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人世
鶴鳴山,中國道教發源地之一。千年傳承至今,與龍虎山和終南山齊名。
大約百年前,鶴鳴山也和其他門派一樣,將山門一分為二,分為內外兩門。
外門開放與世俗交流,內門則藏於山門之內,傳承真正的道統。在鶴鳴山上,通往內門的必經之路就是一千零八十級通天梯。
從山下往上看去,石階蜿蜒入雲,仿若通天……
石階盡頭有一高三丈三的天門,進此門便算走入了鶴鳴山內門。
但是今天,鶴鳴山內門曾經最年輕的弟子黑蛋,走了出來。
說曾經,是因為黑蛋今天正式被逐出山門。
黑蛋出山門時將自己頭頂道髻解開,紮成了一個小馬尾,加上一身粗麻衣和布鞋。
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窮游的學生。
手裏拿師兄給的簡易地圖,黑蛋好不容易找到了長途車站。
本來差一點就錯過了這裏,直到看見車站旁站着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姑娘,又看見了站牌,黑蛋才知道這是什麼。
“塵凡市,還是真是凡塵……”
正在玩手機的姑娘看了站在身邊的黑蛋一眼,似乎是因為黑蛋表面上的木訥讓她認為沒什麼危險,所以並未理會。
手機這東西,黑蛋可是大半年沒見過了。鶴鳴山上的內門裏,真的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可惜那裏與自己再無瓜葛了,黑蛋想到這裏掂了掂手裏的背包,裏面有掌教臨別送他的一疊錢,一塊玉牌和一本古卷。這是他從山上帶下來的僅有的幾樣東西。
不多時,長途車出現,黑蛋跟着人流上車。從背包里掏出錢買了票后,他下意識的走向車的最後,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遠離人群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陸續人越上越多,黑蛋發現那個姑娘坐在了自己旁邊。可剛剛明明姑娘是先上車的,怎麼會在他之後才坐下。
黑蛋這個念頭剛起,就發現姑娘正看向他。這個單身二十年的小伙,立馬轉頭看向的車窗。
頭雖然轉了,黑蛋還是忍不住從玻璃的倒影里觀察身旁的姑娘。可恰恰,姑娘也在做同樣的事。
黑蛋的眼神下意識的閃躲一旁。但片刻之後,卻又忍不住看了回去。
他這一轉頭正好與那姑娘的四目相對,這個好看的女孩竟然也一直盯着他,笑盈盈的臉上,透着一股無法遮擋的猙獰……還有貪婪!
且姑娘眼神之中有種黑蛋說不清,卻肯定不喜歡的意味,這讓他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感覺。
掌教的臨別贈語突然從黑蛋的腦子中冒了出來。
“抱歉,我出去一下……”
察覺到姑娘的古怪,黑蛋反應也還算快,立刻站起身打算去過道。
姑娘雖然依舊錶情詭異地看着他,但還是將身子向旁邊側了側,讓出了一個縫隙,黑蛋趕忙側身擠了出去。
離開座位來到客車的過道,黑蛋剛鬆了一口氣,就感覺似乎還有人在看着自己,順着目光的方向望去,原來另外一排座位上的兩個人也在盯着他看。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人看他的眼神,竟然和剛才的姑娘一模一樣!
這不免讓剛剛放鬆下來的黑蛋又開始緊張,並不自覺的往車廂前邊走了兩步,結果剛剛停下,前邊的人也猛地轉過頭用一雙眼睛盯上了他。
這之後黑蛋才注意到,原來不僅僅是姑娘在盯着他,也不僅僅是旁邊幾個乘客在盯着他,是整個客車內的全部乘客都在盯着他看,就連開車的司機,都在用和大家一樣的目光通過後視鏡在看着他!
“麻天意。”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叫了一聲黑蛋的大名。
黑蛋應聲回頭,發現叫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和他一起等車的姑娘!
“她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想到這個,黑蛋微微一愣,他不記得自己將名字告訴過對方啊,他甚至都沒和這個姑娘說過話。
“你終於下山了。”
就在他納悶時,第二個聲音出現了,黑蛋趕忙轉頭看去,發現和他說話的竟是之前的售票員!
售票員用和姑娘及同車人一樣的眼神盯着自己。
“我們等了你整整二十年。”第三個開口的是在後視鏡里,用同樣眼神盯着自己的司機。
“二十年!”
