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一個病患
找上步妖妖的無名醫館的，是一個面容憔悴，外表看起來頗為嚇人的身形佝僂的婦人。
婦人出現在醫館門前時，神情焦慮，幾番猶豫才踏進門來，而周圍的路人們一看見她的樣子便嚇得避開，神色驚慌，對着婦人指指點點，就連步妖妖的夥計，在那婦人進門后都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眼底里含着一絲嫌棄。
步妖妖白了他一眼，心中對這個會嫌棄病患的夥計很不滿意，這就受不了了？難道他來做工以前不知道醫館裏會出現各式各樣的病患嗎？要是下次出現個外表看起來比這更噁心的渾身長滿惡瘡的，他是不是得噁心吐了？
讓病患看見還不得氣得掉頭就走？
步妖妖倒是一點都不嫌棄對方，儘管看這個婦人的衣着打扮不像是能給她付高昂診費的，但第一個病患總是特別一點，比起診費，打響名氣才是關鍵。
看左右路人的態度，似乎對這位婦人還挺了解？這就更好了，步妖妖的臉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我，我……”婦人看上去非常局促，看着步妖妖的目光中不是沒有懷疑，可她已經走投無路了，哪怕這家醫館很小，唯一一個能給看診的據說還是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她還是忍不住想再做最後一次嘗試，如果還是不成……婦人的眼底里露出一絲絕望。
步妖妖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眼神微微一眯，警告地瞪了眼夥計，道：“還不去倒壺茶來！”省得待在這裏礙眼！
說罷，便跟沒事人一樣讓婦人坐了下來，順便掃了眼門口掛着牌匾的位置。
說來醫館掛牌也有幾天了，她居然都忘了改換個牌子，現在掛着的還是原來的半舊的寫着‘無名醫館’的牌子，無名醫館是什麼鬼？一點都不響亮，聽着就讓人沒辦法相信裏面有醫術好的大夫。
得趕緊找個時間讓夥計去定個牌匾才行，雖然可能得花不少錢，但這可不能省！叫什麼好呢。
步妖妖一邊走神，一邊讓婦人將手腕放到脈枕上，給她號脈。
其實婦人的病還是挺明顯的，就在臉上。
腫瘤。
臉上左右各長了兩個比鵪鶉蛋還要大一圈的瘤子，看起來的確是挺詭異的，不過步妖妖各種奇葩的病患病症見的多了，這點小場面還真的一點都嚇不着她，還能一邊細細地打量着問婦人具體的一些情況。
“這兩個瘤子是何時開始出現的？身體有其他地方覺得不舒服嗎？”說著，已經通過她的脈搏，還有面上沒有消退的妊娠斑有了判斷，緊接着又問：“你不久前才剛生產過？身體似乎沒有調理好。”
準確說，何止是沒調理好，估計是月子都沒做足就奔波了挺長時間，把身體給傷得不輕。
再加上臉上有兩個瘤子，看外頭那些人避之不及的態度，還有婦人那不經意間泄露出的悲哀之色，以及……為什麼身體情況如此差，卻沒有丈夫或其他親人陪伴？都非常能說明問題。
婦人顯然已經在頻繁救治無望的情況下有了輕生之念，想來是之前憋得久了，這會兒對着步妖妖彷彿交代後事一般將自己的病症，包括家庭關係等都詳細地說了一遍，正好印證了她的推測。
婦人名為張敏，原本和丈夫夫妻感情還算不錯，入門三年才生了個女兒，丈夫卻半點不嫌棄她，仍然對她一如既往，但婆婆卻嫌棄她生了個賠錢貨多有埋怨，她自己也因丈夫是獨子，為給夫家留後着急不已。
過了沒兩年，好容易再次有孕，一家人都高興壞了，可就在肚子開始大起來時，她臉上也莫名其妙地開始長起了瘤子，隨着肚子越來越大，瘤子也更大，還有一變二，左右各長了一個。
婆婆和丈夫都很擔心，帶着她到處尋醫，可郎中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能說上兩句的，也是讓她直接將瘤子給摘了，但因為位置特別，非常挨近脖頸，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連命都丟了，這讓非常重視她腹中孩子的婆婆和丈夫都非常遲疑。
他們既想趕緊將瘤子摘了免得影響到孩子，又怕摘得時候不小心直接命都沒了，孩子也保不住，不斷地尋醫，家中本就不多的銀錢都花得差不多，婆婆丈夫的臉色越加的難看，後來不知道從哪個路過的山野郎中口中聽說瘤子不會影響孩子，但越來越大，會危機她的性命，還可能傳染給其他人。
嚇得兩個人不但再也不帶着她去看病增加家中負擔，就連在家中也對她頗為嫌棄，不願靠近。
張敏心中苦，卻為了孩子只能咬牙忍着，後來終於生出了一個大胖小子，丈夫第一時間做的就是將孩子給郎中看看，確定孩子身上沒有毛病，才徹底放心，然後在她才剛養身體沒幾天的功夫，便不顧孩子還要繼續喝她的母乳，給了她一封休書，說她犯了七出之罪中的‘惡疾’，然後將產後仍然虛弱的她直接趕出了家門，連孩子都不讓她多看一眼，更不讓她餵養，說怕她把自己臉上的瘤子都傳給孩子。
張敏不是不擔心這一點，可丈夫的絕情還是讓她寒心，她也不甘心因為那兩個該死的瘤子就此失去生命，找到同樣嫌棄她的娘家好賴借了些錢，又加上她的一點積蓄，獨自開始尋醫。
可是，這城裏大小的醫館，有坐堂大夫的葯堂都被她婆婆丈夫走遍了，根本沒人願意為她治療，都怕不小心手裏頭就要多一條人命，走在街上路人們指指點點的眼神也讓張敏承受不住壓力，再堅持不下去。
今天其實她也沒想過要繼續尋醫，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了斷餘生，想着臨死前再看看自己的兩個孩子，不經意間抬頭，看到了無名醫館，想起當初也曾想來這裏試試，結果醫館的老郎中重病，這次作罷，聽路人無意中說這家醫館的八卦，提到了步妖妖，她才鬼使神差地想再試最後一次，如果不行……
在張敏說到一半時，夥計就出來了，也聽到了不少內容，臉上仍然有一絲嫌棄，卻也有對張敏的同情。
步妖妖對他這容易被左右的性格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也不想想，張敏固然可憐，可要是她治了，沒治好，她這醫館就得攤上一條人命，本來就沒什麼病患上門，再有這麼一出，完全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張敏將她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對她而言，張敏又何嘗不是個燙手山芋？
正如其他醫館葯堂郎中們的顧慮，治，怕治死壞名聲，不治，拒絕病患同樣壞名聲，索性就乾脆不接待，左右所有的醫館都不接待，也就談不上大夫德行有問題了，而是張敏的病真的沒得治！
要是步妖妖將張敏治好了呢？
步妖妖無聲地勾起唇，彷彿已經看到了青城所有郎中們被打臉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