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石榴裙下的秘密
36.石榴裙下的秘密
麥迪又開始踱步。【全文字閱讀.】
他走到窗前,從7層樓的窗口向下看。透過窗戶上的霜花,可以看到街道上的人變成了螞蟻,汽車變成了蟑螂,電線杆子變成了草棍兒。幾個米的落差使麥迪感到暈暈平乎的,但正是這種暈暈乎乎的感覺,使窗外的無垠空間似乎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誘惑力,一種強烈的吸引力,悠悠地向下吸着他。那一刻他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其實人生很簡單,只要跨出窗戶一跳,就是煩惱人生萬事休了。
麥迪拉開鋁合金窗扇,一股辣辣的冷風襲面而來。
那陣從窗外襲來的冷風,又使麥迪清醒了。
不不,我不能死!
真的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嗎?
沒有,麥迪想:我還有一絲希望,我可以先找到寫匿名信的人,和那個人談判,給那個人錢或答應別的什麼要求,堵住那個人的嘴。或者,乾脆殺了那個人……不也可以化險為夷,轉危為安嗎?
麥迪從一個農民的兒子通過個人奮鬥到這個程度也很不容易,只要有一絲希望,麥迪就要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
麥迪關上窗子,坐回辦公桌旁。
他從保險櫃裏把第一封匿名信也拿出來,把兩封匿名信都重新看了一遍,然後開始啟動他那聰明的腦筋,在茫茫的混沌中搜索這個寫匿名信的人:
這兩封匿名信都是有人送到我家的,這說明送信人——或許也是寫信人——就在市區內,起碼送信這一天在市區內。
這座城市有70萬人口,麥迪在市內有很多他認識或認識他的人,要找到那個寫匿名信的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最佳的途徑,還是應該從對那樁7年前謀殺案的知情者當中去找。
麥迪讓自己的大腦將所有可能知情的人都過濾了一遍,認為知情者只能是三種人:
一種可能是警察,也就是當年經手這個案子的警察,特別是那個警察湯。但是,警察給他寫匿名信的可能性不大,一般情況講,只要結了案,警察都不再追究。就是追究也要動用法律手段,而不是寫匿名信這樣的手段。
另一種可能是真的有一位目擊者。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妻子顏妤。
目擊者是無從查找的。
顏妤卻仍然不能排除在懷疑圈之外。
能是自己的妻子顏妤乾的這件事嗎?似乎不太可能。因為在第二封匿名信中,作者兩次提到了顏妤:一處是“你已經有了外遇,和一個叫顏妤的女人暗渡陳倉”,另一處是“也許你的妻子顏妤會出庭作證”。如果是顏妤寫的匿名信,她會往自己的身上抹黑嗎?
如果不是顏妤,又是誰呢?
麥迪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知情者了。
這是自匿名信事件出現以來,麥迪第二次將懷疑的視線對準自己的妻子了。
果真有這種可能嗎?
麥迪的視線盯在辦公桌上。在那張棕黑色的寬大辦公桌上,立着一幀用棕色相框鑲着的照片,照片上是甜蜜的顏妤和幸福的他。那是他們7年前的結婚照。現代照相技術使顏妤那純真嫵媚的微笑成了永恆。
麥迪用手指輕輕*着照片上的顏妤,像真的*到了她微涼細膩的肌膚。麥迪從心眼裏不願意把自己的妻子划入被懷疑範圍內,但他的理智又強烈地暗示他:寫匿名信的就是自己的妻子!
妻子沒有動機嗎?
