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扶桑來客(四)
唐文理等人衝出十數里,鑽進一個密林,方才停下腳步,相互裹傷。唐文理首當其衝,傷的最重,手臂上中了兩刀,左肋也有個掌印,拚命時不覺得,這會鬆懈下來,才發覺連喘口氣都劇痛萬分,花朵武功最高,但斷後的壓力也最大,出大廳時薛慶祝跟上的一招殺着“掘地千尺”,雖然盡量被她避開了,仍被薛慶祝的鋤把在後背狠狠一帶,內傷頗重。三個唐門弟子情況略好,但也人人帶傷。
花朵走到唐文理身邊,撕下一條裙擺,輕輕給他裹手臂的傷口,動作輕柔,看着她,唐文理一直緊皺的眉頭便漸漸鬆開。“別擔心,”唐文理輕輕抱了抱妻子,“無論如何,我會護着你回去。”
“恩,”花朵點點頭,看了眼遠處的寧北寨,雖然並無追兵的蹤跡,但她心裏,仍有隱隱的不安。
幽暗的樹林,似乎有沙沙的聲響,彷彿雨聲,又彷彿是有人踩在枯草上行走。隱約中有一聲鳥啼,馬上戛然而斷,再沒有一絲聲響。黑黝黝的密林彷彿一隻未知的怪獸,張起大嘴,冷冷的看着唐文理等人。異乎尋常的安靜帶來強大的壓力,一波一波的侵襲過來,唐文理只覺得心情煩躁不安,甚至隱隱生出一絲恐懼。
一名唐門弟子唐酒終於忍受不住,喝道,“什麼人?出來!”
沒有迴音,樹林裏有風呼呼的吹來,帶起一股難以言說的陰冷,冬日的太陽下沉的早,已漸漸向地平線落去,密林變的更加陰暗。
“我去看看,”唐酒拔出劍,向前走去。
“小心些,”唐文理叮囑道。
唐酒走入黑暗,沙沙的腳步聲遠去,漸漸沒了迴音。密林又恢復了寂靜,依然沒有一絲聲響,每個人都能聽清自己的心跳。
等了半響,不見唐酒回來,唐文理叫了幾聲“唐酒”,聲音響亮,遠遠的傳入密林,依然沒有迴音,唐酒彷彿消失了一般,無影無蹤。
剩餘的兩名弟子唐升和唐智齊聲道,“我們去找酒哥。”
花朵扶着身邊的樹榦站起身來,“大家一起去,不能落單了。情形不對,恐怕有埋伏。”
四人抽出兵刃,慢慢的沿着唐酒去的方向尋摸過去。唐文理的右手扣了三枚柳葉鏢,手指綳的緊緊,蓄勢待發。
雪地上沙沙的腳步聲,一直延續到密林深處。行了數十步,並沒有異狀,只是那沉悶的壓力一直存在,憋的人透不過氣來。
“叮!”唐文理腳上碰到了一個物件,低頭一看,是一把長劍,揀起來,上面刻着一個酒字,正是唐酒的佩劍。
“酒哥出事了!”唐升與唐酒交情深厚,立馬飛奔向前。唐文理叫道,“唐升,小心些,”隨後跟去。
只聽唐升在前方拐角處一聲大叫,叫聲中充滿了憤怒、震驚和惶恐。眾人連忙飛奔過去,看到唐升呆立原地,他前面,卻是一幅阿鼻地獄般的畫面:唐酒的屍體被懸挂在樹梢下,準確的說那只是一段軀幹,雙手雙腳俱都離體,分散在四周,其中一隻手五指殘缺不全,竟似乎有被撕咬的痕迹。頭顱被掛在另一棵樹梢下,雙目依然圓睜,嘴巴大張着,舌頭卻不知去向,兩隻耳朵也不見了,鮮血灑滿了方圓十丈的空地,其狀慘不忍睹。
唐智膽子較小,突然一張口,“哇哇”的吐了出來,他被眼前的畫面嚇的崩潰了,不住的倒退,“鬼,吃人的惡鬼,啊~~~~~”他長嚎着向來路跑去。
唐升卻是鬚髮皆張,“酒哥,我為你報仇,便是吃人的惡鬼,我也不會放過他。”揮舞着唐酒的佩劍,向密林深處衝去,唐文理急叫道,“唐升,莫衝動,回來,”唐升充耳不聞,瞬間沒入林后。
唐文理和花朵劇變之下,一時不知道追哪個才好,還是花朵先緩下心來,“我們先把唐酒收斂了吧。”
唐文理躍起身子,把唐酒的身子解下來,看他身上的刀口,整齊劃一,光滑如鏡,血肉軀體竟彷彿是豆腐一樣被人一削而斷。花朵顫抖着手,一邊挖坑,一邊平復心緒。唐文理指着那刀口,澀聲道,“敵人武功深不可測。”
“恩。”花朵挖好坑,輕輕把唐酒的屍身放入,輕聲道,“敵人佈置這樣的場景,便是想我們分開各個擊破,此刻他定是去追殺唐智或者唐升了,不如我們便在這裏埋伏,我猜他必定會回來這裏,我們守株待兔,或許還有一拼之力。”
唐文理少應變之才,向來唯妻子是從,聽花朵言之有理,便點點頭,“那唐升唐智呢?”
