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中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中秋

許杏兒把兩本小冊子拿回家,寶貝似的收着,每天也不鬧着要出門了,捧着冊子纏着許老四問東問西。

許老四好不容易被許老太太放了,不用再天天讀書了,這會兒又被許杏兒纏得頭疼,卻也驚奇地發現,許杏兒認字認得又快又准,跟她說過一次的就全都能記住,自己還會上下文貫通地猜詞猜字,簡直就跟神童一樣。

他忍不住跟許老三感慨道:“三哥,你家杏兒真是可惜了,若生成個兒子送去讀書,以後能中個狀元都說不定。

許杏兒聽了這話少不得一陣心虛,她哪裏是什麼神童,其實很多字都是認識的,找許老四問來問去,不過是個幌子,不然自己一個鄉下丫頭,從來沒讀過書識過字的,怎麼可能看得懂書本。

許老三剛從山上回來,把今天採的蘑菇倒在院子裏的草墊子上,聽了這話笑着說:“女孩兒考不得狀元,可也能識字,她若是喜歡,你就多教教她。”

許杏兒擰了帕子出來給許老三擦臉,正聽到這句話,心裏不由得一陣感動,許老三雖然沒讀過書,卻也不像有些人一樣,堅持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並沒有阻攔自己讀書識字。

“照她這個識字的速度,我怕是也教不了多久的。”許老四不免汗顏,自己好歹也讀過好幾年的書,如今竟被侄女給比下去了。

“四叔,你不想教我也不用找這麼蹩腳的借口吧?”許杏兒故意說,“我知道你讓奶逼着讀書早就煩了,可咱家除了你,我也沒別人可問了啊!”

“你這丫頭,我現在天天都長在你家教你識字了,你還這麼說?”許老四說著伸手來抓許杏兒。

許杏兒跑到許老三身後躲着,只探出頭來說:“四叔,人都說能者多勞,你會的多,就多擔待點兒吧!”

“你這丫頭,牙尖嘴利的!”許老四伸手點點許杏兒的額頭。

“你多大了還跟她一起鬧。”許老三擋開弟弟的手,問許杏兒,“你娘呢?”

“爹,你忘了?今個兒八月十五,娘去爺奶那邊幫着打月餅了。”許杏兒把背筐和柴刀都放回原處,給許老三撣撣衣服上的土,“後院兒給你曬的水,這會兒應該還溫乎着,一身的汗和土,趕緊去沖沖,換身兒乾淨衣裳,然後咱一起去爺奶那邊吃飯。”

“日子過得真快,我覺着秋收剛完事兒似的,一轉眼居然都中秋了。”許老三脫掉外衣,拿着木勺和衣裳去後院兒沖涼。

“可不是快么!過了中秋二哥就該走了。”許老四說起這個,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麼滋味,若是只分家倒也罷了,這一下子就給弄回老家去了,也不知道下次見面再見面會是什麼時候了。

許杏兒之前沒有關注過這個,這會兒聽許老四提起便問:“那英子姐呢?是留下還是跟二大爺一起回老家去?”

“自然是留下了。”許老四蹲下,撥弄着草墊子上的蘑菇,“你爺不放心咧,怕你二大爺再去賭錢,倒時候輸了錢把閨女給賣進……”

許老四意識到後面的話不合適說給許杏兒聽,忙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結果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差點兒咳出眼淚來。

葉氏托着蓋簾進門,正聽到動靜問:“這是咋了,咋咳成這樣?”

“四叔讓自己口水嗆着了。”許杏兒直接揭短,接過葉氏手裏的蓋簾,掀開上頭的蓋布看了看,擺着五個月餅,印着福祿壽喜的花樣兒。

這會兒的月餅,與後世吃的並不一樣,其實照許杏兒看來,這雖然叫做月餅,但其實更像是高粱面的蒸餅,裏頭是糖餡兒和棗餡兒兩種,棗餡兒上用煮紅雞蛋的顏料點了個紅點兒用來區分。味道怎麼樣暫且不說,至少分量是不小,一個就足有許杏兒手張開那麼大。

今年的中秋團圓飯不容易吃,這是所有人都心裏有數的,所以家裏的孩子們一個個也都悄悄的,不敢亂吵亂鬧。

許老太太從上午就開始忙活,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不但切了肉還買了肘子和豬蹄回來,還宰了家裏的一隻小公雞,準備得幾乎比過年還要豐盛。

小雞燉蘑菇,醬肘子,燜燒豬蹄,土豆五花肉燉豆角,肉炒蒜苗,煮毛豆,醋溜白菜……

許小雙扒着桌沿,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吃食,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了。

許老太太端着菜過來正看見,抬手趕道:“去去,把嘴巴子擦乾淨了,瞧你那饞樣兒,幾輩子沒吃過飯了?”

