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一生相望
她遲鈍的走回了鳳棲宮,春茗一見到她回來便將她扶進了屋中,馮昭聽見了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聽見了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春茗,你立即派人去查查楊燕婉,查查她的底細,包括她在揚州的時候。還有從此以後,鳳棲宮不見外客。除了國宴盛事需要我出席以外,一概不許人來打擾我。”
春茗和紅萼一驚,錯愕的看着馮昭。
“娘娘!”春茗痛哭出聲,“你到底怎麼了娘娘?太子還小啊!”
她將自己的身子倚靠在椅子上,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那種渾身脫力的感覺,那種疲憊的無力,侵蝕着她的每一根神經。
“春茗,我累了。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報仇了,我也不想要權力富貴了春茗,我這一世又一世的拼搏,算計,原來一直都是在給他人做嫁衣啊”
她看着窗外的那沉沉的黑衣,看着那一座比一座高的宮牆。她淚流滿面,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這一刻從來沒有如此的後悔自己的仇恨,從沒有一刻,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重生過。
也許,她就該早些死在戰場上。
死在漠北。
她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地上,無聲的哽咽着。
後來的時光,馮昭便很少再出這鳳棲宮了。她每天的事情就是陪着恆兒長大,教習阿拂寫字。
她也總在寂寞的時光裏面想起阿嵐,想起幼時的阿嵐,想起長大后一身藍色布衣的阿嵐,沒能保下阿嵐的性命,是她畢生最大的遺憾。
庭院漫漫,君無紀偶爾也會來坐坐,但是每次馮昭都是一個人在屋中,離他遠遠的,不去見他,也不不打擾他和恆兒之間共享天倫。
她也不回去看君無紀,她怕自己會不忍心。怕自己看到他日漸消瘦的身影的時候,會再一次的心軟。
除此以外,好像這鳳棲宮中就真的沒有人來打攪了,連鳥雀都很少飛進來。馮昭就這樣坐在庭院中,看着每一日的朝升暮落,看着花開花敗,循環往複。
這樣的日子雖然單調,但是馮昭卻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安寧。
後來又是一年的夏日,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
這宮中的暑氣最重,太陽還沒有出來,便已經開始熱了起來。
鳳棲宮的庭院的西邊,種了許多的紫藤花,馮昭閑來無事的時候在哪裏搭了個花棚,又在旁邊擺了幾張椅凳。
在九歌的記憶里,馮昭一向都是不怎麼喜歡飼弄花花草草的,所以在她進來看到的時候大為吃驚。這時候旁邊的春茗才說,原來之前在國公府的時候,馮昭的院子裏面就有這樣的一簇紫藤花,那個時候還是六皇子的君無紀,最喜歡的就是坐在花架下面跟馮昭嬉笑打鬧了。
聞言,九歌的眼中便是一陣濡濕。
馮昭看見九歌出現在自己的院子裏面,倒是沒有多少的驚訝。但是眼中卻是一陣哀傷。
“怎麼,三年沒有見我了,你就這副表情?我雖然當初在北嶽的時候是坑過你,但是後來不也幫過你很多次嗎?”九歌佯裝生氣的道。
馮昭笑了笑,親自替她斟滿了一杯茶,遞過去,道:“你能來,我很開心。在這鳳棲宮的三年裏,我幾乎都沒見幾個外人,這鳳棲宮,也沒對幾個人開過,但是你來,我卻是不會將你拒之門外的。”
九歌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嘀咕道:“幾年不見,你倒是說話越來越煽情了。”
馮昭輕笑。
九歌看了馮昭一眼,道:“你在這鳳棲宮中,可能還不知道,莫家的莫成德,也就是莫子初的二叔,上個月的時候因罪入獄了。”
馮昭沒有多大的表情起伏,這件事情她早就猜到了。但還是問了一句,“那可有發落?”
“發落了,原本是死刑的,後來莫子初求情,換成了發配充軍。莫子初則是被貶進了冷宮。”
聞言,馮昭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的一晃,隨即笑了笑,道:“怎麼她被打進冷宮了?這些年她不是很受寵嗎?”
九歌詫異的看着她,道:“你哪隻眼睛看着她受寵了?難道你不知道嗎?莫子初每夜侍寢的時候都是跪在屋外的,我問過白笙,白笙說是她做錯了事的代價。我思來想去,這個莫子初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情,竟然能夠讓白笙這麼狠的懲罰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因為當年污衊你的清譽的那件事,她莫子初有參與!”
馮昭依舊是面色平靜,只是輕輕的“哦”了一聲。
九歌見狀,面色沉了沉,將手中的杯盞放下,然後道:“雪舞,我要走了。”
馮昭的眼眸猛然的一抬,她震驚的看着九歌,張了張唇,最後問道:“為什麼現在就走了?你要去哪裏?”
“去需要我的地方。雪舞,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白笙的病情。你之所以不見他,也不完全是因為恨他,其實你是不忍心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對不對?”九歌紅着眼眶道:“春茗每個月都會去藏書閣取書,你看的書都是關於逆天改命,或者是蠱蟲續命的書。但是雪舞人真的不能夠和天爭,我爭不過天命,救不了他。他恐怕就是這幾天了”
“啪——”
手中的被子落在了桌上,馮昭單手撐在桌上,眼淚應聲落下,“那可不可以,用我的命去換他的。橫豎都是我欠他的!”
“如何換?”九歌道:“如果能換,我早就將自己的命給他了”
馮昭嗚咽出聲。
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痛到四肢無力。
人,不能與天相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