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記憶如刀
暴雨將黑夜拉長,像是永遠不會再天亮,但天卻終究還是亮了。
“懶蟲起床,懶蟲起床……”
路非明躺在床上,一遍遍聽着這個鬧鐘聲音,卻捨不得按下按鈕。
那天之後,趙霖鈴與這個世界所有的聯繫就只剩下那些聲音和照片。
突然,鬧鐘聲停了,路非明頓時紅了眼眶,他像一頭突然暴怒的獅子,猛然起身朝書房沖了過去。
直到在一堆書里摸到那支熟悉的錄音筆時,他的狂躁稍得片刻緩解。
他將耳機塞進耳朵里,顫抖着手指按下播放鍵,直到耳邊緩緩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他才緩緩平息下來。
“……數組指針是指向數組地址的指針,其本質為指針……”
伴隨着那清脆的略帶稚嫩的聲音,無數鮮活的記憶如潮水湧來,漸漸將他湮沒……
“好啦,是我不對,不小心弄掉了你的語音資料,現在我加倍賠給你,而且我保證以後無論你什麼時候想聽什麼東西,我都隨叫隨到,終身免費錄給你聽!都這樣你還生氣的話,就太不夠意思了!”
那天,趙霖鈴披散着頭髮,像個女瘋子一樣撞壞了那支錄音筆,路非明整整一個禮拜沒和她說一個字。後來,趙霖鈴修好那支錄音筆,又熬了幾個通宵,將所有的知識點,全都重新錄了好幾遍,霸道地塞迴路非明手裏。
“開個玩笑了,你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生我的氣了,枯燥的知識點都聽這麼久了,我唱首歌給你放鬆一下吧……唱什麼呢?瞧你天天碼着臉,肯定愛聽苦情歌吧,那我就給您來首‘容易受傷的男人’吧!”
“顫抖的唇,等不到你的吻,你是一個容易受傷的男人……”
歌詞被改得亂七八糟,音準卻一點沒跑,她分明在暗諷他高冷玻璃心,但他陶醉在那動聽的聲音里,對她提不起絲毫不滿。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生命就被動地被這個莽莽撞撞,笑起來卻比太陽還要明亮的姑娘強行闖入了。
她時而天真,時而倔強的眼神,像狡黠的貓,靈動清澈,一笑起來,眼睛彎彎像天邊的月牙,明亮動人。
或許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出現之於他,有多麼重要,她像是漫漫長夜裏唯一的光亮,陪他穿過低谷和黑暗,在昏暗不定的陰溝里勇敢前行……
可是,他終是沒能追逐着那光亮,走到白晝,走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躺在陰溝里的他,註定只能仰望星河,他又豈能自私地將那唯一的星光拖進黑暗?
路非明摩挲着那支表面都快磨光的錄音筆,心如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只剩那清脆的笑聲在耳邊迴響。
“路非明,我喜歡你!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係,我會努力追上你!披荊斬棘地追,即使腳扭傷了,跳着也要追;即使天下着最大的雨,扔下傘也要追;即使前面沒有路,跳下懸崖也要追……這輩子你都別想甩開我,哈哈哈……”
那炙熱尚在耳邊,芳蹤卻早已不在身邊。
空氣中再也尋不到哪怕一絲屬於她的氣息,路非明只覺一顆心像是漂浮在黑暗大海的一塊朽木,在日出來臨之前,漸漸沉入海底。
他將自己沒日沒夜地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裏,循環播放着趙霖鈴的錄音,想像着她還在他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突然,砰砰的敲門聲,打碎了這場夢,路非明被再次拉回現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