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養兒難

第十九章 養兒難

許杏兒擦乾淨眼淚,到灶間去看看粽子,掀開蓋着籃子的白布,登時就一陣無語,李氏給自家送來的這兩串粽子,包得大小不一也就罷了,還有幾個沒裹牢的,都已經漏了許多米出去,豁牙咧嘴地躺在籃子裏,別說是送人了,自家吃都覺得寒磣。

許杏兒沒法子,只得動手把兩串粽子都拆散開,然後挑了些較大又裹得比較牢固的,重新用繩子拴成一串,掛在房梁下的鉤子上。

她從荷包里數出十五個銅錢,扭頭對許老三道:“爹,明個兒把這個給姥娘家送去,我這兒還有十幾個錢兒,你去割條肉一併送去,之前栗子洗三兒,姥娘家給拿來不少東西,還幫着咱家收麥子,端午節好歹是個大節,雖說姥娘不在乎這些東西,可咱也不能弄得太寒酸。”

許老三先被許杏兒的老道的言語弄得發矇,隨後便被她塞了十幾個錢在手裏,忙問:“你從哪兒來的錢兒?你娘給的?”

“我之前跑山賣東西攢下的,你別跟我娘說,不然她又要想東想西。”許杏兒又往袋子裏裝了些干蘑菇,“這蘑菇也是我之前採回來曬的,雖然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可帶去好歹是咱們一份心意。”

許老三看着她有條不紊地安排着事情,忍不住伸手揉揉女兒的頭頂,沉聲道:“爹不在家這兩個月,你們娘仨兒都吃苦了吧?”

“在自家吃得什麼苦……”許杏兒這話說得虧心,話沒說完就已經哽住,低頭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才又說,“爹回來就好了,以後多疼疼我們,只要咱們家日子越過越好,就比什麼都強。”

她說罷也不等許老三再說什麼,轉身去燒了熱水,進屋把桃兒拎過來洗刷乾淨,塞進被窩道:“時候不早,趕緊睡吧,明個兒端午,起早還好些事兒呢!”

桃兒抓着許杏兒的衣袖,又怕碰疼了她不敢用力,紅腫的眼睛盯着她,癟着嘴像只可憐巴巴的小兔子,猶猶豫豫地說:“大姐,今晚還給我講故事不?”

許杏兒點頭道:“講。”抬手輕拍着她,胡亂想了個哄孩子的故事,顛三倒四地講了半天,也不知自己到底講對了沒有,最後越扯越遠,怎麼也圓不回來了,好在低頭看見桃兒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從桃兒手裏抽出衣袖,把早就準備好的五綵線拿出來,一端讓葉氏捏着,她手掌相對朝一個方向用力,很快就把五根線搓成一股勁兒,比量着大小剪開,系在桃兒的脖子、手腕和腳腕上,然後給悠車子裏的兩個小娃兒也都分別繫上。

葉氏也翻出早就綉好的香包,幾個孩子的圖案都一樣,綉着蛇、蜈蚣、蠍子、壁虎和蟾蜍這五毒,主要是為了壓住邪祟、毒蟲不侵。

按照規矩香包里本該放着白芷、川穹等多種草藥,氣味好聞又能夠祛病強身,趨避毒蟲,但鄉下人家也沒那麼多講究,也沒那個閑錢兒去給孩子置辦這些,所以香包里只塞了許杏兒之前去山上採的香草,晒乾了之後倒也有股子特殊的香氣,用經緯稀疏的軟布縫個包包,將晒乾的香草塞進去填滿,最後再裝進香包里,用針線把最後的開口封住,把佩戴用的絛子接頭處也一併縫進去,從外頭看起來既結實又美觀。

許杏兒把香包塞在三個小的枕頭底下,摸摸鎖兒和栗子身下,見都還乾爽,這才放心地給蓋好被子。

葉氏給許杏兒繫上五彩繩,拿了個半舊的香包給她系在衣襟上,伸手撫了撫,有些遺憾地嘆氣道:“今年本來是綉了三個的,只是沒想到會多了鎖兒,臨時再做也來不及了,只得給你用箇舊的,不過裏頭的香草娘都換了新的,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說著鼻子又開始發酸,“這些系五彩繩、掛香包都是我這個做娘的事兒,如今都要你來幫着……”

“娘,我都這麼大了,幫你做事是應該的,你還在月子裏,別總哭了,當心哭壞了眼睛。”許杏兒下地擰了個帕子,幫葉氏擦去眼淚,就讓她趕緊歇下了。

許杏兒和衣在炕邊將就着睡了大半個時辰,迷迷糊糊地就聽見鎖兒在悠車子裏小聲地哼哼,似乎十分不舒服。

她忙一骨碌爬起來,把鎖兒從悠車子裏抱出來,還以為是褯子濕了,伸手一摸卻還是乾爽的,但這小子卻還是扭着身子,憋紅着臉,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

