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送飯

顧南諼開始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教顧遠行。

顧遠行真不是塊讀書的料子，加上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邊，一個上午下來，就沒什麼大的進展。急得馬氏在旁邊直嘆氣，“你倒是好好念啊，我都記下了！榆木腦袋啊！”

顧南諼無所謂，她的目的只在於拖時間，只要過了上午，馬氏就沒有去鎮上當戒子的可能。等弄完這段，你們啊，該幹嘛幹嘛去吧！

“還在念呢，阿行真辛苦。咦，”顧儉一邊說著，一邊進來摘下頭上的斗笠，看見顧南諼，他也是微微一怔，“咦，諼娘也在啊。做什麼玩呢？”

“二叔，我給阿行當先生呢！”顧南諼笑着轉頭對顧儉打了聲招呼，回頭又去催促顧遠行，“快念啊，這是孝，孝順的孝！”

“孝！”顧遠行的表情苦不堪言，求救似的看着顧儉。

顧儉走近桌前，往顧遠行面前的書本上瞥了一眼，頭皮也是一陣發麻。帶着討好的笑看向馬氏，“要不，咱別念了吧？瞧孩子的臉，都趕得上苦瓜了！”

知音啊！顧遠行衝著馬氏猛點頭。

馬氏一瞪眼，“別念？什麼別念！也就是你這樣的爹，才生出這樣的娃！一大早上的，上哪兒混去了？”

顧儉陪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顧南諼一眼，“諼娘還在呢，瞧你說的！我能去哪兒混，也就是去大牛家吃了杯酒，說了會兒閑話，這不就回來了。”

“大清早的，吃什麼酒！咱家的娃兒，你不管呀！”馬氏更是得理不饒人，“賀先生開口，容易嘛？”

“賀先生，賀先生，做啥非得去賀先生學堂念書嘛，現在不挺好？一樣念書。”顧儉小聲嘟嚷。

“你！”馬氏氣極，站起來直指着顧儉的鼻子，“你個沒出息的！你沒瞧咱爹么，眼裏除了阿征，可還見得着誰！那還不是因為阿征跟着賀先生念書啊！”

“啊，還有當年的大哥，還不是因為賀先生，咱好吃好喝的供着，結果倒好，出去就不回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還是在外享福忘了咱呢！”

“好了好了，”顧儉慌忙的想去捂她的嘴，“說什麼呢，當著孩子，沒影的事兒。”

馬氏很輕易的閃開他的手，“我說錯了嘛？一直發什麼大白夢，想什麼讀書當官改個窮命，結果呢，還不知官當沒當上呢，不定倒把命搭了。”

二嬸，你錯了，他的官是真當上了！顧南諼在心頭冷笑，還是不小的官兒。只是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他早忘了咱們。

關於馬氏絮叨着那個爹的過去，顧南諼沒有興趣再聽，起身向顧儉行了個禮，“我先回了，二叔二嬸，娘該做飯了，一會兒我得去給哥送飯。”

“哎！”馬氏伸手想拽她，轉眼正逮着顧遠行貓着腰想從顧儉的身後溜走。

馬氏只好棄了顧南諼，一弓身子就從顧儉身後撈着顧遠征，一手拽他，一手就在他的頭上背上亂打，“你個臭小子，你個沒用的……”

顧遠行給打得哭爹叫娘，顧儉忙不迭的去拉。

顧南諼正好趁亂溜了。

出來就見文氏站在廚房門口笑着沖她招手：“來，諼娘！”

顧南諼笑着跑了過去。

文氏拉起顧南諼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二嬸，沒……怎麼著你吧？”

“沒！”顧南諼挺起胸脯答得十分響亮。

文氏的笑容變得輕鬆，牽着顧南諼往廚房去，邊說道，“餓了吧？要不等一起吃過再去送？”

“不餓，我回來再吃。”南諼搖頭，快走了幾步，掀起桌上籃子上蓋着的帕子瞧瞧，又蓋回放好拎起來。趁文氏不注意的時候，將灶台上用來削皮的小刀快速的塞進籃子裏，沖文氏擺手，“我走了哈，娘。”

文氏一直將她送到門口，望着她的背影還在不斷的囑咐。

“路上當心，別摔着了！”

“早些回來啊，別在路上耍！”

出門的時候，南諼還有些擔心，十幾年沒有再走過的路，自己可會記得？

行走在記憶中的田間小路，草屋，麥田，還有路邊被踏得東倒西歪的枯草，熟悉的景色一一出現在身邊，所有的東西就像在夢境中一樣，南諼這才發現，原來這些東西都深深的烙在她的腦海里的。

賀先生的學堂取名明山書院，就在村北的明山腳下，面向村口背倚明山。

從家到書院，是南諼小時每日必走的一段路。前世總是她給顧遠征送飯，風雨無阻。幼時每日走得習慣，倒也不怎麼覺得遠，這時粗粗算了一下，怎麼也得大半個時辰，對個孩子來說，不算近。可前世今生，她從來沒覺得有多遠過。

遠遠的，顧南諼就望見書院的竹籬笆外面一個孩童的瘦小身形，不緊不慢的在院外來回踱步。她看不清模樣，不過看身量，看走路的樣子，應該是顧遠征沒錯。

顧南諼趕緊迎着他小跑起來。

那孩童果然是顧遠征，應該是在等她。不過他倒是沒浪費一點時間，手裏還握着書，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他看得入神，就算顧南諼走近，站在原地瞪了他好一會兒，顧遠征都完全沒有發覺。

“顧遠征！”南諼鼓着腮幫子大喊一聲。

顧遠征先是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她，便將手中的書夾在腋下，大步向她迎過來，“諼娘，來啦！”

走近的時候，他忽然伸手在她額頭一點，故意皺眉佯怒道，“什麼顧遠征？喊誰呢？得喊哥，哥！”

顧南諼沖他“咯咯”的笑，就像前世的小時候。

顧遠征只大她一歲，平日又靦腆的跟個女孩似的，所以顧南諼就最愛逗他，看着他跟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她就覺得心花怒放。

“笑什麼笑？”顧遠征沖她瞪眼想故作嚴肅，自己卻跟着她笑出聲來，也就不在稱呼上多做糾結：“累吧？”

南諼搖頭，“不累，來，吃飯吧，哥！”邊說，她拉起顧遠征，往離書院的小河邊走去，一邊還故意還把“哥”字咬得很重。

幾條小溪自明山而下，在山腳下聚集成河，賀先生便在河邊搭了幾間竹屋，以竹籬圈起，作為書院。

河不寬，也只能勉強稱之為河。但貴在河水清洌，又淺。夏天的時候，也為書院的孩子們午休時提供很好的去處。

這時是冬日，河邊少了玩耍的孩子，河水的流淌聲就聽得十分清晰悅耳。

河邊有棵枝虯幹勁的秋梧桐，顧遠征最喜歡坐在它突出於地面的樹根上吃飯，就着河水洗碗，洗手。

見她盯着河水發愣，顧遠征停下腳步，反握住她的手，“怎麼了，諼娘？你要害怕，咱們去那邊的石頭上坐就好，慢慢來，以後會好的。”

顧南諼感受到顧遠征手心裏傳來的溫度，她收回心裏的感慨，轉頭笑看顧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