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關婧月和真相1
在北朝，冬日裏的寒風總是凌冽刺骨的，尤其是皇城腳下，臨近山脈的地方，每當寒冬來臨，總是這番模樣。而十一月過後，冬雪就來了。
耳畔，那丁點大的冰珠子飛快而用力地砸在地上，有些還飛進了長廊下，只是遠遠觸碰不到門窗。那一聲聲清冽而乾淨，在這寂靜的大殿內，顯得格外清晰明朗。
外頭還有宮女在驚呼，“冬日裏第一場雪，就這麼來了？”
夏十七眉眼冰冷，淡淡地躺在波斯絨毯上，眼前曾被她撲倒的薄紗簾幕正格擋着她的視線，這讓她的聽覺變得格外敏銳。
而她的心，也在一聲聲交談中，漸漸冷了下去。
關婧敏和關婧月並不知夏十七耳聽八方的能力，連蘇斐南都不知，唯有她自己才知道。這能力似乎是與生俱來，她很輕易便能聽見方圓十里的響動，但若是再遠一些，便有些費力。
可即便是方圓十里，也足夠她聽遍人情冷暖了。夏十七素來是面無表情的，此刻也是一樣，她靜靜躺着，像一具屍體似的，可暗處的宮女卻不敢掉以輕心。
娘娘並不相信那位白公子，所以對他帶來的神醫，只能小心試探——
而她也承擔著盯住夏十七的責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小心地一步步靠近她，及至到了夏十七跟前，才蹲下身，伸了手輕撫夏十七的青絲。
夏十七顫了顫。這是幹什麼？
她是背面躺下，又不能動彈，只能順着宮女的動作去察覺，去體會。然而體會體會着，夏十七體會出不對勁了！
喂喂喂，你脫我衣裳幹嘛？
夏十七咽了下喉嚨，喉間一片澀意，而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神思被打擾，夏十七也無暇去聽關婧敏二人說了什麼，而是屏着呼吸觀察那個宮女。
她似乎也很是為難，纖纖素手輕柔越過夏十七的脖頸，將她胸前衣襟一下往兩側扯開，夏十七：“……”我是女子啊！你看到我胸口的裹胸布了沒？
宮女的動作到了這裏就停住了。
她吸着鼻尖，小小聲聲地對夏十七說道，“公子，你莫怪我。”
夏十七心道，你怕是想害我哦。
宮女並沒有看到夏十七胸前的裹胸布，她動作幅度小，只扯開了一小半，而且她不是很願意做這件事情，但是她又不能不做。
要不……就做到這裏吧？
宮女小心翼翼地想着，手下便幫着夏十七翻了個身，那極其輕盈的身子在她手下翻轉，柔軟似雲彩的觸感讓宮女一怔。
然而，她來不及多想了，利索地鑽進夏十七懷中，就着這個姿勢抱住夏十七，一下將夏十七翻在上面，用她的身形蓋住自己。
“啊——”宮女一邊厲聲尖叫，彷彿見了鬼似的。
一邊又飛快扯亂自己的衣襟，將鬢髮扯亂，又擺出一副深受屈辱的神情，雙手不停推打着夏十七，尖叫，“你放開我！公子你不能這樣！”
夏十七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她眸光淡靜，卻又因為幽黑的瞳仁而顯得冷漠。宮女對上她這樣的眼神，還有那張秀氣的容顏，頓時一愣，尖叫聲小了下去，又立即追上來。
“啊啊啊啊！”
夏十七算是明白了，這是關婧敏給她設的一個套。
及至門外的侍衛闖進來，瞧見的就是夏十七將宮女籠罩在身下，埋着頭在人家胸口不知在做什麼——其實知道，但也不能說出來啊！
侍衛立即衝上前，對上宮女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龐，頓時心就是一軟。這麼美麗的姑娘，難怪夏十七會色心大起！
而這夏十七未免膽子太大了，竟然在他們闖進來之後，還在繼續動作——下流！
侍衛怒不可遏，一把拎着夏十七后衣領子將她提起來，手下暗暗蓄着力的一拳就要這麼打出去。
卻見夏十七飛快有了動作，她一個漂亮的旋身，在半空中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侍衛的膝蓋骨上。那侍衛吃痛，膝蓋骨本就是人脆弱之處，一下連退兩步，跌坐在地。
見此，侍衛又將夏十七看成了刺客，一擁而上想要拿下她。那宮女掩着衣襟，驚恐地後退兩步——娘娘說那藥性極大，只要迷倒了夏十七，她就能隨便將夏十七怎樣。可夏十七為何還能動彈？
而她竟然還有功夫在身？
宮女怔怔望着夏十七穿梭在侍衛之中，她身形矯捷，輕而易舉就能躲開侍衛的追擊。宮女心中暗道，完了，那位公子定然要尋她的麻煩，可是又不是她設計了他的！
