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地獄撒旦
醫院門口,陸榮坤帶着妻女來探病,隨行的還有玉蘭。
陸榮坤丟了探長的職務,便去求陸承宗,哪知陸承宗根本不願為他得罪杜九公,而平時和曹玉淳來往的那幾家富太太,收了好處卻不辦事,白折了他幾百銀元。
現在顧淮生死了,新的警備廳廳長竇世仁和華興社沒什麼交情,但他是託了謝洛白的福才能上任,如果謝洛白出面說話,竇世仁一定會同意讓他官復原職。
陸榮坤重燃希望,連忙跑到醫院探望陸雲卿,希望有機會見到謝洛白,卻被副官攔在醫院門口。
“我們是雲卿小姐的叔叔、嬸嬸,我們很擔心她的傷勢,讓我們進去看看她吧!”
無論陸榮坤夫婦再三強調,副官都沒有半點表情。
“雲卿小姐說了,有玉蘭照顧她就夠了,請三位放心。”
感情他們連個下人都不如,陸榮坤和曹玉淳氣死了,走路都是垂頭喪氣的,陸良嬰卻不以為然。
“爸爸,我早說過陸雲卿那小賤人不是好貨,你還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陸榮坤就怒了,看女兒的眼神像是要掐死她。
“不是你愚蠢去陷害陸雲卿,我的職位會丟?還用得着低三下四的求人?你還是好好想想,陸雲卿回家以後,怎麼和她修復關係吧!”
他氣極了,這蠢貨不想辦法補救,還敢說風涼話!把曹玉淳推進後座,陸榮坤就吩咐司機開車,把陸良嬰丟在醫院門口。
陸良嬰瞬間就懵了,又急又氣。
她身上沒有帶錢啊!醫院離家這麼遠,難道她要走回去不成?
一輛別克車停在她面前,車窗慢慢搖下來,露出張存芝半張美艷動人的臉。
“你認識陸雲卿?”
陸良嬰停下腳步,詫異極了。
“張小姐!”
她認得張存芝,陸良駒四處活動,交了許多紈絝朋友,有時候也能蹭進上流社會的交際場,陸良嬰跟着去過一次,恰好是張存芝舉辦的宴會,她穿着鑲滿水鑽的華服在舞池中央穿行,把在場所有女賓都襯得黯然失色。
陸良嬰又是艷羨,又是嚮往。
“是,是的,她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叫陸良嬰,我爸爸是錢局街巡捕房的探長,不,現在是……探員。”
她急於介紹自己,說到後面,又不得不改口,眼神暗淡下去。
張存芝就明白了,她很看不上這種小門小戶緊張討好的模樣,但她覺得,對付陸雲卿,陸良嬰是個不錯的盟友。
“你想不想讓你爸爸官復原職?上來吧,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而醫院病房中,因為玉蘭的到來,溪草這個人明媚了不少。
借口很多事男女到底不便,溪草撒嬌說服謝夫人,總算讓其答應帶謝司令暫時離場。
送走這一行人,玉蘭一臉興奮地湊到溪草面前。
“小姐,謝司令對小姐真心體貼,一路上交代了我各種要做的,並給我留了幾個電話號碼,說一有事便給他們打電話!”
經歷了杜府鸚鵡事件,玉蘭已經徹底被溪草折服,也決定一心一意跟着新主子,為溪草謀一個好未來。
她從小在杜家長大,對陸府多少也算有點認識,她看得出來,比起骨血無情的陸府,謝家對小姐可是真心實意,特別是這個表少爺,還是他把小姐找回來的。
雖然現在新政府提倡男女平等,不過女子最終的歸宿無非還是嫁人生子,如果小姐嫁入疼愛她的謝家,不失為一個好結果。
聽玉蘭滔滔不絕細數謝洛白的好處,溪草頭大。
“玉蘭,你到底是我的丫鬟還是謝洛白的丫鬟?”
“當然是小姐的了!”
玉蘭回答地毫不猶豫。
“那好,記住別在我耳邊提他!”
玉蘭轉了轉眼睛,困惑道。
“我們來的時候,小姐明明和謝司令有說有笑的,難道他哪裏得罪您了?噢,對了,一定是市長千金,不過小姐放心,我看無論是謝夫人還是謝司令,都對她沒有好臉色!”
誰和他有說有笑了?
溪草翻了個白眼。
聽玉蘭後面越說越不像話,特別是那句“得罪”,突然讓她想起那個強迫的吻,一抹薄紅染了耳尖,語氣中不由夾雜了羞憤。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和謝洛白絕非可能!”
玉蘭卻把她的表情理所當然理解為少女被猜中心事的逃避,全然陷入了自己的聯想,耐心給溪草打氣。
“謝司令對小姐溫柔體貼,小姐亦有不輸旁人的家世才智,和司令站一塊完全是男才女貌,小姐完全不用理會別人……哎呦……”
“你再說我就要生氣了!”