有——最能激發她的動機仍然是姍姍那件事兒。
哦,姍姍,麥迪想起那個可愛的女人。
姍姍和顏妤比完全有不同的風韻,她有朝氣,她有特區姑娘的洒脫,她有現代女郎的風采。他和她在一起時就會年輕十幾歲,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年齡的差距。在姍姍的身邊他簡直就像面臨了一座青春的火爐,理智、毅力、觀念、尊嚴……統統都被燒化了,只剩下一堆爛泥似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麥迪原來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以為自己多處築巢的美夢能夠永久。誰知,姍姍的一張照片,就使事情*了。
也怨麥迪粗心了。每次麥迪從深圳回來之前,都非常注意檢查自己,盡量不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姍姍的痕迹、姍姍的物件、甚至姍姍的氣味兒。他知道女人是非常細心的。任何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會引起妻子的猜疑。
當然,有些事情是無法掩飾的,比如說時間,他在深圳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那是因為他實在捨不得離開姍姍的小巢。他只能對顏妤撒謊說業務忙。顏妤從不說啥,但難保她真的會相信他的謊言。
但是,時間一長,自然就粗心。他沒想到姍姍在上次他回來時背着他放進皮箱裏一張照片。
他沒發現這張照片卻被顏妤發現了。
雖然自己以各種借口將這件事遮掩過去了,但是,難保顏妤不記在心上。
如果顏妤對這件事真的在心裏耿耿於懷了的話,顏妤有可能是寫匿名信的人了。
再說,顏妤具備寫匿名信的條件。
匿名信的內容顏妤知道,字是顏妤用左手寫的,至於投遞嘛……也許顏妤根本就沒去出差,雖然我送她上了車站,但在車開以前她又下車了。她以出差的名義,實則為投寄匿名信創造了條件。
對,也許顏妤根本就沒走,她現在正躲在市裏的一個什麼地方。
麥迪這樣猜測着。
因為他現在沒有任何其他線索。
顏妤是他找到匿名信寫作者的惟一線索。
麥迪下了決心,為了保住自己,要對顏妤這幾天的行蹤進行調查。
首先要做的就是,察看一下顏妤是不是真的出差了。
麥迪想:如果調查結果證實匿名信確實是顏妤所為的話,那麼,他將加緊制定第二次對妻子的謀殺計劃,爭取在警察沒有找到他7年前謀殺美馨的證據之前將顏妤這個惟一的知情者消滅掉。
麥迪還想:如果調查結果證明顏妤不是匿名信寫作者的話,他真的就走投無路了。或者把話說白了,他只有死路一條。
問題是怎麼死?
是被警察槍斃?
還是自殺?
那天上午,麥迪就弄到了顏妤出差在瀋陽的住宿地點電話號碼。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給顏妤公司的徐經理打電話。
“徐經理嗎?我是麥迪……”
“麥總,你好嗎?”
“好好。”
“你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隨便聊聊……”
麥迪和徐經理是老朋友了,關係很好,麥迪因為顏妤在徐經理手底下工作的緣故,逢年過節沒少到徐經理家走動,經濟上的饋贈自然也少不了。在電話里打了幾句哈哈之後,麥迪轉入了正題。
“徐經理,我家裏有點兒事兒要和顏妤商量,挺急的,但她的手機關機了,我不知怎麼和她聯繫?你知道她住在哪兒嗎……”
“出差的人已經給我來了電話。”徐經理說:“顏妤和公司幾個出差的住在白鶴賓館8066房間。他們說事情辦得很順利,過幾天就會回來,”
“你親自和顏妤通了電話?”
“沒有,是別人打的。”
“知道她們住的地方的電話號碼嗎?”
“知道。你等等,我查一下。”徐經理說了一個電話號碼。“這是賓館總機,打通后再轉房間。”
“好,謝謝你了……”
“非常抱歉,本經理不應該派顏妤出差,你老兄剛從深圳回來,兩口子應該熱乎熱乎……不過,這次是顏妤自己要求出差的。”
“哈哈,沒關係,老夫老妻了。”
“再見。”
“再見。”
同徐經理通過電話,麥迪馬上給顏妤撥直撥長途電話。
一邊撥號麥迪一邊想徐經理方才說的話:“是顏妤要求出差的”。
怪了,顏妤從來都不願出差,她更願意呆在家裏。這回怎麼一反常態?
她的一反常態和那兩封匿名信有沒有關係?
也許這只是一種巧合?