許杏兒左右找不出別的原因,心道該不會是要把尿吧?試探着把他抱到尿桶邊上,雙手分開拖着他的兩條小腿,嘴裏發出“噓噓”的聲音。

鎖兒一使勁兒尿出去老遠,差點兒噴到桶那邊去,一大泡尿放乾淨了他才覺得舒服,這下也不哼哼了,小身子扭啊扭的,在許杏兒懷裏蹭了蹭,一副求撫摸求誇獎的討好賣乖模樣。

許杏兒着實驚訝,鎖兒如今還不到兩個月,按理說根本不該會自己叫人尿尿,她記得當年幫着嬸子家看孩子,小孩兒都兩歲了還經常尿床尿褲子,哪裏見過他這樣自覺主動的。

她伸手點點鎖兒的鼻尖,輕聲道:“你這個小人精兒,難不成也是個穿越來的?”

鎖兒自然不會懂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大泡尿撒出去之後就覺得肚子空空,又開始扭動着身子哼唧,口水也開始泛濫,小嘴兒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提醒着許杏兒,該投食餵養了。

許杏兒把鎖兒放回悠車子裏,到灶間熱好米糊端過來,試了試溫度,覺得還有些熱,便重新拿了個小碗,盛出兩勺來吹涼些,然後慢慢餵給鎖兒。

鎖兒吃得很歡,也許是剛生下來就挨過餓的緣故,他不像一般孩子那樣難喂,注意力也很集中,不一會兒就吃飽了,自己歡快地打了個飽嗝兒,然後閉上嘴表示吃飽了。

許杏兒給鎖兒擦乾淨嘴上的糊糊,站起身抱着他慢慢走動,輕輕給他拍着背,等他又小聲地打了個嗝兒,這才放心地把他放回悠車子裏,把他拍得睡著了,再回身把栗子抱出來。

栗子睡得正熟,被人抱出悠車子都沒醒,許杏兒伸手一摸,褯子早就濕透了,這丫頭卻還睡得跟豬一樣,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灶台前的壺裏還有些熱水,許杏兒兌了小半盆,給栗子洗了小屁屁,換上乾淨的褯子,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倒也不哭不鬧,只把手指塞進嘴裏,自己吮得“啵啵”直響。

“好了,知道你餓了,這就喂你。”許杏兒把褯子丟在院中的洗衣盆里,自己重新洗了手回來,抱起栗子餵了小半碗米湯,也輕輕拍出嗝兒來,把人塞回悠車子裏,還不等拍她,這丫頭居然就自己睡著了,還發出輕輕的呼聲。

一番折騰下來,就過了大半個時辰,外頭月亮都已經升到半空,許杏兒這才自己洗漱了一下,脫了外衣踏實地上炕鑽被窩睡覺。

次日天還沒亮,許杏兒就又被鎖兒的哼唧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怎麼也睜不開眼,抬腳輕踢,讓悠車子慢慢晃起來,嘴裏含混地說:“鎖兒乖,再憋會兒,讓姐再睡會兒……”

鎖兒可能是憋得難受,哼唧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葉氏被他吵醒了,睜開眼睛準備起身。

許杏兒這才一骨碌爬起來,輕聲說:“娘,你接着睡,我抱他尿尿。”

葉氏驚訝地說:“這才多大就把尿?”

“這小子事兒多咧,不肯隨便尿,昨晚就憋得直哼哼,我把着才尿出來。”許杏兒說著已經把鎖兒從被窩裏挖出來,尿桶昨晚也被她放在了炕邊,就手給把了尿,沖葉氏笑笑,“娘,你看吧!”

葉氏看得滿臉歡喜,伸手捏捏鎖兒的小腳丫道:“你姥娘以前總說,能憋住尿的娃兒,以後要有大出息的,咱們鎖兒以後肯定有出息。”

“是啊,以後有出息,長大了孝順娘。”許杏兒把鎖兒塞進葉氏的懷裏,輕聲問,“娘,你不想跟我爹說就先別說,但咱們把鎖兒留下好不好?他現在這麼小就這麼乖巧,你捨得把他送回爺奶那邊去受氣?”

葉氏皺着眉頭,看着懷裏依偎着自己的鎖兒,神色越發複雜,抬眼對上女兒期待的眼神,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娘再想想。”

許杏兒沒有再多問,這種事只能點到為止,畢竟不能幫葉氏做決定。她到灶間用艾草煎了水,混在大盆里給兩個小傢伙洗澡,然後又換了一盆給桃兒洗了個乾淨,讓她換上身兒乾淨的衣裳,吃過飯便摸了兩個銅錢給她,打發她出去找村裏的孩子玩兒。

許老三吃過早飯,也換了身八成新的衣裳,都是逢年過節才捨得穿的,提着許杏兒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上葉氏的娘家去送節禮。

許杏兒把家裏收拾利索,用草木灰在房檐、井口和缸邊都撒了一圈,又在院中點了艾草熏蚊蟲,在門口掛上艾草和紅紙剪的艾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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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如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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