“我們等了二十年!”
“你終於下山了!”
“終於下山了!”
當司機的話音結束后,整個車廂里的所有乘客,包括售票員,包括那位姑娘,全部開始衝著黑蛋咆哮起來,彷彿下一刻就要將他生吞活剝。
黑蛋這時終於知道自己遇到什麼了。
從記事起,黑蛋就跟着一個邋裏邋遢的遊方老道生活。稍微記事了,老道就告訴他,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身上有一大片血紅色的胎記。稱為血羽,是大不祥,克親朋,招鬼祟。
是老道靠着通天法力和一套五行針,才將這血羽胎記的邪性封住,暫時保住了黑蛋的一條小命。他被送上鶴鳴山,就是為了靠鶴鳴山千年道統的氣運鎮壓血羽胎記。
但可惜,為了那件事,掌教張天師必須將他逐出山門。
眼下這才剛剛下山,應該還沒離開鶴鳴山的地界,怎麼這塊就遇上這些妖魔邪祟了!
怎麼辦?
自己應該怎麼辦?
眼看着自己被這些明顯中了邪的乘客團團圍住,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又不會任何道術的黑蛋,一時手足無措。
黑蛋胸口發澀,血色胎記越發清晰。一種熟悉又令黑蛋恐懼的感覺,湧上心頭,讓他忍不住就要喊叫出聲。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手心一涼,這冰涼的感覺從手心直衝腦瓜頂,當黑蛋低頭朝着冰涼的出處看去時,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將掌教臨別時送他的那塊玉牌抓在了手中!
下一秒,整個世界彷彿都在此刻停滯。
黑蛋再清醒時發現自己沒有站在車廂內,是靠在窗戶上。黑蛋愣住了,一扭頭,坐在身旁的還是那位姑娘,但這位姑娘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注意過他,此時正戴着耳機在聽音樂。
夢?
難道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
黑蛋平穩了一下呼吸,然後朝手裏看去,被抓在手心的玉牌似乎有氤氳的水汽一閃,靜靜卧在手心。
此時被握在他手心的玉牌依舊散發出絲絲涼意,但這涼意卻不凍人,反倒讓黑蛋覺得很舒服,並且在這涼意的滋潤下沒過一會兒腦袋就清醒了。
這玉牌果然是寶貝!
黑蛋用手感受着玉牌的冰涼,越摸越是喜歡,同時他的這個動作似乎也引起了身旁姑娘的注意力,始終沒看過他的姑娘,在這時轉頭看了他……手中的玉牌一眼,然後才開了口:
“這玉牌不錯。”
說完這句,姑娘戴上耳機繼續聽歌,片刻后長途車也停了下來,塵凡市到了。
汽車停下,黑蛋下車,沒過多久便融入到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他根本不知道,這一站只有他一個人下了車。
不知何時,八個高矮胖瘦不同的身影圍住這輛車。詭異的是,路過的行人彷彿對他們還有這輛車都視不見。
沉默對持了許久之後,那個少女從車門走下來:“諸位鶴鳴山的道長,我們已經收手,麻天意也已經離開,諸位還有什麼指教?”
這八個人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不言不語沉默地站在原地。少女眉頭一皺,卻也不敢再走一步。這八個道士可不是隨便站的,隱隱形成一個陣型。
少女忍不住又說道:“在這裏堵住我們有什麼用!讓麻天意跟我們走還有一線生機,要是讓那幾位找到他……結果也不用我說了吧。”
話一出口,這八人果然有了變化。古井不波的眼神中,多了那麼一絲絲的戲謔。
就在少女還想在說什麼的時候,一股驚天的氣勢陡然在遠方爆發。包括少女在內,所有車裏的“人”全汗毛倒豎,心彷彿被一隻冰冷大手緊緊攥住,隨意都可能被捏碎。
是他!
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個名字,道門當代第一個人,張道禪!
這氣勢來得快去的也快,如果不是一身濕噠噠的冷汗,剛剛那片刻的經歷就彷彿是幻覺一般。
直到此時,八人中終於有一個人開口,慢悠悠的語速緩緩地說道:“奉掌教張天師令,鶴鳴山刑堂入世修行。今天沒有指教,只是知會各位一聲。至於我家張道禪師叔,他最近修鍊了幾手威力不弱的道術,正想找夠分量的對手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