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花燈會（下）
鍍着金邊的大氅衣擺在夜色中順風而動，尊貴的氣息撲鼻而來，林妤忽地意識到這個男人是個王爺，怎麼可能隨自己坐在這郊野。
誰知莫岑聽了林妤的話，竟然真的毫不在乎地也坐了下來。
愣怔地看着自然地坐在身旁的莫岑，林妤撫了撫額，突然覺得用尋常王爺去定義他的自己真是大錯特錯。
聳了聳肩，林妤繼續靜待煙火，湧出的興奮感使得她心情有些激動，她將系在腰間裝滿酒的葫蘆取下，對着夜色喝了一口。
之前在府中看到了這壺好酒，便將之帶在身邊。為了以防不時之需——例如有了興緻的時候喝上幾口。
“什麼？”
“嗯？”
“裝的什麼？”
林妤神秘地笑了笑，“你猜。”語畢，林妤又是喝了一大口，然後將葫蘆遞給了莫岑。
接過葫蘆，莫岑淺淺地酌了一口。
“你還是少喝酒。”刺激的酒精味填滿了屋內。
“你不愛喝酒。”林妤簡單地下了定論。
“嗯。”淡淡應了一聲，莫岑將葫蘆遞還給她，眼瞧着她又大喝一口，“喝酒傷身。”
眼前女子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出乎莫岑對尋常女子的認知。
“其實從前我不喝酒。”思至往事，心臟抽搐的痛楚漫至嘴角，連話語中都是攜上了絲酸楚。將痛苦壓在心底，林妤語調一轉，看向遠方淺淺一笑，“能看到煙花是高興的事，喝酒怡情。”
將小小的變化收入眼底，莫岑也隨林妤目光向遠方望去。
正在此刻，一朵煙花忽地在天空中綻放開來，能夠清晰地看到名為煙火的花朵兒從含苞吐蕾到完全盛開的美妙過程。
不一會，天邊便開滿了花朵。
不知怎麼，莫岑忽地想看看林妤。
這一轉頭，莫岑卻看到了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光景。
林妤噙着恬淡的笑容，那清澈若水的眸子裏，一朵煙花絢爛綻放……
這煙花確實美極了。林妤轉頭正欲與身邊的木頭交流一下感受，卻見莫岑正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兩人目光相碰，這次倒是林妤先移開了視線。
“看煙花去。”
“你比煙花好看。”
莫岑回過頭，幽幽出口的話語卻使林妤驚了又驚。這話在他們這樣有名無實的夫妻之間真是異常古怪。
“你怎麼了？”莫非這一場盛世煙花讓這王爺腦袋壞了？
“實話。”莫岑用尋常地不能再尋常的語氣道。
莫岑分外坦然，而林妤卻悄悄紅了耳。
她忽地站起身。
“我困了。”似乎連煙花也沒了吸引力，林妤撂下三個字便向府邸匆匆返去，而身後竟然沒有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她微偏頭向後掃了一眼。
莫岑正悠悠直起身站在原地，沒有絲毫跟隨之意。
那也好，省得麻煩。
林妤的腳步愈來愈快。
不對啊，為什麼我要離開？這裏不應該帥氣地回他一句“這句實話我很喜歡！”之類的嗎？
這樣暗暗吐槽，心臟卻“撲通撲通”無規律地快速跳動着，陌生的情愫徐徐漫上心頭。
今日……真是太不正常了。
林妤將右手置於胸口，輕輕吁了一口氣。
莫岑沉默地望着林妤的背影，靜靜站在原地。
“欸，四哥，真稀奇，竟然能在這裏看到你。”略帶驚奇的男聲從遠處響起。
這聲音在寂夜裏顯得分外聒噪，打擾了人們原來的好興緻，不少人都紛紛對他側目。
“嘿嘿，你在看什麼呢。”莫睦也不管他人的不滿眼光，親昵搭上莫岑的肩，卻見莫岑看着前方。
“沒什麼。”莫岑收回目光。那裏，林妤的身形輪廓已徹徹底底看不見了。
“四哥，你不會在看女人吧！”
“嗯。”
“哈哈哈哈，四哥，你別開玩……”莫睦大笑着拍了拍莫岑的肩，卻見莫岑眸中寫滿了認真二字，開玩笑的‘笑’字硬是咽進肚子裏。“四哥，真，真的？”
“你說呢。”莫岑朝他淡淡一笑。
“……我，我，我，我怎麼知道。”莫睦本來就懵了，這神秘莫測的笑讓他更懵了。“唉，不和三哥你說這個了，反正你的心思沒人能猜的懂。”莫睦放棄地嘆了口氣，頭耷拉着一副很沮喪的模樣。“那你猜我來幹什麼了？”
“找葯。”
“三哥，果然什麼都瞞不了你啊。可惜還是沒有找到。”
“那二哥怎麼樣了。”莫岑聽罷皺起了眉。
莫睦語氣陡然沉重，“大哥，不，皇上他對這事不上心，我自己去找葯，人力微薄……”莫睦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四哥，四哥，我，我怎麼辦啊，都是因為我，如果三哥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嗚。。。”話未說完，莫睦竟然哽咽了起來。“我，我對三哥他…”哭腔越來越明顯。
莫岑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天邊煙花將盡。
不知是絢爛的光芒正緩緩消融於黑夜，還是夜無情地吞噬了那明亮的光芒。
帝王同族的感情，正如這黑夜，而帝王家族的人兒，正如這星光，如若星光微弱不引人注目倒能安穩地藏在黑夜中的，但若光芒微盛，便會被這黑夜無情地吞噬，即使，那星光曾經照耀過黑夜，給黑夜添加過那明媚的顏色，也逃脫不了這一命運。
莫睦不知道這道理，認為三哥只是為他而受傷，找不到葯也只是因為藥物珍惜難尋，他又哪裏知道，三哥受傷並非為他受傷，而這葯，這天下只要有，以王府的力量又怎麼可能尋不到呢。
身邊的抽泣聲沒有停止，明白這一切的莫岑眼裏不知是喜是悲。
“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知道不想清楚就可以不知道不清楚的。”莫岑兀地開口，朝自己身邊這個仍然爛漫天真的弟弟看過去。
“可是三哥與世無爭……”
終歸是身在帝王家，再如何天真也是知曉帝王家的爾虞我詐，只是他一直不肯面對罷了，他以為，他只要和他的三哥一起，閉上雙眼，這帝王家的風浪就不復存在了，他們也可以不用身處旋風的中心。
“沒有人可以避免。”
莫睦注視着面前這個自己的三哥，他的視線很清楚地告訴他，逃避是沒有用的。
你無心，別人未必無意。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