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弄疼你了
“好聽嗎?”
那人的唇瓣擦着夏十七耳垂經過,刻意被壓低了的嗓音沁着絲絲涼氣,彷彿正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她耳畔發出“絲絲絲”的動靜。
夏十七有着愣,她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更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什麼。
“蘇斐南。”
夏十七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緩緩回過眸來,疑惑地望着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說來也奇怪,她進宮蘇斐南定然是不知道,她來見關婧敏他定然也是不知道的,她蹲在這灌木叢中他肯定也不知道,但他為何就是找到了她呢?
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天意。
蘇斐南翹着唇角,將她從灌木叢中扶了起身,又要伸手拿開她掌中的伏地藤,被夏十七避開,“這是伏地藤,很有作用。”
蘇斐南聽她說有作用,便不再強迫她丟掉那盤龍結石一般的藤蔓,只靜靜望着她道,“本王找了你很久,你為何到鍾粹宮來了?”
夏十七抿着唇瓣輕道,“你怎麼認得出我?”
她不光在容貌上動了手腳,連嗓音都動了手腳,怎麼蘇斐南還是一下就發現了她?
奇怪。
對蘇斐南而言,卻一點都不奇怪。
他知道夏十七給自己下了蠱,起初他確實因為她給自己下毒蠱而難過了一段時日,可回頭想想,她救了自己一條命,這條命早就是她的了。
至於她為何給自己下蠱,想必理由很簡單——她活不長久了,所以要他陪她一起。
他樂意,所以不再糾結此事。
“興許是因為你我心有靈犀。”
他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夏十七眉梢一跳,他自己知道自己中了情毒蠱?才會對她的存在格外敏感?
轉而夏十七卻是搖了搖頭,她作男子打扮,青絲盡數盤起,以一根青玉簪封住,風輕雲淡,眉目精緻而疏朗。此時沒有什麼神情的模樣,卻越發引得人心動。
“你找我有事嗎?”蘇斐南若是找她,想來一定是出了些事情的。
蘇斐南淡笑着將她拉近自己,又靠着這個姿勢旋身將她抵在大樹枝幹后,微微笑着說道,“有時候,本王覺得很喜歡你,你說本王該怎麼辦呢?”
夏十七:“……”你就是因為這個想我的時候才來尋我的嗎?
又是情毒蠱啊!
夏十七張開唇,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她要給他解開這蠱。至少,她不願靠這種手段才能讓蘇斐南接近自己。
“蘇斐南,你知道你自己中蠱了嗎?”
夏十七抬起眼眸,樹蔭下,日光穿透而來,在她和蘇斐南身上落下斑駁婆娑的影子。而眼前人似乎有光芒萬丈,眉眼淺笑,溫潤得好似山間青松,雲間薄霧,還有眸中流水。
夏十七這麼問着,蘇斐南輕怔了一瞬,接着眯眯笑着回應,“本王知道,不就是你給本王種下了蠱嗎?”
夏十七點點頭,她的確給他種了子蠱——為了保他的命。
不對……夏十七又搖搖頭,目光緊緊盯着他,“你先前說我下毒害你,你難不成是覺得這蠱是我用來害你的嗎?”
蘇斐南含笑道,“不是嗎?”
他模樣清雋秀雅,鳳眸中平靜無波,微微抿起的薄唇精緻好看,嫣粉的色澤像極了某種糕點。
夏十七怔了怔,忽的踮起腳,雙手扣着蘇斐南的脖頸往下一壓,正面迎上了她的唇。而後,她用力地在蘇斐南唇上咬了一口。
“唔……”有溫熱的血液奔涌而出,蘇斐南遲疑了一下,輕輕吮吸住夏十七的唇瓣,不讓她抽身離開。
夏十七咬了這麼一下,心中憤憤才消退了不少,可當她後足落地,想要退開之時,腰肢猛地被人攥住,一把提向他。
那薄熱的唇瓣緊緊貼過來,溫暖舌尖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一下侵入她唇齒間,攪動風雨,粘膩到讓人窒息。
夏十七睜着眼眸瞧他近在眼前的眉眼,毫無徵兆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不能這麼欺負人啊……他明明是中了情毒蠱才這樣對她的!
蘇斐南在柔軟甜膩的味道間,忽然察覺到一股澀意,他睜開眼帘,夏十七正怔怔瞧着他,眸中水光瀲灧,清澈柔軟的淚水像是小溪一般流個不停。
“……怎麼?弄疼你了?”
頓了頓,蘇斐南隱忍着往後退開一下,鼻尖卻仍舊抵着夏十七,一手輕撫上夏十七的眼眸,以指腹輕輕擦去她的淚水。
夏十七別過頭,不肯理他。
她唇上還沾着蘇斐南的味道,殷紅的血漬落在她唇上,更顯得她唇瓣妖冶,臉龐柔美。
蘇斐南心口輕滯,為她這撩人模樣的緣故,他口乾舌燥,卻只能按捺下思緒,又往後退開一些,輕摟着夏十七的腰肢,低聲問她,“你可是在生本王的氣?”
