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兄妹相稱

鍾情隨着一旁老先生的視線，朝着門口的方向看去。

她知道老先生的意思，老人在一生的最後一刻的時間，只是想要看到自己那一雙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女而已。

鍾情心中頓時一陣心酸，一生沒有和自己的先生孕育兒女，但是對於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女，執念都這樣深刻。

鍾情不禁想到了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若是以後那個孩子真的能夠生下來的話，她一定，會對那個孩子，比對所有人都好，那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將之當成自己生命一般的存在。

心中默然一酸，鍾情匆忙收起了自己心中其他的心思，無比緊張的看着此刻紀彥庭的反應，他或許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現在的狀況，鍾情相信，紀彥庭一定能夠明白過來的。

看見病房內，兩個人此刻近似於哀求的眼神，紀彥庭心中微微一頓，病房內的狀況，他當然一眼看了過來，只是讓他震驚的，是現在的鐘情。

她終於肯正眼看自己了，眼神中，帶着那樣明顯的哀求，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的……腳步緩緩的朝着前面的方向走去，紀彥庭在走到病床前的時候，靜靜的看着床上的老人，隨後低聲叫了一聲：“媽……”

聲音很輕，在病房中響起，卻讓人都聽見了，所有人頓時都低下頭，不忍看此刻老人的表情，但是老人在聽見紀彥庭聲音的一剎那，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笑容，眼睛中含着一片熱淚，緊接着，她伸出自己的手，在虛空中抓着，似乎想要抓到一些什麼。

只是卻什麼都沒有抓到……鍾情看着，匆忙上前，一手握住老人的手：“媽，醫生說，您不能亂動，這樣身體才會好的更快……”

聲音低低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分明，若是之前沒有那片花的話，二人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但是，緣分，或許就是這樣的奇妙，她如今，會為了這個老人的離去而傷心，明明知道自己現在說的不是真話，可是話說出來的一剎那，她自己幾乎都要相信了。

心中，靜靜的嘆了一口氣。

老人顯然看的比鍾情要透徹一些，聽了鍾情的話，只是微微搖搖頭，隨後無奈的說道：“女兒啊，你就別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嗎？恐怕是沒救了，但是這一輩子，我能夠這樣離開，也就沒有什麼後悔的了……”

說著，便轉頭朝着另外的方向摸去……紀彥庭見狀，緩緩地走上前，接住了老人的另外一隻手。

“媽，您不要亂說，現在的醫生那麼高明，醫療條件那麼先進，什麼樣的病看不了啊，您肯定能健康起來的……”

說道這裏，紀彥庭停頓了一下，隨後方才緩緩的說道：“媽，您若是走了，爸怎麼辦？他一個人，一定會很孤單的……”

說話的一瞬間，鍾情甚至覺得，自己彷彿在紀彥庭的聲音中，聽到了哽咽的情緒……心中微微一陣，鍾情驀然抬頭，一眼，便看見此刻紀彥庭有些紅腫的眼睛。

他也會傷心嗎？鍾情心中突然便在緩緩的想着，這樣的紀彥庭，也會傷心嗎？為了一條生命的失去而傷心，可是為什麼，他們的孩子失去的時候，這個男人，還可以做到那樣鎮定的安慰自己，甚至……甚至還會讓自己不要傷心，可是……怎麼可能呢……“孩子們啊……你們今天都能來看我一眼，其實已經很滿足了……”

老人一手拉着一個自己的“兒女”，聲音緩緩的說道，隨後，整個人像是在想着什麼一般，靜靜的說著：“我這一生，其實也算是過的值了，沒有什麼遺憾的了，只是苦了老頭子，以後，你們要好好的孝敬你們的父親，不然，我饒不了你們……”

說著，饒不了你們，可是聲音中，分明帶着淺淺的寵愛和縱容。

這樣的畫面，太過於讓人心酸。

“行了老伴兒，你今天怎麼這麼話多，以前都不這樣的，剩下的話，留着明天說……”

一旁的老先生，聲音很是平靜的說道，就好像，是在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鍾情微微一愣，隨後抬頭，朝着老先生的方向看去，只是一眼，鍾情的心中頓時便酸澀了，什麼平靜，不過是偽裝出來的情緒，現在的老先生，眼圈通紅，眼中的淚水，像是隨時都能夠流出來一般……這樣的場景，這樣的人，讓人不忍直視。

緩緩的偏過頭，已經度過大半輩子的老先生，經歷了將近一個世紀的光陰，明明，應該看破了很多的事情，明明應該看透了生與死，可是在面對自己老伴兒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時候，還是，心傷的哭紅了雙眼。

