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出差見聞錄
首先解釋一下這是一篇散文,散文就是信手縐來的文章,這篇文章和前面幾篇一樣,都是我親身經歷的,大約在五年前,我經常去山東出差,留下了很多深刻的印象,我覺得應該形成文字性的東西,以免以後記憶模糊了寫不出來。
我經常去得地方是濟南東北八十公里的鄒平縣。沒錯,就是范仲淹的故鄉,也算是大漢奸范文程的故鄉,至今當地酒廠還出產范公酒簍牌的低度白酒作為紀念,這個縣是全國經濟百強縣,工業尤其發達,著名的魏橋創業集團就設在這裏,大家可能對這個私營企業並不怎麼熟悉,那就讓我來告訴你,這是世界最大的棉紡織企業,工人多達數十萬,可以隨意控制世界棉布價格,當地有俗話:魏橋一招工,附近幾個縣市都要停學,因為年輕人全來應聘當工人了,棉紡織廠需要大量的蒸汽和電力,購買市電不合算,所以企業自己搞了很多電廠來自給自足,請注意,是很多電廠,不是一座兩座,而是遍佈山東的起碼十個電廠,裝機容量一個比一個大,我的工作就是給電廠提供點火和爐膛安全設備。
五年前,魏橋集團的總部還設在魏橋鎮上,我每次從家出發,乘坐火車到達濟南,然後從火車站轉到汽車站,乘坐汽車到達縣城,再乘坐中巴開三十公里,到達鎮上,整個行程需要一天的時間,主要在於轉車麻煩,抵達鎮上之後找一家小旅館下榻,因為外來辦事的人多,鎮上的小旅館非常多,而且是一家挨着一家,如同日本的情人旅館,這些小店都是自家蓋的三層小樓,兩口子經營,或者再僱用一個小妹妹當服務員,通常的價格是標準間六十元一晚,有空調和電視機,如果帶單獨衛生間的要八十到一百元,我們出差的補助是一天一百元,這一百元裏面包含了吃住,節省下來的就是自己的,所以我經常選擇條件比較差的旅館。
我在鎮上住過最便宜的是二十元一天的單間,店主是一對貧窮的夫妻,每天吃飯的時候都能看見他們在下挂面,幾乎天天如此,見不到菜的影子,旅館的設備也很差,管理也不善,經常出現大黃狗跑進客人的房間討飯的狀況,公用的衛生間設在樓梯下面,衛生狀況相當的堪憂,所以我住過一次就再也沒去過。
我記得有一年的元旦,大概是2003年吧,外面張燈結綵的很熱鬧,我因為沒討到貨款依然住在當地,歸心似箭卻不能離開,大過年的一個人跑出去買了兩罐啤酒,一隻烤鴨拿回旅館吃,在狹窄的單間裏擺開酒宴,自斟自飲起來,吃了一陣子眼淚忽然流出來了,想想也夠可憐的。
我剛開始出差的時候喜歡自己帶飯,每次從家出發的時候帶一大包方便麵,一袋火腿腸,兩包小鹹菜,兩個滷蛋,還有泡麵的專業設備,不鏽鋼飯盒一個,經過多次改進,這套野戰套餐的具體品牌為福滿多紅燒牛肉麵,雙匯王中王的火腿腸,澱粉要小於等於8%的那種,小鹹菜是一個叫小和尚的品牌,產地忘了。滷蛋是浙江出的,一個知名品牌,現在也想不起來了,天天吃這些東西也很討厭,弄得我後來有段時間聞到方便麵的味道就想吐。
總是吃方便麵的原因還是為了節省,後來我發現當地的飲食其實更便宜,花兩元錢就能吃飽一頓,每到中午晚上吃飯的時間,滿街都是賣飯的,魏橋鎮就是一條街。走過旅館密佈的地方就到了飯店密佈的所在,家家戶戶在門口擺了大缸大筐大盆賣飯。各種炒菜,饅頭,米飯敞開供應,菜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蔬菜,做法也極簡單,放進大鍋炒熟就可以,灑點鹽和油,顯得有味道又有油花,一元錢滿滿當當的一膠袋,我買過一次,實在難以下咽,不過米飯和饅頭還是能吃的,同樣的一元錢可以吃個飽,稀飯,豆漿,各種水果和飲料都有,值得一提的是當地的冷飲和飲料,冷飲都是亂七八糟的雜牌,比如奶油冰糕,很難吃出奶油味,全是添加劑,飲料更離譜,薄薄的塑料瓶子不知道回收利用了多少次,蓋子很臟,商標印刷的很劣質,這種五毛錢一瓶的蘋果芬達味汽水的味道還不錯,我有幸喝過兩次。
