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爺心,海底針
周永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整張臉都似便秘了一般扭曲變形,他想要說些什麼來阻止這荒唐,可是想到莫如深身上方才散發出的冰冷寒意,想到這位鉞王素有的那殺人如麻的名聲,他便只能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別說是周永安,便是多年跟在莫如深身邊的虛影和乘風兩人,也都對自家王爺的這一反常舉動驚訝不已。
裴憶卿是此案的兇犯,原本便是一隻腳邁進棺材裏的,現在還敢這麼撲上去抱自家王爺的大腿,他們以為她已經成功地把另外一隻腳也邁了進去。
可是,她卻離奇地被撈了出來。
玄幻,太玄幻了。
果然,王爺心,海底針。
裴憶卿幾經波折終於暫時保住小命,得來了來之不易的翻盤機會,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心弦稍一放鬆,這時候才突然感覺,她這具身子有些虛弱,三天的牢獄之災,她根本沒有好好吃飯,屁股上的傷也隱隱作痛,方才又是那麼一番折騰,小腹更是被狠踢了一腳,整個人都有些頭重腳輕。
但是,她抓住了機會,看到了希望,她要為自己的未來掙下一條活路!
裴憶卿對莫如深提出了第一個請求,去案發現場看看。
屍身已經查看,那麼現在,只需到案發現場好好偵查,她只希望,案發現場還沒被徹底破壞。
莫如深點頭,他也正要去案發現場查一查。
周永安帶路,一行人便往案發的女學學院而去。
女學學院原本是貴族小姐們念書啟蒙之地,三天前,正是學院的院慶,原是最喜慶熱鬧的時候,不曾想,卻出了人命,現下學院已經閉學休整,冷冷清清。
三天已過,現場很多東西都沒法還原,但此次死的是未來鉞王妃,郡吏和刑部都不敢大意,案宗做得甚是詳細。
莫如深要親自過問此案,學院院使沈洪生和刑部侍郎林郁知都被驚動了,眼下,侍郎林郁知便捧着那捲宗老老實實地向莫如深,以及“兇犯”裴憶卿還原案發現場。
“案發時間是三天前巳時一刻,案發地點是這面畫牆的拐彎處,最先發現兇案的是忠義侯府家的二小姐葉琉璃和侍郎府的大小姐方暮靈。
二人皆稱,行至此處時鉞王妃已經倒於血泊之中,而兇犯正手握兇器,朝着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慌忙逃離,但此處畫牆呈東西走向,兇犯逃離的方向無所遮擋,一覽無遺,兩位小姐齊齊追趕,這才把兇犯追了回來。”
莫如深面無表情地聽着,而裴憶卿,卻已經蹙着眉頭在附近細細地查看了起來。
這時候的她,整個人跟此前的跳脫大不相同,她眉目沉斂,一雙眼睛也是認真而嚴肅,那模樣,渾似最專業的偵查探案人員,甚至好似不知自己就是別人口中的兇犯一般。
也,跟之前抱着他大腿不放的那人判若兩人。
周永安和林郁知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莫如深卻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完全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他們便也只能暗自按捺,只莫名其妙地觀望着。
莫如深開口,“人贓並獲,她如何反應?”
“兇犯被追回之後,矢口否認行兇之事,說她是聽到尖叫被吸引了過來。然下官已經查實,她是在說謊。”
莫如深微微揚眉,“哦?如何證明她在說謊?”
林郁知恭敬答道:“她原本該與歐員外家的庶女歐妙城在紫竹院幫忙打掃衛生,紫竹院距離此處甚遠,不可能聽到尖叫,也不可能單單她聽到了而歐小姐,還有其他離得更近的人聽不到。
下官亦審訊了歐小姐,歐小姐也作證,兇犯裴憶卿曾單獨離開過一段時間,她找不到任何人證明她去了何處。那段時間,恰好與鉞王妃遇害的時間吻合。
而且兇犯也最具有殺人動機,因為二人之前在學院有不少過節。”
林郁知不知道周永安已經向莫如深說過一次,他不敢隱瞞,是以才主動挑起了這話茬。
話茬挑起之後,他又毫不猶豫地把具體彙報之事推給了院使沈洪生。
沈洪生因這次命案整個人差點愁白了鬍子,眼下更是滿臉憔悴,他還沒開口,莫如深卻先打斷了道:“說些本王不知道的。比如裴憶卿此人性情如何?在學院中表現又如何?”
沈洪生摸不透這位王爺對裴憶卿的態度,當下自然便不敢添油加醋做出偏袒,他斟酌着用詞道:“裴憶卿此人,性子沉靜,較為沉默,為人處世也較為無爭,遇事也大多隱忍居多。在課業上,她倒是態度端正,卻較為平庸。”
沈洪生是院使,對學生的了解自然也都是表面皮毛,而若非出了這樣的事,他便是連裴憶卿此人是誰都記不起來。他能說出這般多,已是不易。
好在,莫如深聽完之後,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沉靜,無爭,隱忍,平庸?這樣一個人,敢那樣跟他說話,敢那樣冒犯他?
他再次望向了裴憶卿,那人已經走到了那面五彩繽紛的畫牆邊,那畫牆上繪製着繁複的畫作,色調大膽而鮮艷,濃墨重彩。
她就這麼盯着那堵畫牆,好似能從那上面盯出一朵花兒來。
裴憶卿盯着那堵畫牆,莫如深盯着裴憶卿,而沈洪生等人,則是戰戰兢兢地盯着莫如深,只等他的示下與決斷。
有殺人動機,有殺人時間,還握着殺人兇器,更是被人撞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這幾乎已經是一樁完全無需爭議的確鑿案件。
可是莫如深的眉頭卻是緊緊地蹙着,若是沒見到裴憶卿本人,他聽到這些彙報,或許會相信她是殺人真兇。
但是他見到了她,他不僅對這個案子產生了好奇,對這個對這個案子好奇的女人,也產生了好奇。
裴憶卿盯着那堵牆看了許久,久到大家都以為她已經入定了,她終於轉過身來,看向沈洪生開口道:“沈院使,這面畫牆當日是由哪些人負責?”
她明明是嫌犯,可是不知為何,現在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好似那個主持正義的審判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