花朵嘆了口氣,搖搖頭,“只怕此刻便是想救他們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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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漸漸升起,值月圓之夜,碩大的月輪灑着皎潔的光,即使林密樹高,也隱約有光透入,能影影綽綽看個大概。
“達,”遠處傳來一聲輕響,跟着是重物被拖動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花朵藏在樹頂,屏息靜氣,長劍被她用裙子包住,以消除月下的反光。片刻后,林邊的幾叢灌木被分開,兩具屍體扔了進來,花朵隱約可辨識,正是唐升和唐智。跟着達的一聲,一個人影出現在林中的空地上,卻是一個侏儒,身高不到三尺,消瘦異常,慘白的臉帶着病態的潮紅,眉目分明,卻有股陰氣,他右手握着一把巨刀,刃寬兩尺,長4尺,加上精鋼的刀柄,長度如戰陣上的斬馬刀一般,足有兩丈。他侏儒般的矮小身子被斬馬刀一襯,越發顯得詭異。
那侏儒不見了唐酒的屍體,又見了林中的墳包,狐疑的掃了眼四周,花朵藏身之處甚佳,並沒被發現,那侏儒回過頭來,慢慢向墳包走去。
花朵緊張的捏緊了長劍,唐文理就埋伏在墳包里,只等那侏儒靠近,便破土而出,與花朵上下夾攻。
那侏儒走到墳包三步處,卻停了下來,也不顧雪地,席地坐下,從懷裏掏出一塊物件,塞進嘴裏嚼了起來。
花朵緊閉着嘴巴,她怕自己吐出來:那侏儒嚼的,是一條舌頭,人舌頭。
那侏儒嚼了會,站起來轉身走回去,突然揮刀,那斬馬刀足有五十餘斤,他揮舞起來卻毫不費力,刀在空中落下,詭異的沒有一絲風聲,刀從屍體上掠過,侏儒伸手從刀刃上拿起一條舌頭,慢慢的舔着,彷彿是人間美味。
花朵胃裏一陣翻滾,終於忍不住,嘔的一聲,吐了出來。她知事情敗露,縱身躍下,長劍下揮,削向侏儒頭頂。
侏儒應變極速,左手一揮,半截屍體向花朵飛去,跟着身子突兀消失,瞬間出現在花朵身後,斬馬刀直直劈下。便在此時,墳包轟的掀開,七點寒光在月光下一閃,飛向侏儒后心。
變起倉促,侏儒凶性大發,刀柄橫揮,端正擊在花朵腰間,跟着身影再次消失,出現在墳包旁,斬馬刀掀起一陣勁風,向唐文理掃去,只是左手有些遲緩,剛才唐文理的暗器,他畢竟沒有全部躲過,仍有三枚沒入了他的左臂。
唐文理不及起身,身子一側,翻滾出墳圈,只聽身後轟然大響,整個墳頭齊齊掃平。
唐文理滾到花朵身邊,“你怎麼樣?”
