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程念回過神來，坐在主席位上的男生已經淡然起立。

九月仍舊灼熱的陽光照在他臉上，將他籠罩在光影里，金色的、茸茸的，讓人看不清他臉部的輪廓。

耳畔傳來他低沉卻又帶着某種誘惑力的聲音，時間彷彿回到最初。

程念定定地站着，目光凝聚在某個地方，像是在看那個點，卻又像是透過那個點在回憶過去。

熱風輕柔，拂過額角及臉頰的汗珠——

紅旗在半空飄揚，顧余白朗聲而念：“志堅者，功名之柱也。登山不以艱險而止，則必臻乎峻岭。”

程念在台下默默地鼓掌，帶着少女的痴迷，眼睛一眨不眨的，滿滿的全都是他。直到顧余白下台，走進隊伍，回到隊末，隔着一個年級排着的長龍朝她笑了笑。

台下掌聲未歇，洶湧過後還殘留着稀疏余浪。

季晨曦拿手肘推了推她，將她已經變得散亂的思緒悉數拉回：“念念，到你了！”

程念這才注意到台上的男生已經歸位，主席位上獨留下的黑色話筒安靜地躺在桌面上，它的周圍鍍着的一層金邊還在泛着光。

程念走上台，暗自穩了穩心神，才伸手從顧余川面前，拿過那個帶有餘溫的話筒。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萬眾矚目的新生典禮上，把大二生對大一生的祝福念出來的，程念有點恍惚，心裏後知後覺地躥上一股懼意。以至於她下台階時，一腳踩空，喉嚨里的驚呼還來不及發出，有隻手便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程念微微偏過頭，刺眼的光線讓她只能眯起眼睛。顧余川嘴唇緊緊抿着，眉心皺着，看起來有一抹不悅的痕迹。

她瘦了。

程念動了動手臂，有些晃神，她對着他輕輕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然後急忙離開。

回宿舍的路不長，程念卻感覺像是走了好幾個小時。

季晨曦在她身邊絮絮叨叨：“念念，學長真的好帥啊！不愧是男神學長，而且還是計算機系的，今年大四……”

程念自動屏蔽了季晨曦的話，只顧低頭走路。

“長得帥成績好，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

季晨曦還在說，讓程念慶幸的是宿舍已經近在咫尺了。她快步上樓，將季晨曦的聲音甩在身後。

當晚，程念失眠了。

她腦海里總是浮現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每次出現，都讓她心裏狠狠發疼。可她又不得不利用其他的人或事把他驅趕出去，以免自己再度失控。

凌晨三點，窗外夜色如水，靜謐無聲，所有人都已經酣睡。

程念從枕頭下摸出一隻小小的藥瓶，倒出兩顆安眠藥，就着水吞下去。

“最新報道，於二月一日上午十時二十六分，芬蘭首都赫爾辛基飛往我國潼溪市一架型號為A331的飛機在飛行途中突遇強烈氣流導致墜機，目前傷亡情況不明……”

被海水泡得發爛的屍體散發著一股噁心難聞的氣味，連面容都已經分辨不清。程念顫抖着去牽他那隻已經斷掉的手，卻在他已經殘缺的手指上發現了一枚鑽戒。

那枚鑽戒還在熠熠地閃着光。

“念念，我看到一枚戒指很漂亮，我把它買下來了，用它來向你求婚怎麼樣？”

“念念，明天我就回來了，我們先把婚事定下來……”

程念的枕頭已經濕了一塊，她嘴裏喃喃着什麼，露出痛苦而又甜蜜的表情。

“余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