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無所依
紅豆苑,一陣手忙腳亂。
大夫看過後,開了藥方子,留下了藥膏。
張長修將花楚兒圍在懷裏,輕柔地替她敷藥,每見她皺下眉頭或是一聲痛喘,都心疼得難受:“你這好端端地去伺候那個要死的女人作甚?結果傷了自己。”
花楚兒無心回答。素荷卻不能任由張長修信了十里的鬼話,頗為替主委屈,不平開口:“剛剛明明是大夫人故意潑的夫人,我看她就是一直在裝病弱。”
張長修想起剛剛常樂的病嬌樣子,臉色蒼白將將恢復血色,對素荷的話沒那麼相信,便向花楚兒求證:“可真是大夫人故意的?”
花楚兒咬咬牙,凄楚道:“都是妾不小心,夫君莫要聽素荷亂說,也別怪姐姐了。”
“你以後就別去壺院了,免得給那女人針對的機會。”張長修柔聲安撫。這次他確實沒理由再去責罰常樂。
花楚兒在他懷裏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溫婉道:“姐姐是嫡夫人,妾自當多多服侍。以後妾小心就是。”
“這樣的惡毒夫人,你不服侍也罷。若不是念在她當年的救命之恩,我早將她休了。”
直到張長修有事離去,素荷才不滿道:“夫人為何要幫大夫人說話?若是夫人堅持,家主也定是會信的。”
花楚兒躺在床上,偏頭看了她一眼,緩緩教導:“此事讓她們先開了口,明顯不利於我們,再開口豈非不識大體?再者——”花楚兒想到常樂潑她時那個凌厲的眼神,心生警惕,“你不覺得,大夫人有些不一樣嗎?”
素荷咬唇想了想,許久才猶豫道:“好像,沒以前好欺負了。莫不是,受刺激受大發,刺激到腦子?大夫不是說大夫人腦子出了問題,記不得以前的事了。”
“看來,壺院要變了。”
花楚兒敷上臉頰,涼軟的藥膏,未消盡的疼痛,讓她的目光都狠厲起來。
十里重新熬了一碗湯藥,順道聽說了花楚兒的事兒,回到壺院就樂得合不攏嘴。
“夫人,你可真厲害。那花氏怕是十天半個月見不了人了。”
常樂靠着靠枕,癱在床上,將被子裹得緊緊地。聞聽消息面色愉悅不少,哼了一聲道:“那湯藥可沒敬茶燙。”
“原來夫人記着呢。”
“自然。別的記不得,受過的罪可是一點沒忘。她潑過我,我自然是要潑回去,難不成等她故技重施?”常樂說起來也是暢快,再看十里時,滿是讚賞,“不過,你小子夠機靈,反應快,動作也麻利。搞得最後就留給我一個揮揮手的鏡頭,不過這樣可信度更高。”
十里不大習慣常樂這樣說話,多多少少還有些迷糊,不過能聽懂意思也只當她腦子沒好。面對她的誇獎,沒有得意受下,反而不樂意道:“夫人若早有回擊的想法,不阻止十里,十里也能多幫些,夫人也不至於受那麼大些苦。”
十里藥罐子一打開,又是熟悉的藥味兒。她是聞得了中藥味兒,以往進入中藥房時還覺得讓環境都別有一番風味,可真要下肚,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本以為葯沒了就能少喝一次。”
“苦口良藥。身體是自己的,夫人還是好好喝了罷。”十里說著開始攪拌湯汁,降降溫。
常樂死死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東西,如臨大敵:“我這得喝到什麼時候?”
“喝到好為止啊。”
屋裏寒冷,湯藥也涼的快。十里沒多會兒就把碗遞了過去,等着常樂如前幾次般一口飲下。
常樂深吸了一口氣,滿腔的苦味,欲哭無淚。她這個大夫人現在地位跟太守府的下人都差,喝個葯也不指望有什麼蜜餞來止苦。
一碗豪飲,十里在她摔碗之前將碗奪走,常樂只能趴床,狠狠一錘,罵出一句髒話。然後發獃等着口胃裏的苦勁兒過去。
常樂盯着床前的繡花鞋,通體紅色,上綉金色的纏枝花紋,雖不是新的卻也是乾乾淨淨。常樂就沒穿過幾次,這鞋子沒有靴子暖和,外面沒被窩暖和,她就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許是有傷在身,她格外怕冷。
盯着盯着,常樂就被那片紅色感染,腦海里又閃過那個喜慶大排場的婚宴。
太守以娶妻的方式將花楚兒娶回來,明明是妾,應是姨娘卻給了夫人的名分。常樂這個唯一的嫡妻就成了大夫人。敬茶時,花楚兒自己打翻了茶杯,她卻被張長修潑了一臉,也就是年輕傷疤才沒永久留下。花楚兒在她跟前兒傷了一星半點兒,她都免不了一頓打罵。短短半年,她竟從賢婦成了十三郡有名的惡毒棄婦,從張長修的救命恩人成了仇人,也從紅豆苑搬到了幾乎廢置的壺院。
最後一次被欺負就是花楚兒故意跳湖誣陷常樂,太守暴怒施以杖刑,常樂心如死灰觸柱而亡。
現在的常樂,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常樂。
常樂摸了摸額上起的厚厚結痂,吸了吸鼻子,口胃中的苦是散了,心裏卻積鬱了深深的冤屈。不知是心底起的,還是溫度太低,常樂覺得冷的慌,又重新窩回被子裏。
“明明是個太守,是個為官者,卻在家裏製造冤屈,看不清真相。清官難斷家務事,也不明家是非。”
十里鄭重點頭:“家主就是被那個狐狸精給迷了眼。夫人,你現在是決定報復那個狐狸精了?”
常樂聽出她語氣中的雀躍,偏頭看她,好笑道:“你這麼激動?”
“十里早就想把她們主僕二人好好修理一番,然後將她們趕出府去!這樣,夫人和家主便可以重歸於好,像之前那般恩愛。”
面對十里的祈望,常樂皺了皺眉頭,不贊同反駁:“你不知道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他屢次動手,將我逼死,我幹嘛還要跟他和好?是嫌死的次數不夠多?我又不是貓有九條命夠折騰。”
十里聞言,震驚半晌,才微微合上下巴。似是想了很多才認真開口:“那夫人是打算和離?可是和離之後夫人要怎麼辦?”
常樂挑了挑眉:“我娘家怎麼樣?”
“夫人還真是只記得仇。”十里又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奈,“夫人爹娘早些年就得瘟疫病故了,娘家無人可依。”
常樂啞言,不禁又為這副身體的主人感到悲慟,也為自己感到痛惜。接手的人生也太過凄慘,要想生活變美好,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