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家醜不可外揚
從地圖上來看,津城和北平是緊挨着的,離的很近,氣候自然也是一樣,免不了冬日嚴寒,一夜北風呼嘯過後,第二日是個大晴天,頗有種陽光普照的感覺。
阮無城一早便要門,津城總督齊治早早派人來請他去議事。
五輛黑色汽車呼啦啦的停着吳公館的大門前,車一停下,端着長槍的士兵魚貫而出,約么有十幾號人,繞着大門口分成兩列拍開,最前頭的車上下來一個穿着制服的青年人,職位應當是副官參謀之類的,摘下頭頂的帽子彈了彈灰,而後昂首挺胸的進了吳公館的大門。
阮無城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喝咖啡邊看報紙,今日早報上寫了不少北平兵變的消息,大多都是無關痛癢的,真正的原因想必早已經被阮慶豐嚴嚴實實的捂下來了——自己的參謀帶兵叛變,對阮慶豐來說就好比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上了床,都是家醜不可外揚。
當然了,對外捂的嚴嚴實實,對內卻是一點都不會放鬆的,從昨天兵變到今天早上,老爺子已經連發三封電報催促他回北平處理後續事宜。昨晚陳立奉阮無城命令連夜趕赴津城,臨行前,陳立接到阮慶豐電話,要求他見到阮無城之後立刻帶他回北平。
相比吳公館外面一字排開手握長槍的士兵,吳公館裏面的陣勢也差不到哪裏去,津城原本就有洪幫的一個堂口在,當家的是阿七。
當初林立農祝萬洪排擠打壓,後來能重掌洪幫,便是有阿七的功勞在。林立農重掌洪幫后他便被派到了津城,能派出來的,自然都是心腹,這次他奉林立農的命令聽從阮無城的差遣,昨晚陳立又帶了不少親信,此刻這些人全部圍在院子裏,穿着軍裝的男人一進院門,槍口立時唰唰唰的對準了他。
“你是什麼人?敢擅闖吳公館!”阿七一口江湖腔調,站在客廳廊下,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人。
那人嚇了一跳,慌不迭的舉起雙手,“誤會誤會!在下劉弈升,是齊總督的副官,特奉齊總督之名來請三少帥的。”
“原來是請我們三少帥的。”阿七身形不動,依舊盯着那人:“看這陣勢,不知道還以為是來抓什麼革命分子的呢。”
“這位兄弟說笑了。”
阿七反口就是一句:“誰是你兄弟?”
那人一愣,這時客廳里傳出阮無城的聲音:“阿七,不得無禮,上門便是客,請他進來。”
阿七恭敬的道了聲是,隨後側身手槍,順手打開客廳的門,“請吧,劉副官。”
本事志得意滿來的,沒成想一上來就被賞了個下馬威,劉副官氣勢大消,硬着頭皮進了門,阮無城剛看完報紙,疊的方方正正的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劉奕升:“劉副官是吧?”
劉副官連忙敬禮:“屬下劉奕升,奉齊總督之命請三少帥過府一敘。”
阮無城抿了一口咖啡:“齊總督還真是熱情好客,我們昨晚凌晨才到津城,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的要我過府一敘,怎麼?喘口氣的時間也不給?”
明明阮無城語氣平靜,聲音沒有丁點的起伏,可劉副官卻莫名感到一股無形壓力朝他壓來,他穩了穩心神,垂頭道:“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請三少帥……莫要為難屬下。”
“齊老拐手下的人個個都是人才啊。”之前一直懶洋洋靠在窗戶邊上的吳更生倏然開口,他一手插在褲兜里,一手端着咖啡走過來,面無表情的湊近劉副官:“你帶着人一大早來圍我的公館,壞了我的好心情,我沒指責你一句,你卻倒打一耙說我們為難你?這是什麼邏輯啊?這就是你們齊總督的待客之道?”
齊老拐是齊治的外號,莫說在津城地界,就是整個華北華東,敢這麼明目張胆叫他外號的人也沒幾個,劉副官被問的一陣懵,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你就別發牢騷了。”阮無城起身低斥一聲:“原本我們來津城就是為了跟齊督軍好好聊一聊的,如今人家派人上門來請,你還抱怨什麼。”
吳更生不屑的低哼一聲。
“走吧,劉副官。”阮無城回頭對劉奕升道。
劉副官忙側身:“三少帥請。”
阮無城一出房門,阿七跟陳立立刻跟了上去,劉副官遲疑了下,阮無城看出來了,站定身體:“怎麼?他們不能去?”
不等他說什麼,阮無城直接對身後的人道:“你們兩個都別跟着了。”
陳立面色一緊:“少帥!”