僅僅是這一點，就讓人感覺到心酸。

“其實呢……我今天希望大家都趕來……”

床上的老人，像是依舊有話說一半，繼續的說著，“是想告訴你們，我今天的精神很好，所以，我想出院了……”

老人的話音剛落，其餘幾人，頓時震驚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出院？明明，老人的身體……可是幾乎在瞬間，幾人便明白過來，出院，不過是想和老先生一起去一個地方吧。

果然，老人完全無法看清楚此刻幾人臉上震驚表情，只是緩緩的微微笑了笑：“孩子們，我知道你們工作忙，這次把你們叫來，耽誤了你們的事情了……”

“可是這一次，媽只是想最後看看你們，還有，老頭子啊……”

來人說著，看向一旁的老人。

、老人的手指頓時僵硬了一下，隨後緩緩的應了一聲：“誒……”

“我想出院，你還記得我們院子裏的那顆大槐樹嗎？我想去看看……”

老人的聲音，有些虛弱，可是在提起大槐樹的時候，那雙原本暗淡的眼睛，頓時泛起點點的光芒，像是陽光下的細鑽一般，閃爍着，讓人不敢直視。

老先生聽了老人的話，也是微微怔忡了一下，隨後方才重重的點點頭：“誒，我還記的……你等着，我給你去辦理出院手續，一會兒，我們就出院，讓兒子女兒在這裏好好陪着你……”

老先生靜靜的說著，在病床上的人，微微笑着點頭之後，緩緩的轉身，朝着一旁門口的方向走。

鍾情看着老先生離開的背影，心中的酸澀，頓時更加濃烈了，一種，既心酸，又高興的感覺，為老人的不久於人世，也是為老人現在的這樣大無畏。

“媽，您好好休息……爸一會就回來……”

鍾情緩緩的說著，隨後，將老人身上的被子，微微蓋了蓋，心中看着老人此刻瘦骨嶙峋的手腕，默然一酸，竟再也說不出什麼話。

只是老人接下來的話，卻讓鍾情和一旁的紀彥庭一陣怔忡。

“孩子們，我知道你們其實不是我的那一雙兒女……”

聲音平靜而祥和，帶着點點的慈愛以及淺淺的笑意。

鍾情頓時愣住了，抬頭，像是條件反射一般的看向一旁的紀彥庭，對方也回了她一個懵懂的眼神。

什麼都沒有說。

“當媽的，哪能連自己孩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呢……”

老人不知道二人之間的震驚，只是緩緩的繼續說著，“雖然他們不是我的親生兒女，但是，卻比我的親生兒女還要親……所以，……我才會第一時間聽出來啊……”

“是老頭子，知道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孩子們能夠回來，看我最後一眼，我才提出了那樣的要求，老頭子肯定是不想要我失望……”

說到這裏，這個剛剛總是在笑着的老人，聲音終於哽咽了，唇角依舊帶着笑容，眼睛中，卻已經泛着點點的淚光。

“不過，你們不要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就讓他以為，我沒有遺憾去的吧！

”老人說著，對着二人的方向點了點頭。

隨後握着二人手的力量，微微的緊了緊，只是即便是用了大力，對於鍾情和紀彥庭而言，也不過像是，輕輕的撫摸了一下一般。

老人已經沒有力氣了……、門，被人輕輕的從外面打開，鍾情和紀彥庭幾乎同時朝着門口的方向看去，正看見，老人手中拿着一張紙條走了進來，將紙條放在一旁的桌上，老先生逕自走到病床前，聲音帶着淺淺的笑意：“老伴兒，我們出院吧，回家去看大槐樹去……”

此話一出，床上的老人，頓時笑開了花，像是看到了當初年輕時的那個女人一般。

轉頭，鍾情已經不忍再看。

“孩子們，我和你爸要出院了，你們工作忙的話，就先去忙吧……”

老人鬆開了鍾情和紀彥庭的手，緩緩的朝着老先生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老先生見狀，匆忙走上前，抓住了老人的手，回頭，對着鍾情和紀彥庭做出了一個感激的表情，隨後，緩緩的將自己的老伴兒的身體，扶正了，緩緩的給她套上衣服……紀彥庭見狀，匆忙從一旁的角落中，將輪椅推了出來。

原本，二人想要幫忙，將老人抱在輪椅上，可是老先生卻阻止了二人，用着自己已經瘦弱的手臂，將床上，更瘦弱的老人抱了起來，隨後，輕輕的放在了一旁的輪椅上，像是，在對待這一個易碎的寶貝一般。

“謝謝你們……”

最終，老人輕輕的對着二人說道，隨後，推着輪椅朝着一旁門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