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8:學會放手
冉曉晴的神情現出一絲複雜。
她別開臉,不與他對視,只是堅持道:"總之,我就是不走!"
慕容曜眯起了眼睛,慢慢起身,嘴角掀起半分自嘲,"我居然會為了這樣一個人,傷害了我最愛的人,我真是十足的傻瓜!"
冉曉晴扭回頭,氣紅了眼睛,"阿曜!你這是什麼態度?別忘了,我是你媽!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我也是你媽!"
慕容曜點頭:"是,正因為這樣,無論你做過什麼,我也還是會侍奉你到老,這是為人子的責任,我不會推卸半點。不過,也僅限於此。"
"你什麼意思?"兒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寄託,冉曉晴的臉上浮出幾分恐慌。
慕容杉也抬起眼眸,幽深的眸色也被層層複雜覆著。
"媽,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會再被任何人主宰。"
慕容曜的一句話,已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可以盡孝道,但不能再被冉曉晴牽着鼻子走了。
"你是想……不認我的這個媽了?"
冉曉晴顫着聲音,登時失望傷心的痛哭出聲:"連兒子都不要認我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抽出了一直都藏在輪椅中的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哭喊着:"我要讓你後悔這麼對我!"
慕容曜的眉深深的擰起,心已累到無以復加。他剛要說話,冉曉晴手裏的刀卻被別人給奪了去。
冉曉晴愣了,抬頭怔怔地看着丈夫。
慕容杉將匕首甩進了垃圾桶里,用着從未有過的嚴肅目光瞅着她,"曉晴,夠了,他是我們的兒子,不是仇人。所以,別再逼他了。"
"你……"冉曉情不敢相信,這些年來對她惟命是從的丈夫,竟然也會背叛自己!
無視她眼中的指責,慕容杉沉聲道:"你難道就不想想這件事的影響會有多壞嗎?如果我們的事被揭發進了監獄,阿曜勢必會受到牽連!他有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比誰都清楚!你真的忍心嗎?"
冉曉晴頓時啞口無言,只能瞪着他,死死的瞪着他。
"曉晴,其實你不是恨蔣文芮,你恨的人是蔣莫懷。"慕容杉淡淡一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一直都知道,你還愛着他。"
冉曉晴神情一僵,想要反駁他,可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憋得整張臉都有點微微發紅。
"無論你有多愛那個人,他又有多可惡,可他現在已經不在了,你還要讓他繼續毀了你的生活嗎?"慕容杉嗓音低沉,似壓抑了許久,終於可以吐露心聲。
"我總是認為,是我沒有努力爭取,才會導致我們離婚。哪怕你後來和蔣莫懷在一起,我都沒有怪過你。在你出事後,我甚至自私的感謝上蒼,因為我終於可以擁有你了!包括後來騙取保險金,我也存在着私心……"
望着冉曉晴,他首次坦承,一字一句的說:"這樣就可以斷了你所有的後路,你只能和我一起遠走他鄉。只有我們兩個人。"
冉曉晴的臉色不時變幻着,坐在那兒猶如雕塑,沒有半點反應。
慕容曜默默的聽着,眉頭深鎖。
印象中的父親,是個酒鬼,喝醉了后對他就是打罵,慕容曜恨他,這是事實。但他從沒了解到,在這背後,是他對母親這樣深的感情。
"曉晴,我對你的虧欠,我在努力彌補。那麼,你對兒子的呢?"慕容杉又做了一個深呼吸,緩緩道:"這次,我會聽從兒子的安排離開這裏,至於你……你自己決定吧。"
轉身,他離開了卧室。
冉曉晴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可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目光卻惶恐的追隨着他。
這幾年,她早就習慣了慕容杉在身邊,儘管不曾正視過,還是理所當然的享受着他的照顧。當他說出這番話時,冉曉晴一下子就慌了。
慕容曜出了卧室,看到站在陽台上的慕容杉,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
回過頭,慕容杉什麼也沒說,遞上一支煙。
就這樣,父子倆全程沒有交流半句,只是默默地吸煙。就在慕容曜要離開時,慕容杉卻叫住了他。
"阿曜,你可以恨我,但是……別恨你媽,她也挺苦的。"
慕容曜站在原地,沒有轉身,深呼吸,他說:"我知道。"
慕容曜走出門口,門剛關上就聽到裏面傳來了冉曉晴的哭聲,崩潰得近似哀嚎唳嘹。
他垂眸,轉身步入電梯。
手機響起,他接起來,是高陽打來的。
"總裁……"對方似躊躇許久才說:"蔣小姐晚上八點的飛機,飛往意大利。"
慕容曜徒然僵住了身體,握緊手機,久久都沒有出聲。
好似一針麻醉劑打在心頭上,一股木然的痛,在那裏蔓延開來。
她想要離開這裏,他是知道的,無論之前做過多少心理建設,當真聽到這個消息,仍是一時跳脫了現實,沉浸在自己的茫然無措里。
只要,只要是有一絲的可能,他都會抓住!不放她走!可他更加清楚,不放她,等於將她扼殺在悲傷的過去。所以,就算是痛,他也得忍着,放開雙手,任她離開,任她去一個不再屬於他的世界裏。
心底的悲傷,快要將他摧毀。
他突然想到了一年前,那時,他不辭而別,她是不是也像他此時這般?
