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守夫人瘋了
柳成言面色不改,斟酌了下還是決定明白告知:“姑娘的畫,確實不同一般。卻也正因不合俗流,才難以賣出。在下勸姑娘莫要再奔波了,也免得教在下為難。”
說實話,上次動了惻隱之心買的山水圖,柳成言都不知道丟哪兒了。
十里失落顰眉,念起常樂的拚命折騰,當即紅了眼眶,忍着淚道:“還請齋主看上一眼再說。這回的畫兒,我們夫人整整畫了兩日,不眠不休,是用了心血的。”
“你們夫人?”柳成言瞧她着實可憐,勉強將畫冊拿起來。思忖着買不買另說,先看看也不礙事。
剛要打開,又被十里按了回去。
“夫人說要讓您自己悄悄的看。”
柳成言眉頭一挑,將冊子拿了起來,面對自己,不讓十里看到一點。
剛將冊子打開一半,柳成言大致瞥見裏面的內容,眸光一閃,驚詫無比,瞧了兩眼,又用手指沾了點唾液,迅速往後翻。翻到最後,一副意猶未盡卻又驚訝不止的模樣,甚至白皙的臉上都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紅。
十里在旁看着那平日裏溫文爾雅的齋主這般模樣,不由得好奇的眨了眨眼。
夫人這次的畫竟有這般好看嗎?
齋主大人您喘什麼喘?
啪。
柳成言回過神來,餘光瞥見十里好奇的臉色,立馬將書冊合上,對着小丫頭尷尬的一笑:
“姑娘,我們來談談價錢吧。”
……
另一邊。
常樂也無心梳妝,就保持着頭髮亂糟糟、眼底發青、面容慘淡的形象,披着床被子就坐在房門前的石階上,縮成一團,硬生生等着十里歸來。
瞧着大開的院門兒,一陣心神不寧,情緒反覆上下起伏。明明是大冷天,攥着被子的手心還出了汗。
“這回,我可是掏出老本行了。真的是在賺不要臉的錢啊。”
不過轉念一想,她難道不是一直都靠不要臉掙得錢?
她晃了晃腦袋,甩掉這個滑稽的吐槽。
門外路過的下人瞧見常樂的狀態,嚇得目瞪口呆。
一個接一個傳——
夫人瘋了!
常樂坐着坐着,忽然感覺壺院門前熱鬧了起來,老是有人結伴而過,目光複雜。實在忍不住罵了一句:“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
府里頓時坐實了這個說法:太守夫人,是真的瘋了。
大有往外傳的趨勢。
常樂受不住他們的打量和竊竊私語,感覺像是被當猴看。一生氣,關上了院子門,躲回房間去了。
“夫人,我回來了!”
音落,十里就被寒風卷着撞進了屋,動靜大的將常樂嚇了一跳。等十里一身寒氣癱在床前,常樂已經在床邊跪坐好。
十里靠着床邊,氣喘吁吁,兩頰紅撲撲的,額頭也是細細密密的汗。看來是頂着寒風,一路跑回來的。常樂暗道有戲,跟着激動,幫她拍了拍背,擦了擦汗,等着她大喘氣歇下。
知曉她急,十里扒着床邊就從懷裏掏出個帕子:“夫人,這次真是賣了個好價錢。”
常樂迫不及待地接過帕子,打開一看,是把錢串串,激動地雙手都在顫抖:“這是……”
“兩百文,夫人。這回賣了兩百文!”
常樂瞬間覺得鼻頭一暖,就要熱淚盈眶。胸腔一股熱氣上涌,有些燒身,常樂將身上裹的被子一掀丟在地上,將錢串串往床上猛地一擱,挺直腰身指着它,雙目激動到發狠,像是發泄一般大聲道:
“怎、么、樣!你夫人我是不是賺到錢了?”
“是,夫人最是厲害。”十里本也激動地要哭,破涕而笑。
常樂隨手撩了撩擋眼礙事的頭髮,嘲諷道:“就說了,老子的畫天下無敵!賣不去?怎麼可能?”
“之前的人都是有眼無珠。夫人可要記得,那些將十里趕出來的畫坊,以後想要來賣畫咱們說什麼都不能賣!”
十里也感覺這回大抵是能掙到錢了。鹹魚翻身在望,說起話來格外不客氣。
常樂抬頭,眼角一挑,傲氣道:“他們跪在我面前都不賣!”
等情緒平復下來,這才想起來問:“對了,是誰買了我的畫兒?男的女的?”
十里氣兒也緩的差不多,回道:“八歸齋的齋主,柳成言,是個書生。他自己給買了,上次咱的山水圖也是他買的。還說以後夫人再有這樣的畫,就還送過去。”
“書生?”
常樂一時有些綳不住笑。
十里見她笑的怪異,好奇道:“夫人,你這回畫的是什麼啊?怎麼賣的這麼高?”
“這個,你最好不要知道。好想知道,是什麼樣的書生,哈哈!”
轉眼便是臘月,已是深冬。
經過幾場雪,整個太守府已是一片銀裝素裹。
柳樹的垂枝被裹上一層冰罩,白日裏發出晶瑩剔透的光澤。一樹冰枝已是奪目,更何況圍滿了整個湖,就像是冰鏡的外周點綴了一圈冰晶。
有的柳枝不堪重負,“咔嚓”一聲斷裂,正正砸在湖面,如同破碎的寶石,散了一片。
花氏正在湖心亭中用雪水烹茶,聽到聲音嚇了一跳。
安靜看書的張長修立刻放下去將她攬了過去,瞧了眼聲響處,寵溺調笑:“不過是柳枝斷了,你可真是兔子膽。”
“夫君就會取笑妾。”花氏羞憤地拍打他的胸口,嬌嗔開口。
張長修一把捉住她的手,笑的開懷。
花氏卻突然傷感起來:“這柳樹都結了冰,姐姐再想折柳枝,可就難受了。”
張長修平日裏忙於公務,晚上回來就去找了花氏,極少問常樂的事兒。最近聽說她瘋了,便覺瘋了也好,免得生事。如今聽得花氏提及,順嘴便問了一句。
“她還在折柳枝?”
花氏眉頭一蹙,點頭:“是啊,姐姐即便瘋了也還要折。想來柳同留,姐姐可能折柳寄情,想藉此來告訴夫君,莫要棄了她。夫君也該去看看姐姐了。”
“大字不識,還會搞這些了。”張長修一聲嗤笑,眉眼都是嫌棄,“你常在湖邊走,若是被柳枝砸傷便不妥了。讓下人把府里的柳枝都給折了罷。”
花氏擔憂:“那姐姐那邊……”
“不用管她。”
花氏嘴角漾起得逞的笑意,正盯着湖面上的柳枝和一片破碎的冰片,目光陰狠:常樂,別以為搞些小動作就能翻身,該是要死的終究等不到春天復活。
“啊嘁!”
常樂一聲噴嚏打出來,揉了揉鼻子,不滿嘟囔:“哪個龜兒子在罵我?”
說著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冬日裏最是容易得病。常樂好容易腦袋上的傷好了徹底,結果因為畫畫,熬夜受凍,又得了統稱的風寒,但她知道就是季節性流感。
每日早上她讓十里開窗通風半個時辰,自己便待在被窩裏,等着火炭將屋子重新烘熱。她現在是活在被子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