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千滾豆腐萬滾魚
許杏兒自顧自地撿起東西,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杏兒,我不是故意的,我……”
成哥兒在後面喊了幾聲,許杏兒卻沒有回頭。
“喏,山子哥給你採的。”到家把燈籠果給了桃兒,見她一雙眼睛裏都透着歡喜,許杏兒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髮道,“過幾日姐趕集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桃兒拿了個燈籠果塞進嘴裏,酸得眉眼都擠做一團,聽了這話連連搖頭,含含糊糊地說:“家裏沒錢,我不要。”然後又拈起一個燈籠果塞進許杏兒嘴裏,“姐,你也吃。”
一顆燈籠果,從嘴裏一直酸到許杏兒的心裏,她揉着桃兒的頭髮,心裏想着賺錢的法子,卻總是不得其法,嘆了口氣道:“姐要做飯了,你自己進屋去玩兒。”
她端着木盆在院兒里把兩條魚收拾乾淨,尋個小碗倒了些黃酒,捏了一小撮鹽放進去攪勻,將魚的內外都抹了一遍放在旁邊腌着。
許杏兒多抱了些柴到灶間,點上灶火,切好蔥絲、薑絲、蒜片,在房梁下扯下幾個干蘑菇,又去筐里摸出幾顆有些乾癟的紅棗。
待火燒旺鍋熱起來之後,少放了點兒油,把蔥姜蒜丟下去熗鍋,添水后把魚放下去,又將干蘑菇和棗子都丟下去,最後少倒了些黃酒下鍋,用勺子輕輕攪動一下,讓料酒混勻在鍋里,便蓋上鍋蓋。
桃兒站在東屋的門口,含着燈籠果,也不知是酸的還是饞的,嘴角泛着亮晶晶的口水,時不時地往回吸一下。
許杏兒見她這幅饞模樣,忍不住笑着過去點點她的額頭道:“你個小饞貓。”
“不饞。”桃兒抬手抹去口水,扭頭不去看灶台,抿抿嘴說,“給娘吃。”
許杏兒鼻子一酸,把桃兒摟進懷裏說:“全家都吃,以後姐去河裏抓魚回來吃。”說著摸出個銅錢塞給桃兒,朝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別守着鍋轉悠,去陳叔家問問,還有沒有老豆腐了。”
“嗯!”桃兒歡快地答應着,一溜煙兒地就跑了。
許杏兒這才抬手抹去眼角的潮濕,等鍋里的湯滾開之後,用草灰壓住火頭,小火慢慢地燉着魚湯。
桃兒不一會兒就捧着豆腐回來,北方的水好豆子也好,所以做出來的豆製品都十分可口,滷水點出來的大豆腐潔白細膩,又十分耐煮耐燉,不管拌、炒、溜、燉都好吃。
許杏兒掀開鍋蓋,一手托着豆腐,一手拿刀,在豆腐中間橫切一刀,然後切成薄厚相近的片,直接抖入鍋中,騰起帶着香味的熱氣,引得桃兒在旁邊不住吸氣。
“千滾豆腐萬滾魚,燉久了才好吃,進屋去別在這兒添亂。”許杏兒說著舀了些苞米面,添水揉成麵糰,蓋上塊濕布放在一邊醒着,去地里掐了些小白菜,擇好洗凈用熱水焯一下,剁碎了擰出水分,又拿了些紅薯粉煮軟,剁碎混在一起,墊腳到柜子上取下放大油的罐子,稍微挖了點兒攪進餡兒里。
回身把醒得差不多的麵糰拿來,掐下一塊拍成薄片,盛一勺餡兒放上面,然後在手心裏慢慢轉動糰子,另一隻手把麵皮朝裏面捏,最後包成個糰子樣,放在蒸籠的屜布上。
許杏兒做飯手腳十分麻利,對這些鄉下的菜式也不陌生,畢竟前世從能夠着鍋沿兒開始就學着做飯,這麼多年下來也是有木有樣的,不多時就包好了一屜,添水架火開始蒸菜糰子。
許老三這會兒從外頭回來,手裏提着鋤頭,身上還背着一大捆柴,進院兒先扔下柴,然後放下鋤頭,進屋抽抽鼻子笑着問:“今個兒做什麼好吃的了,這麼香?”