想到這,慕容曜苦笑出聲。
果然,這是他的報應。
晚上八點,機場。
蔣文芮的朋友不多,算起來只有尤秋瑩一個,因為她的關係,高陽也走動得近了些。所以,當晚送機的人也沒幾個。
劉萍抓着女兒的手,有幾分強顏歡笑,不時的叮囑着。
"到了那邊,要是不適應就趕緊回來,外國再好也沒有自己家裏好。"
"嗯,媽我知道了。"
自打蔣莫懷去世后,劉萍整個人就像少了一半的生氣,人也憔悴許多。蔣文芮最放心不下她,便將她託付給好友。
"秋瑩,我媽就交給你了。"她說。
尤秋瑩親昵的挽住劉萍的胳膊,"阿姨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劉萍一笑,拍了拍她的臉頰:"是啊,有這個丫頭在,你不用擔心我。"
蔣文芮笑笑,又朝劉萍身後看過去,為了讓氣氛輕鬆些,她故意玩笑道:"師傅,別愁眉苦臉的啊,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譚正抬頭瞅瞅她,重重的嘆息一聲,說:"出去見識見識也好,不過,你可得記住了,你是我譚正的學生!無論走到哪,都別給你師傅我丟人!"
"保證不給師傅丟臉!"
譚正揮了揮手,不忍見她離開似的,把臉扭一邊。
很多時候,男人對於離別這種事,往往比女人表現得還要脆弱。
蔣文芮又看向旁邊的玉姐和林濤,正色道:"濤子,好好孝順你媽媽,要是讓我知道,你又惹玉姐操心生氣,看我回來后怎麼收拾你!"
林濤搔搔頭,"哎呀,姐,你就別擔心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可是有為青年!馬上就是蔣氏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了!"
蔣文芮被他逼笑了,對上玉姐的婆娑淚眼,她嘆了口氣,握住玉姐的雙手,說:"玉姐,別這樣,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玉姐只是搖頭,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蔣文芮抱了抱她,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玉姐,我保證會每天都打電話的。"
玉姐哭得不能自已,抱住她,低聲說:"小姐……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初我沒那麼做……現在,你和慕容先生也不可能會走到這一步……是我對不起你啊!"
對於這件事,玉姐始終耿耿於懷,哪怕,到了要進棺材的那天,恐怕也會是她此生最大的愧事。
蔣文芮垂下目光,心底那塊未見癒合的傷疤,又再次被利器戳傷似的,疼得很。
那個孩子……是她和慕容曜永遠的痛。
可又能如何呢?世事弄人,與其在一起彼此受傷,不如分開得好。
哪怕再愛。
安慰了玉姐幾句,蔣文芮最後看向尤秋瑩和高陽,一笑,她說:"什麼時候準備結婚了,我一定會回來喝喜酒的!"
高陽爽快道:"我是隨時準備着,就看她什麼時候點頭了。"
尤秋瑩笑着朝他眨眨眼睛,"那就看你表現嘍!"
見兩人這麼恩愛,蔣文芮總算感覺到一絲欣慰。至少,她無緣的,好友替她擁有,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蔣文芮看看腕錶,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該進去了。"
"這麼快啊?"林濤有些戀戀不捨似的,時不時的還朝四周張望,心裏真是干著急。扭頭就說:"姐,你要不要再等等嚴總啊!他一定是有事耽擱了,應該很快就會到的!要不要我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蔣文芮要走的消息,嚴總是知道的啊!可是,為什麼直到現在都不見人啊?
"不用了,我們有通過電話,是我不讓他過來送機的。"蔣文芮說完,便背上背包,朝幾人揮揮手,留下一個明媚的笑容,轉身便進入安檢通道。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眾人才緩緩離去。
蔣文芮登了機,來到座位上坐下,掏出手機準備關機。
這時,有人來到她跟前,嗓音沉沉的:"小姐,你坐了我的位子。"
"我沒……"蔣文芮倏地反應過來,抬起頭看着站在眼前的人,頓時瞠目結舌。
"嚴肅?!"
嚴肅朝她微微一笑,晃了晃手裏的登機牌,又指指她旁邊,"這是我的座位。"
"嚴肅,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裏?我是說,你不是應該在公司……"蔣文芮被他嚇住了,有些語無倫次。
嚴肅自然的坐在她旁邊,側頭看她,眉尾挑了挑,"因為,有一件緊急的事需要我馬上去處理一下。"臨了,他補充一句:"刻不容緩。"
蔣文芮怔怔地望着他,想說什麼,他突然將指腹壓上了她的唇,"別說,什麼都別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不需要你給出任何回應,只要你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就這麼簡單。"
將他帶笑的臉龐凝視住,蔣文芮慢慢抿上唇,轉過頭將視線調向窗外……
飛機滑出了跑道,駛上充斥一片未知的黑色夜空。
候機廳內,慕容曜安靜的坐在那裏,儘管身邊人來人往,頭頂是一架又一架起飛的飛機,伴着震耳欲聾,他始終像個雕塑。
獨自回憶。
從她出現在機場的那一刻起,他的腦海里就掠過無數個念頭,想要將她留住。即使她會恨他,他都在所不惜。
這也正是他之前擅長的,不是嗎?
可是,現在的他,寧願心裏被扯出一個豁口,就那麼疼着,他也要強迫自己學會放手。
因為,那樣的她,不會快樂。
就這樣坐着,他偶爾的一出神,一恍惚,瞬間便是斗轉星移,彷彿又回到了初識她的那段時光里,儘管那時的他恨意已融入到了骨血里,但是與她一起時的那些淡淡的幸福,深刻的悲傷,卻是永生難忘。
最終,他卻只能適應一個人的寂寞,同時也看穿了這個虛假的世界,原本相信的,已漸模糊,原本否認的,開始愈發清晰。
起身,他緩緩離開。
諸事都有個結局,也許,他和她的,就是作最後的,漸行漸遠的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