花朵勉力站起,“沒事。”
唐文理鬆口氣,站起身來,把妻子護在身後。那侏儒收住斬馬刀,冷冷的看着二人,眼神欣喜,似乎為找到二人而高興。
“閣下何人?與唐門做對,必要付出代價!”唐文理恨恨的道。
那侏儒用帶血的斬馬刀在雪地上划道,“扶桑,四國,橋田三郎!”
“橋田三郎,你做的那些事,牲畜不如,必有惡報。”花朵想起橋田的所作所為,怒罵道。
橋田突然陰森森的笑了,他張開嘴,一口殘缺的黃牙下,空無一物,原來他自己便是個沒有舌頭的啞巴。花朵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麼要吃人舌:他沒有的東西,別人也不能有。
眼前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唐文理輕聲道,“等會我拖住他,你先走。”
“不,要走一起走。”花朵決然道。
唐文理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說服不了花朵,他摟一摟妻子,“好,我們同生共死!”
橋田的武功很樸實,一刀就是一刀,絕無虛招,但是斬馬刀刀重柄長,揮舞起來卻極有威勢,他侏儒的身體裏蘊藏着天生神力,一刀接一刀,竟是毫不疲倦。唐文理和花朵本就是強弩之末,此時更是不敵,第十一刀,二人終於支持不住,兩柄劍喀嚓斷成四截,一股大力侵襲,二人胸口一震,齊齊噴出一口血,摔倒在地,二人內力在這一刀被劈散了,再無反抗餘地。
橋田獰笑着,第十二刀劈了出去。
唐文理看着身側的花朵,不知道哪來的大力,突然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花朵大急,掙了幾下,沒有掙動,唐文理虛弱而堅決的覆在她身上。
橋田的刀慢慢的落下來。
“你讓開啊!”花朵急道。
“我說過會護着你!”唐文理倔強道。
花朵淚流滿面,看着唐文理的臉,閃過一絲深情和愧疚。
橋田的刀落下,卻只使了三成力,他饒有興緻的看着兩人,枯死的眼神漸漸熾熱。他喜歡這種貓戲老鼠的感覺,能讓他有主宰的快樂。
唐文理竭盡全力,拾起斷劍,再接了他一刀,終於支持不住,暈了過去,鮮血汩汩的從唇邊流出。花朵隱約聽到他喃喃的最後一句輕語,“花朵,下輩子,我還娶你!”
這一刻,淚水紛紛落下,花朵把頭埋進唐文理懷中,“恩,我還嫁你。”她說的斬釘截鐵,這一刻,那個影子,終於在她心裏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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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懸在空中,再沒落下。
花朵抬起頭,看到橋田三郎的臉扭曲成一個麻花狀,寫滿了痛苦、不信和恐懼,刀依然舉在空中,他整個身子僵立,一動不動,竟似乎已經死了。花朵站起身來,拿起斷劍,試探着一刺,橋田毫不反抗,任那劍刺入胸口,翻身倒下,竟是真的死了。花朵驚喜交加,抱起唐文理,小心的放在一堆枯葉上,回身翻看橋田的屍體,突然看到一枚青色的石片,鑲嵌在他的後腦。
花朵的身子顫抖起來,她蹲下身子,慢慢的拔出那枚石片,看了很久,兩汪清淚蘊涵在她早已從寧靜歡快變的幽深沉鬱的眸子裏,花朵輕輕拭去,突然站起,往前面跑去,她跑的很快很急,瞬間掠出了林子,縱身躍上一株大樹,舉目四顧,卻哪裏有人影?
“唐傷心,你在哪裏?”
“唐傷心,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出來!”
“你不敢見我嗎?你出來啊!”
花朵的聲音徒勞的回蕩在林邊,夜風呼嘯,從山林中掠過,彷彿一聲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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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傷心聽到了花朵的呼喚,他沒有回頭,在山道上越走越遠。急行百里耗費了他大部的氣力,他的背影有些佝僂,一聲接一聲的咳嗽,讓他看起來隨時都要倒下。雪很大,紛紛洒洒,把他孤單的身影深掩在了茫茫雪原中。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花朵已經找到幸福,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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