撥完號,耳機中響起表示接通的蜂嗚器聲。
麥迪以前只想到現代化通訊工具會給做生意帶來方便,卻沒想到還會為夫妻間互相刺探私情提供了方便。
只要電話通了而妻子又沒去,那就說明她仍然在這座城市裏,說明她有親自送匿名信的可能。
“您好,我是白鶴賓館總機。”
電話那一端傳出服務小姐甜潤的聲音。
“請接8066房間。”
在等電話接通那一瞬間麥迪的心跳得很快,他似乎很怕,既怕接電話的是顏妤,那樣的話,他的線索就斷了;又怕接電話的不是顏妤,說顏妤不在,那樣的話,寫匿名信的人就真是顏妤了。他被那種矛盾心情攪得六神不定。
電話通了。
“喂,是誰呀?”是顏妤的聲音。夫妻7年,那聲音麥迪太熟了。
“哦……是我呀。”
“有事兒嗎?”
“……”麥迪一時竟回答不上來。
他剛才想了很多很多,獨獨忘了編一個同顏妤通話的理由。說什麼?總不能說:“我打電話是為了證實你出沒出差?”
“我……沒啥事,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麥迪靈機一動,編下去:“走好幾天了,怪想你的。”
“瞎說。”顏妤的聲音裏帶着嬌嗔:“你上一趟深圳多少天咋不說想我嘍。”
“那不一樣。顏妤,結婚後你是第一次離家出門嘛。”
“這倒也是。”
“玩兒得怎麼樣?”
“很開心,故宮,北陵,太原街……都去了,還有五愛市場。”
“幾天回來?”
“兩三天吧。”
“好吧,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再見。”
放下電話,麥迪才覺出額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不不,不僅僅是出冷汗,他簡直就要虛脫了。他坐在辦公室內的老闆椅子上,坐都坐不住,要不是自己用兩隻手支撐着,身子一個勁兒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最可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同顏妤通電話的結果證明:顏妤在瀋陽,顏妤不可能給他送匿名信,寫匿名信的人肯定不是妻子,而是另一個人。
這麼說,真的有另外一個目擊者存在了。
這個人是誰呢?
沒有一點兒線索,偌大一個城市,上哪兒去找這個人?
找不到那個人就意味着只有死路一條。
這時,門開了,門縫中露出葉曼咪干黃的臉。
“總經理,有人要見你。”
“不見不見不見!”麥迪氣急敗壞地喊着:“今天我誰也不見,什麼電話也不接,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葉曼咪從來沒有見過麥迪總經理髮這麼大的火,嚇得臉更黃了,趕緊退回自己的辦公室里。
麥迪掙扎着從椅子上站起來,他脫掉了外衣,打開領帶,用毛巾擦了一下自己的冷汗。他不麥心束手就擒,他還是要尋找出路。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在做最後的掙扎,他知道自己完全是一種沒有一點兒希望的沒有任何作用的徒勞。但是他也要做,絕望中的掙扎是人的一種生存本能。
麥迪把自己所有的文件櫃都打開,將以往個幾年所有保留的信件和文件都找出來,希望那些文字能夠幫助他引起一些回憶,在回憶中發現一點兒線索。
但是,沒有線索。
麥迪又把所有保留的名片和通訊錄都找出來,想從中找出一點兒線索,但是,仍然沒有線索。
麥迪又開始回憶自己的簡歷,回憶每段簡歷中和自己有關的事和人,想從記憶中找出線索。
但是,他還是失敗了。
麥迪還設想那個知情者不是本市的人,而是外地的人?這個人來到這座城市,投遞完匿名信后就走了。
那就更找不到了。
整個一上午,麥迪折騰得精疲力盡,最終還是沒能確認誰可能是目擊者。
中午飯麥迪也沒吃。
整個一下年,麥迪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仍然冥思苦想,一直到別人都下班了還沒有結果。
那時,他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了。
完了,他找不到那個人!就沒有辦法解決這場危機,就意味着他的滅亡。麥迪想:那個目擊者知道我,我卻找不到那個目擊者。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看來,想躲避厄運已經沒有希望了!