“熬的鯉拐子燉豆腐,剛蒸上菜糰子。”杏兒一邊盯着魚湯和菜糰子的火,手裏用小石磨,取了點兒細米磨碎,等菜糰子時間差不多了端下來,便開始熬米湯。
葉氏直到現在還沒下奶,兩個嗷嗷待哺的娃兒,就只能靠吃米糊填肚子,栗子太小還只能喝點兒米湯,鎖兒已經能喂點兒粘稠的米糊了。
所以許杏兒每次都把細米磨碎,這樣煮起來更容易爛軟,上層稀的米湯餵給栗子,下面的就給鎖兒,偶爾剩下些也捨不得讓桃兒解饞,都是留到半夜熱熱再喂一次。
好在兩個孩子都不挑嘴,有什麼吃什麼,雖然看着都是瘦瘦弱弱的模樣,但卻也沒見鬧病,讓葉氏和許杏兒都放心不少。
米糊熬得差不多的時候,許杏兒把魚湯那邊撤了火,稍微又燜了一會兒才掀鍋蓋,一股濃濃的魚鮮味兒撲面而來,讓她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自從到這裏之後,當真是虧了不少嘴,平時連個肉星都難得一見,偶爾吃到幾口帶油花的菜都實屬不易。
她先盛出一大碗清湯,鏟了一塊刺少的魚肚子肉,端進去放在葉氏面前。
然後又出來盛出一小盆,添了些鹽,又撒了蔥花和香菜,端到裏屋桌上,見桃兒已經早早兒地等在桌旁,便先給她盛了一小碗湯,夾了兩片豆腐放在面前,叮囑道:“先吃這個,魚肉刺多,等我給你弄,卡在嗓子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許老三後腳就端着菜糰子進來,又去地里拔了幾根蔥,盛了碗大醬上桌,看着葉氏小口喝着魚湯,不由笑着說:“娘還是惦記你的,雖然嘴上說得難聽,但這不還是想着給你補身子么!”
許杏兒正在給桃兒挑魚刺,聽了這話翻了翻眼睛道:“爹,這魚是山子哥送來給娘補身子的,我今個兒去老屋拿米,奶說家裏也沒細米了,就給了我一小捧。”她說著抬起下巴,示意放在炕沿兒上晾着的米糊。
“就夠熬這麼五六些的樣子,熬一次只夠兩個娃兒吃兩頓的。”怕許老三不知道孩子每天吃多少,她又補充道,“一天都要吃四五頓。”
許老三的眉頭又擰了起來,看着葉氏低頭喝湯,再看看桃兒被燙得直吸氣,卻還是往嘴裏放的模樣,神色些微地黯淡下去,沉聲道:“等過了端午,我去多換些細米回來。”
許杏兒聞言手下一頓,不過也沒說什麼,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她對這個爹的印象還算不錯,至少他還知道心疼老婆,平時也會哄着女兒,家裏的活兒看到了就馬上去做。
除了有些愚孝和老實之外,許老三其實算得上是個頂好的男人了,不過畢竟是個古人,很多觀念都要潛移默化的滲透,慢慢等着量變成質變,不能指望一蹴而就。
許杏兒把擇好魚刺的肉放進桃兒碗裏,給她掰了半個菜糰子道:“別只顧着吃魚,那東西不頂餓。”
許老三自己琢磨着,這個時節跑山不划算,山上沒有太多能採的東西,地里活兒雖然少卻也離不開人,出去做工想來也不現實,便道:“這些日子地里沒什麼活兒,我明個兒去河裏下幾個捂子,看能不能弄點兒魚給你們吃。我再去打聽打聽,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請零工,說不定能賺幾個錢兒。”
許杏兒聞言輕聲嘀咕道:“賺了錢兒也不是自己的,還不是得給出去。”話雖這樣說,但還是抬手給他夾了塊魚肉,“爹,你別不捨得吃魚。”
“……”許老三對許杏兒的抱怨無可奈何,也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在許杏兒的碗裏道,“你別只忙着照顧桃兒,自己也多吃點。”
“老三,給你們送粽子來了。”李氏挎着個籃子,直接推門進來,用力吸了吸鼻子,誇張地說,“呦,這是躲起來吃什麼呢,這樣的香?”
許杏兒聞言翻了個白眼,她不捨得吃魚肉,抬手把魚頭夾進自己的碗裏,也不去理會李氏。
葉氏今年沒幫着包粽子,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二嫂來了,上炕坐吧,吃了沒,跟着一起吃點兒?”
李氏眼珠轉了幾圈,把手裏的籃子放下,一屁股坐到炕沿兒上,抬起眼皮看着許杏兒道:“杏兒,咋這沒眼力見兒,還不去拿給我拿副碗筷來。”
許杏兒蹭下炕,到灶間碗櫃裏拿了小碗,回來先給葉氏添了些魚湯,然後給桃兒夾了塊魚,把另一條魚的大半個身子夾到許老三碗裏,這才給李氏盛了大半碗魚湯,附帶一條帶了點兒肉的魚尾巴。
“二大娘吃了粽子才過來,肯定不餓,吃多了怕不消化,晚上鬧胃疼,喝點兒熱湯順一順吧。”許杏兒說著把碗放在李氏面前。
李氏先喝了一大口魚湯,然後才道:“吃什麼粽子啊,哪裏有那麼好的命,包粽子累了一天,好容易煮好了,就趕忙給你們送來。”說著又伸手到盆里去夾魚肉。
許杏兒抬手朝自己臉上點了點說:“二大娘,臉上還沾着江米呢!”
李氏臉皮比較厚,也不理會,隨手抹下去,繼續呼嚕呼嚕地喝魚湯。
“娘,今年大娘和二大娘一起包粽子都累死了,以前都是你自個兒包,你可真厲害。”許杏兒扭頭對葉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