許小雙抬手抹了抹嘴,往旁邊挪了幾步,看着許老太太把蘿蔔條汆丸子端上桌,剛擦下去的口水又忍不住流了出來。

今天在院子裏擺了兩個大桌子,許老太太跟許老頭和兒子們坐了同一桌,拉着許老二坐在自己身邊,還沒開始吃就忍不住扯着袖子擦眼睛。

“娘……”許老二叫了聲娘,不管平時犯不犯渾,對爹娘的感情總是真的,尤其是對許老太太,他自小在家算是受寵,所以此時要獨自離家,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等男人們那桌都坐好了,女人和孩子們才能上桌,許小雙早就等不及了,趕緊一屁股坐下,同時也把筷子抓在了手裏,一看桌上卻不免有些失望,扭頭又看看另外一桌,嘴直接癟了起來。

許杏兒往桌上掃了一眼,面上雖然沒表現什麼,但心裏卻也不免撇嘴。

兩桌的菜其實都是一樣,應該是從鍋里盛出兩份,每桌一份,結果許老太太基本把所有的肉都放在另一份里了,女人和孩子們這桌基本都是清湯清水或者是邊邊角角。

肘子的皮和肉都在另一桌上,這邊只剩下一根大骨頭和上面連着的筋和一點兒肉,中間那盆小雞燉蘑菇裏面,只有什麼雞頭、胸骨、爪子之類的位置,連五花肉片都幾乎被挑走得不剩下什麼。

陳氏看到桌上的菜,臉色也有些不好,見小女兒一臉的委屈模樣,推搡了一把低聲斥道:“大過節的,哭喪個臉給誰看?有什麼就吃什麼,也不看看是什麼身份,還真當自己是盤兒菜呢?”

許玲子聽了這話,皺着眉頭起身,去另一桌夾了些肉過來放在小雙面前道:“你二叔過幾天就要回老家去了,奶奶今天心情不好,都安分些。”

許小雙看到有肉吃就已經很高興了,哪裏管誰高興不高興的事兒,直接盛了兩大勺肉和菜湯拌在飯里,埋頭大吃起來。

陳氏面色不愉,但知道許玲子說得沒錯,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觸許老太太的霉頭,瞪了小女兒一眼,低聲斥道:“就知道吃。”

許小雙被嚇了一跳,差點兒被還沒嚼爛的肉噎住,趕緊喝了幾口湯才算是送下去,欠了欠屁股努力離陳氏遠一點兒,朝許玲子靠近一點,小心翼翼地朝許老太太掃了一眼,見她並沒有看到自己,這才繼續埋頭吃起來。

許老太太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許老二身上,壓根兒沒有放在另一桌上,一個勁兒地給許老二夾菜,只看着他吃就開始覺得鼻子發酸、眼圈發熱。

“這是你最愛吃的,多吃點兒!”許老太太又夾了一塊醬肘子給許老二。

許老二的碗已經被堆得上尖兒,全都是各個菜裏面的好料,若是擱在平時,他早就吃的油嘴馬哈的了,但是今天也是滿腹心事的樣子,有些食不下咽。

“娘,你也吃。”許老二把雞腿夾給許老太太,“我碗裏都滿了。”

許老頭一言不發地,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偶爾動筷子夾兩口菜吃。

許老大端起酒杯道:“今個兒是中秋,咱們全家人都聚在一起,老二過兩天就要回老家去了,下次全家坐在一起吃飯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咱們一起喝一杯。”

許老二端起杯來,一口乾了杯中酒,因為喝得太急,臉頰瞬間漲紅起來,重新給自己滿上,端起酒杯道:“爹、娘,兒子不孝,從小就讓你們操心費力,如今分家出去,也不能在身邊孝順你們了,兒子敬你們一杯。”

他說罷幹了手裏的酒,飛快地又滿上酒杯,端着敬三個兄弟道:“我知道我給家裏惹了太多的麻煩,如今知道自己錯了,也沒機會彌補了,兄弟們多多包涵吧,今後爹娘還得靠你們多照顧了,兄弟間就不多說什麼了,都在酒里了。”

“老二,說這話就見外了,咱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許老大喝乾杯中的酒,重新提酒道:“老二,你自己回老家,大哥祝你一路順風,到老家以後好好種地,早點兒再娶個媳婦,日子越過越紅火。”

最後,許老頭老早就喝多回屋睡覺去了,女人們也早就把孩子們都帶回家了,兄弟四個人在明晃晃的月亮下繼續喝酒。

許老大和許老二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小時候的事兒,四個人對着又哭又笑,最後喝得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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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如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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