難得蘇斐南能察覺到夏十七在生氣,但他哪裏知道夏十七是為什麼而生氣呢?
殿內,關婧月清晰的嗓音傳到夏十七耳畔,“姐姐,皇上並不喜歡煊王,對嗎?”
關婧敏自是不語,但關婧月猜的到,“姐姐只管告訴皇上,不論如何,我與阿衍總是站在你們這邊的。你們也無需介懷,想來最遲三個月,煊王就會毒發身亡,到那時候,我與阿衍大仇得報,你們也能求個安心。”
“……妹妹,你真是善解人意。”
關婧月勉強一笑,將垂到耳畔的青絲勾到耳後去了,才輕聲說道,“但我有一個請求,希望姐姐能夠應允。”
關婧敏笑了笑,“妹妹只管說便是,小事還能不應允妹妹?”
“姐姐,你可知我為何能驅使顧清慕讓她給煊王下蠱嗎?很簡單,她以為那蠱是種給她和煊王的,卻不想煊王心中沒有她,只有夏十七。所以情毒蠱才對夏十七和煊王起了作用,但對於顧清慕而言——嫁給煊王,並非是一件稱心如意的事情。煊王並不愛她,日後又死得早,只怕顧清慕要守寡……”
她說到這裏,關婧敏就懂了她的意思,靜靜說道,“你是想要讓皇上撤婚?”
關婧月點點頭,“若能撤婚,自然最好。”
關婧敏幾乎是立即就問她,“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關婧月這才怔住。
的確,顧清慕等了蘇斐南多年,即使她知道蘇斐南三個月後就會死,她也絕不會放棄嫁給他的機會。關婧月只是在擔心另外一件事情罷了。
“你是怕顧清慕知道煊王很快會死,她會拼盡全力救蘇斐南,才這樣想的吧?”
關婧敏不愧是從小與關婧月一同長大,外人都說二人性子不像,可她們自己都知道,姐姐與妹妹,本就是同根生,再不像,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了。
關婧月道,“是,我怕顧清慕會救煊王。你我都知道,顧清慕開的顧氏醫堂曾救活過多少人,她被世人封為醫神,種蠱對她而言並不難,解蠱只怕也不難。”
“那你再殺了她不就是了?”
關婧敏對此事倒不上心,反正這是蘇哲謙選好的人,她才管不了這些。
夏十七聽到此,心口已是一片冰涼。她怎麼也想不到,曾經柔弱溫軟的關婧月,如今會變成食人花一樣的存在。
她對着蘇斐南,明明滿是算計和猜疑,這段日子卻始終溫柔待人。
簡直讓人……心寒。
眼前,蘇斐南抬起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在想什麼?”
也就是在這鐘粹宮內,在最強大勢力的籠罩下,他才能這樣擁着她說會兒話。不然在宮外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夏十七對他而言是怎樣的存在。
她——可是他唯一的軟肋啊。
蘇斐南不願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給敵人看,也不想讓夏十七淪為旁人利用的工具,就讓她一個人好好獃着,平平安安地等到他回來,多好?
夏十七回過神,目光落在他的衣襟上,忽的說道,“你身子裏有兩種蠱,一種是情毒蠱,那是關婧月給你下的。一種是子蠱,我給你下的。”
她察覺到蘇斐南擁着她的手臂一滯,便面無表情地抬眸,冷冷說道,“誰在救你,誰在害你,你還看不清嗎?”
可蘇斐南眸中一絲波瀾也無。
難道,他不信她?他心中仍舊有關婧月,所以不肯相信關婧月害他,寧願覺得是她在害他。可情毒蠱的作用又是讓他愛她,在愛與恨的交織下,蘇斐南如今的陰晴不定,都是這麼來的……
夏十七莫名有些憐惜他,轉而卻警告自己,別心軟!既然關婧月要害蘇斐南,她一定要粉碎這個陰謀!
“所以呢?”
夏十七聽見他平靜如水的嗓音,這才驚愕地推開他,“你什麼意思?”
她氣得渾身發抖,就在她為他想法子解開情毒蠱的時候,他卻一點都不着急,還問她所以呢!
難不成她要說,你快被關婧月害死了!我是在救你!
夏十七從來不會這樣歇斯底里。
她只是深深瞧了蘇斐南一眼,默默轉身,離開蘇斐南的視線之內。
蘇斐南靜靜望着她走遠,溫熱的液體順着他唇角滑下來,那不是夏十七咬破傷口的血,而是蘇斐南第一回吐血。
在夏十七說出“誰在救你,誰在害你,你還看不清嗎”的同時,他就明白了——她是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