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去年春天,還在給上海《亦報》寫小文章,動手來編“吶喊衍義”,雖然只發表了極小一部分,但仍是繼續着寫,大概費了兩個月的工夫,一總寫了一百三十多節。這裏分作兩部,前部是關於《吶喊》的,後部是關於《彷徨》以及《朝華夕拾》,所以雖是兩個頭,實在卻可以叫作“三衍義”的。我寫這些文章的目的是紀事實,本來與寫“百草園”是一樣的,不過所憑藉的東西不同,一個是寫園及其周圍,一個是寫兩部小說里的人物時地。小說是作者的文藝創作,但這裏邊有些人有模型可以找得出來,他的真相如何,有些物事特別是屬於鄉土的,土物方言,外方人不容易了解,有說明的必要,此外因為時地間隔,或有個別的事情環境已經變遷,一般讀者不很明了的,也就所知略加解說。這幾項都是事實,因此我的工作只是記述而不是造作,就只怕見聞不周,記憶不足,說的或有錯誤,希望知道得更確實的朋友能夠給與補正,但是要想找熟悉四五十年前紹興事情的朋輩已經很不容易,我也曾這樣找過,可是結果是很失望的。
《朝華夕拾》本來並不是小說,雖然也不是正式的自傳,為便宜計也就收在裏邊,因為分量不多,不能獨立,所以就並在《彷徨》部分里去了。原來《朝華夕拾》裏可說的事實很不少,論理可以自成一卷,但是有許多都已在“百草園”里說過了,這裏所說只是餘下的那一部分而已。不但是《夕拾》,便是那兩部小說里的人物,有好些也都在“百草園”里說過,因此如說《魯迅的故家》可以作本書的補遺,這話可以說得,若是說本書可以作《故家》的補遺,也是一樣的可以這麼說的。
關於《夕拾》中在南京學堂的一段註解得很簡略,因為以前曾寫了一篇《學堂生活》,雖是說我自己的,但情形大抵相似,所以作為一個附錄,加在後邊。近時翻閱舊日記,看見有不少關於魯迅的記事,也抄錄了出來,當作另一個附錄,雖然,這如附在《故家》後面,自然更為適當。日前偶看俞階青先生的《詩境淺說》,聯想到《曲園課孫草》,忽然記起魯迅在三味書屋讀《課孫草》的事情來。壽鏡吾先生教他讀這書,大概已經教他“開筆”作文了,後來“滿篇”之後才叫洙鄰先生批改,這事本來應當寫在第三節“戊戌二”裏邊的,可是當時遺忘了。上文所說記憶不足的事可見是實在的。但是現在還沒有完全忘卻以前,能夠記下這一點來,也正是很幸運的吧。一九五三年十月二十四日,著者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