中間夾着手機,手裏打理着玫瑰花枝問。
“收到了?喜歡嗎?”顧余白遠在另一個國家,海風吹拂着臉龐,耳際縈繞着細浪拍打海岸的聲音。
顧余白站在輪船上,眼睛裏的溫柔像是要把人溺斃其中。他腦海里總是跳出程念的影子,他說:“念念,我好想你,你不在我身邊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程念抱着被子滾了滾,還是難以平復心頭的激動。
室友約完會回來,手裏抱着一束藍色妖姬,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遞給程念:“念念,你的花,顧余白送的吧?”
程念皺眉,露出迷茫的表情,難道……余白哥準備的驚喜其實不是一束花,而是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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