阮無城輕飄飄的看他一眼,陳立立刻禁了聲。
阮無城出門上車,沒多久,汽車引擎的聲音響起,呼啦呼啦的駛離吳公館的大門。聲音一消失,吳更生從客廳走出來,看了阿七一眼,語氣平靜的說道:“悄悄的去跟着,有什麼消息立刻通知我們。”
阿七應了聲,回頭把槍塞在後腰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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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妍媸下樓,得知阮無城被齊治的人接走,一顆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上,吳更生怕她多想,忙道:“無城好歹是北洋軍的三少帥,齊治絕不敢明目張胆的對他怎麼樣的,咱們手裏還有段元山的把柄,他心裏有顧忌,不會輕舉妄動的。更何況,他們找無城是談判的,沒談妥之前……”
妍媸眯起眼睛看向吳更生:“談妥?怎樣才算談妥?他們到底要談什麼?”
睡了一個晚上,妍媸的大腦已經開始重新運轉了。其實從船上的時候她就隱約覺得不對了,那時候阮無城跟段元山說過一句,合作的基礎是坦誠相待,也就是說,他們所謂的談判,最終的結果是要達成某種合作。
段元山的最終目的是要分裂國土,重建另外一個類似金陵政府的政權,他是想獲得阮無城的支持嗎?不,阮無城絕不可能會支持他,想必他也應該清楚這一點,那麼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呢?
妍媸直勾勾的盯着吳更生,吳更生被她看的一陣發毛,半天才說:“你……你別這麼看我呀,我只負責生意,從不參與政治。再說了,無城心思縝密,他心裏到底想什麼,也不會全部告訴我的呀。”
“那……”
妍媸還想問什麼,這時傭人站在門口,低低說了句:“少爺,妍小姐,早飯好了。”
吳更生如蒙大赦,又道:“這些事啊,無城肯定能處理好的,你就別多想了,趕緊去吃點東西吧,吃完了飯,我帶你在津城四處轉轉,無城說你還沒來過津城呢。”
早飯是西餐,三明治和牛奶,吳更生連喝兩杯咖啡,這會兒什麼也吃不下,端着牛奶在手裏轉來轉去。妍媸也沒什麼胃口,喝了一杯牛奶之後便回了客廳,茶几上有報紙,她順手拿起來翻了翻,可只看了一眼,她人便愣住了。
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報紙上加粗的四個大字吸引了過去:北平兵變!
“更生!”妍媸大聲叫吳更生的名字。
吳更生從餐廳出來,一看妍媸手裏拿着報紙,心中頓時明白了三分。
“北平兵變?怎麼回事?”妍媸問。
“這事兒啊……也不能說是兵變。”吳更生解釋說:“是北洋軍的那個參謀長,姓冷的……他帶人襲擊了西城監獄。”
姓冷的參謀長,也就是冷霖沛,他襲擊了西城監獄?
妍媸心裏一突,下一句脫口問出:“李金池呢?”
“李金池……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李金池可是挾制段培中最重要的人質,只要他把跟段培中之間那段過去說出來,經過報社大肆渲染,雖然不能對他造成什麼致命打擊,可卻能夠影響他跟阮無菲的婚事,影響段家跟北洋軍的聯姻!可是現在,他下落不明!
不過……為什麼帶走李金池的人會是冷霖沛?
之前在北平,冷霖沛說他要離開北平了,當時妍媸還以為她可能是在故布疑陣,也可能是有了更好的去處。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說的離開竟然會是這樣的方式!
她跟阮無城離開北平不過短短的幾天,北平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不不,這麼大的事情,絕不可能是突然之間爆發出來的,危機肯定一直都在,只是等待遇到合適的時機,之所以會在阮無城不在北平的時候……
難道她跟阮無城離開北平,本身就是別人策劃好的調虎離山之計?
段培中抓走段清和,阮無城破解段清和留給她的暗語,到大哥前往金陵拿到滙豐銀行保險柜的號碼,再到大哥在海城遇險,阮無城不得不親自前往海城,而後,北平兵變,冷霖沛劫走李金池,這一切,簡直是一環扣一環!
不,如果真的追溯起來,或許更早他們就在局中了,從段清和跟她一起去海城,她被英租界警察局的人抓住開始,這個局就已經開始了!
冷霖沛,段培中,段清和,都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金陵,北平,海城,津城,能布得了這麼一盤大棋的人,只有一個人——段元山。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妍媸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她忽然想到游輪上,阮無城突然提出讓程為安帶她一起離開的情景,她的直覺沒有錯,不過,他並不是在那個時候意識到什麼超出預期的危險,而是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自己中了段元山的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