窗外已經黑了,公司里的人也都已經走光了,外間辦公室的葉曼咪也走了,麥迪這才神情恍惚地離開了辦公室。
麥迪獨身一人走在街上。路燈已經亮了起來,給馬路罩上一砷桔紅色的光。城市開始變得朦朧起來,但正是這種朦朧使城市開始煥發出一種夜的活力。夜總會、大酒店、歌舞廳、卡拉OK廳、KTV、桌球廳……各種餐飲娛樂場所以霓虹燈的輝煌誘惑着過路的行人。這些地方都是總經理麥迪經常光顧的,但是今天他不想去,他想喝酒,而且是想在一家小酒店喝酒。
於是,麥迪就開始尋找小飯店。現在這種小飯店到處都是,他要找一個乾淨清靜的。他在一條衚衕口找到一家,名字很好聽:快進來。
麥迪走進去,小飯店的店面不大,幾個火車座,但收拾得挺乾淨。只有一對青年男女在吃飯。
見來了客人,一個少婦模樣的老闆娘迎上來。
“歡迎光臨,快請坐。”
麥迪在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
老闆娘遞上食譜。
麥迪點了四個菜:熗拌牛百葉,炒羊血,溜豆腐和雷擊黃瓜。
老闆娘在記事本上記下菜譜,又問:“喝什麼酒?”
“有那種散裝的老燒嗎?”
“有。”
“來半斤。”
老闆娘到廚房準備菜去了,麥迪一個人坐在那裏等着。小飯店的窗戶上有一支綠色的目光燈和一支粉色的目光燈,兩支完全不同顏色的瑩光交叉着,閃出一種小小的輝煌。
麥迪在這種小小的輝煌中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他從一個農村孩子擠進了城市裏,靠着自己的聰明和勤奮,終於打下了屬於自己這一塊兒天下。其實,一個人的努力和成功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輝煌嗎?
然而,這種小小的輝煌現在就要熄滅了。
在沒有成功的時候,麥迪是經常到這種小酒店喝酒的。那時候他沒有錢,只能到這樣的小酒店喝,也就是一盤炒白菜片或者一盤炒粉條再加二兩酒,有時候是四兩餃子二兩酒,連飯帶菜全都有,最簡單的時候是一塊燙熱的大豆腐澆上醬油,喝得有滋有味兒。
後來成功了,有了更高級一些的應酬,麥迪出入的都是一些大賓館大酒店,山珍海味,杯盤林立,雖然場面輝煌,但沒有在小飯店喝酒體驗到的那種生活的真實感。
每每在電視中看到有人在小飯店喝酒的鏡頭,那一口老燒抿下去,在口裏憋足了,咽下去,再哈出一口長氣,真是讓人羨慕讓人垂涎三尺。
現在,事隔多年,他又來到這種小飯店喝酒了。為什麼又來了,是為了尋找一種回歸嗎?還是為自己小小的輝煌即將熄滅而舉行葬禮?
酒菜上來了。
四個菜雖然盤子都不大,但做得挺仔細。老燒是用那種玻璃酒壺裝着的,插在一個熱水杯子裏。
麥迪自己給自己倒上一盅老燒,一口進去,卻不馬上咽下,在舌頭根兒處含幾秒鐘,再徐徐咽下,哈——馬上就能強烈地感受到**辣的液體順着口腔*食道*胃部*血液。於是,渾身的血液馬上活動起來。
思維也活躍了。
活躍的思維仍然離不開那兩封匿名信。
已經沒有希望找到寫匿名信的人了,由他自己來處理這件事的可能性是零,接下來只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按照匿名信作者的要求,到公安局自首。
第二,等着那個知情者到公安局告發,然後公安局來人將他抓走。
這兩條路的結局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冰冷的鐵鐐和黑洞洞的槍口。
還有第三條路可走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