玉蘭笑嘻嘻地接過溪草扔過來的枕頭,對上溪草氣呼呼的警告眼眸,也不害怕,只吐了吐舌頭。
“好,小的不說,小的只看。”
主僕二人調笑了一陣,溪草吩咐玉蘭拿水果分給外面謝洛白的人,謝司令雖然走了,卻還是留下了大隊人馬,只說要保護溪草安全。
說不感動是假的,畢竟當日趙寅成已經看到了自己,按照正常邏輯或許還會殺人滅口,謝二斷可以撤離守衛來一個引魚上鉤,可他卻沒有這樣做。
守在門外的士兵派代表敲門進來來道了謝,溪草讓玉蘭把人送出門外,才壓低聲音問起陸承宣的近況。得知在這幾日他又意外發作了一次,陸榮坤便打電話請英國醫生卡爾過來,直鬧到半夜才消停。
“小姐,我趁他們不備已經拿到了那個。”
溪草眼睛一亮。
“東西帶來了嗎?”
玉蘭點點頭,撈過隨身提來的竹籃,順着上面把籃子中帶來的糕點食物一樣樣取出,最後才在最下面一層摸出一隻用手帕層層包裹的物事,遞給溪草,正是溪草命玉蘭趁卡爾來治病時,悄悄取走的針水試劑。
“你一會把這東西送給護士長陶小姐,我之前已經和她提過。這件事要悄悄的,斷不能讓表哥的人發現!”
看她神情凝重,玉蘭亦認真地點了點頭。
有道是心有靈犀,玉蘭前腳才走出病房,後腳外面的人就來稟報。
“雲卿小姐,陸家人和杜家人來探病了。”
陸家?杜家?
溪草抬起眼睛。
自己受傷的事已經掩不住,不過按照陸杜二府的規矩,小輩受傷,斷不會興師動眾勞駕長輩。不出意外所謂的陸家人就是陸錚,而杜家人恐怕便是——
果不其然,房門打開,杜文佩便如一隻快樂的小鳥朝溪草飛奔過來。
“雲卿,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沒事!”
杜文佩一改當日杜家情緒起伏的形容,對待溪草分外熱絡,溪草當即明了,深深又看了她幾眼,果不其然,小姑娘便主動湊到她的耳邊,迫切地向同伴分享這份快樂。
“雲卿,你那些葯果真有效,雖然還沒有完全褪去,不過我的身上已經好多了!”
說完,就要撈起衣袖給溪草看,別溪草一下制止,杜文佩這才紅起臉想起身後的陸錚。
陸錚這才緩緩走上前來。
比起旁人探病清一色的補品食物,這位華興社的太子爺頗為與眾不同,竟手捧了一束火紅的玫瑰。
注視到病房中唯一的花瓶已經被香水百合霸佔,陸錚走上前,很自然地把百合花束從瓶子中抽出,隨手扔在地上,用手中的玫瑰取而代之。
雖然覺得謝洛白買來百合有些欠妥,不過被陸錚如此無力粗暴對待,溪草一下子就怒了。
她掀開被子從床上下去,想也沒想就抱起地上散落一地的百合。
“你幹什麼?”
“誰讓你的房中只有一隻花瓶。”
面對溪草的詰問,陸錚完全沒反應,態度輕曼還頗為理直氣壯!
“況且,雍州城中等着收我玫瑰的小姐如過江之鯽,可我偏生不送給她們。怎麼樣,雲卿,高不高興?”
這是什麼狗屁強盜邏輯?
不過這傢伙,不會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注視着面前如獵豹般眯眼上前的危險分子,溪草心中一跳,抱緊懷中的花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我倒希望大堂哥送給我金條。另外,比起華而不實的玫瑰,我更喜歡香氣馥郁的百合!”
“是嗎?”陸錚隨手從花瓶中抽出一支玫瑰,骨節分明的手指停在花瓣上。毫無預兆的,他扯斷修長的花枝,捧在手心彷彿是掌中盛開了一片妖嬈,在溪草滿臉戒備中措不及防地插到了她虛虛盤起的鬢角髮髻上。
“可百合哪裏有玫瑰熱鬧,如果妹妹發上戴一朵白花,爺爺定不會高興。還是這些喜慶的顏色比較襯我們杜家姑娘,文佩,你說是不是?”
被點名的杜文佩愕然一怔,方才的一幕看得她心驚膽戰。
在聖彼得醫院門口遇到陸錚時,她激動地心臟幾乎挑出了嗓子眼,儘管發現對方手捧玫瑰有些怪怪的,不過想起兩人是嫡親的堂兄妹,一筆還寫不出兩個陸字,興許也是他身邊不長眼的阿福胡亂買來糊弄的。
不過看現在陸錚對待雲卿的態度……
興許是陸錚的投過來那一撇太過火熱,杜文佩一呆,吶吶吐出一句。
“是……”
陸錚於是愉快地笑了,和活閻王笑容的無形壓迫相比,此人的笑卻頗為邪魅,似來自地獄的撒旦,只一眼便被其拉入無間黑暗。
“你看,連文佩都這樣說了,下次雲卿回家,可要在爺爺面前多誇誇堂哥啊。”
溪草一把扯下發角的玫瑰,丟在地上,蹬蹬蹬跑到床上,總算和這個危險分子拉開了幾分距離。
“我還在病中,戴朵花多可笑!”
陸錚也不在意,擦得黑亮的尖頭皮鞋毫不留情踩過地上的玫瑰,慢條斯理拉了條椅子坐在病床旁邊,手撐下巴歪頭打量溪草。
“妹妹怎麼這樣不小心,要不堂哥給你配幾個身手好的保鏢,出門在外,竟傷成這樣,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