宮女想要藉機逃走的時候，夏十七已經到了她跟前。
宮女“啊”的驚叫一聲，小臉煞白，竟一下就昏了過去。
幾個侍衛立即追來，可夏十七眨眼就到了大殿門口，那詭譎莫測的走步，還有奇異的身姿，無一不讓他們驚詫。
夏十七從未與他們正面交手，但他們莫名有一種夏十七就是絕世高手的錯覺。
夏十七才不是高手，她只是下意識地將寒微知步使了出來。是了，寒微知步是跳舞時讓人身子輕盈蹁躚的要訣，也是輕功的竅門。
夏十七自己都沒有明白這一點，眨眼就出了偏殿。她循着關婧敏說話的聲源走去，卻也不能太過靠近，只能尋了一處隱秘的灌木叢，恰巧就是她清晨瞧着的地方，就地矮着身子躲了下去。
她順勢還摘了些伏地藤。
只是當看着手中伏地藤的時候，她的神色有破天荒的複雜。
關婧敏怎麼會知道以蠱克蠱的道理？這伏地藤雖是培育蠱蟲的良藥，但用在蠱人身上，那便是極難熬的一段毫無知覺的時刻。
還得她體內蠱蟲剛健，這才花了一炷香的功夫解毒，才得脫身。
就在她走神的這一段時間，關婧敏早已沒有再說關於陳王世子的事情，而是在勸慰關婧月不要擔心。關婧月實在是心緒低落，懨懨附和着，心如同在火上煎熬炙烤一般。
關婧敏見狀，只能轉移話題，“你和瑞王最近如何了？”
她這話，只能是提起關婧月的傷心事。
關婧月垂着目光，視線內是自己嫣粉的雲袖，上銹水仙花紋，顯得她氣質靜謐柔和，她卻忽的落下淚來。
“姐姐……”關婧月顫着嗓音，語氣里有着八分脆弱，兩分失望。
“阿衍他變心了！”
關婧月這話，彷彿平白驚起一層巨浪，不光關婧敏驚訝，連夏十七都忍不住動了動身子。
夏十七用舌尖抵着牙齦，眸光轉向掌心，若有所思。蘇衍變心了？關婧月會嫁給蘇衍，是她真的愛蘇衍，可蘇衍背叛了她，她不去捉着蘇衍胡鬧，反而到關婧敏這裏來訴苦了？
關婧敏心中也是這麼想的，但這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她做不到袖手旁觀，便軟着嗓音哄她，“你別是誤會了。瑞王爺在宮裏宮外都是出了名的溫潤君子，他怎會變心呢？”
關婧月不知做了什麼，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響過後，她才含着哭腔開口，“姐姐，這是真的！我親眼瞧見阿衍進了添香閣，你若說我沒有親眼瞧見倒也罷了，可我就立在樓下，眼睜睜望着他攬着二樓的花魁進了廂房！”
關婧敏好一陣無言，她能說什麼？蘇哲謙後宮三千佳麗，她又說什麼了么？甚至於她有時候還要親自安排一些自己中意的女子送到蘇哲謙床上去呢，這妹妹也真的是……被蘇衍寵壞了！
心裏這樣想，但話可不能這麼說，關婧敏輕嘆一聲，撫着像小時候一樣趴在自己膝上的妹妹，柔柔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瑞王爺會有苦衷？”
既然要洗清蘇衍在關婧月心中的污點，自然就只剩下了一個法子——苦衷。比如說，他進花樓是為了刺探情報，比如說，他是羊入虎口，比如說，他是查案呢……
但一切的理由，在關婧月這兒都不成立。
她耳畔還有那一年蘇衍親口說下的承諾，“阿月，若沒有遇見你，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我是你救的，我的命亦是你的，窮極這一生，我也會好好護着你。”
好好護着你啊……
關婧月淚如雨下，凄聲控訴道，“姐姐，我知他為何要這樣做，他不過是覺得生不出孩子是我的問題，這才找那花魁。可他即便是在外頭攥養一個妾室，也好過到青樓去碰那樣的女子啊！”
子嗣子嗣，又是子嗣！
關婧敏最近一聽這兩個字，額頭青筋就跳的歡騰。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們關家統共就兩個小姐，自小也是好生嬌養長大的，偏偏一個個都懷不上孩子！
她是好不容易才懷上了一個，卻被淑妃那個賤人給害的小產，至今身子虧空！
而關婧月呢？她是從始至終都未曾懷上孩子！
“七年了，姐姐，我嫁給阿衍七年了，為何我就是……這樣不爭氣呢？”
關婧月淚如雨下，關婧敏想着自己的事情，一時也沒安慰她。在這寂寂大殿中，縱使溫暖如春，姐妹二人卻仍舊覺得身處冰窖。
過了良久，關婧月才輕輕說道，“姐姐，是蘇斐南害了我，是他害我沒有子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