每到吃飯時間,紡織廠里的工人就成群結隊的冒出來,你很難想像那種場面,數萬青年工人的人潮湧到街上,像一群蝗蟲一樣席捲着所有能吃的東西,這些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帶着紡織女工的高頂帽子,穿着廉價的衣服,胸前別著標註不同分廠和車間的胸卡,三五成群的買飯提回宿舍吃,男工人相對較少,小男孩們穿着時髦的t恤,胸前背後印着流星花園,f4的字樣,自我感覺相當良好,他們的優越感來自男女的不協調比例,這裏的女人實在太多了,而且都是正當年的青春小妹子,據說在鎮上,一碗米線就能換一個大姑娘跟你過夜,我覺得有點誇張,但大體意思如此。
鎮上當然也有面向高端客戶的酒店和超市。酒店沒什麼值得說的,超市卻很有些特色,首先你很難找到熟悉的商品,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全是不知名的山寨貨,想買一瓶娃哈哈的純凈水都很難,這裏提供的是一種叫做嶗山的礦泉水,瓶子裏插着一根吸管,很讓人倒胃口,至今不明白廠家為何如此設計,想買啤酒白酒也很難,當地能生產啤酒白酒,著名的琥珀啤酒就是縣酒廠生產的高端品牌,面向大眾的品牌叫做南極洲,一股酒精味,相當的難喝,白酒全是山東本地雜牌廠家生產的,小翠竹,范公酒簍是當地人愛喝的品種,您猜多少度,二十五度,那根本不是酒,是酒精兌水,我能喝六十度的老白乾,但是對這種二十來度的白酒卻極其畏懼,無他,上頭。
後來魏橋集團的總部搬到縣城,鎮上的旅館業一落千丈,再也沒有了客源,我也不再去那裏下榻,轉到縣城機關招待所去了,機關招待所是個很牛比的地方,坐落在縣城中心的位置,有豪華的標準間和普通的大眾間,我每次都住普通樓的一樓,因為負責一樓是個長腿的漂亮妹妹,機關招待所的水平就是高,雪白的床單一天一換,熱水隨時供應,就是洗澡不方便,要跑到樓後面的茶爐子附近的專業澡堂子,這個澡堂子好像也是對外營業的,住客可以憑藉每天發放的洗澡票前去享受,招待所還有一所酒樓,檔次在當地算是很高的,我有時候會去打打牙祭,點一個黃瓜蜇皮,兩瓶啤酒,兩碗米飯,一盆水煮肉片,山東菜分量很足,吃的很飽,服務員看我的眼神也很敬仰。
縣城和鎮上的公共交通工具一樣,都是一種三個輪子的有棚摩托車,剛開始是普通的正三輪,前面跨騎,後面帶個車廂,車廂上用鐵條和塑料布扎一個能擋雨的棚子,後來進化成專業工廠出品的用方向盤的摩托車,左舵車,副駕駛位子上還可以做一個人,手搖車窗,帶天窗,有倒檔,有收音機,起步價2元,我經常從機關招待所出來,招一輛三輪摩托開到電廠工地去上工,感覺相當拉風。
每次出差的中轉站都是濟南,每次都是住在以泉城廣場為中心的周圍地帶,還是剛開始出差的時候,總喜歡找便宜的地方住,有次提着包在路上走,看到一個叫趵突泉旅館的地方,價格相當便宜,於是走進詢問,老闆提起一串鑰匙帶我走到地下,原來這是個防空洞改的旅館,穿過厚重的大門(我猜能防原子彈)是一個一百多平房的大廳,裏面支着數十張床,床上散放着花被,瞬間我就被震驚了,這簡直比我住過的農民工工棚還要可怕,不過價錢對得起這條件,才五元錢一夜。我不敢住在這裏,於是問老闆有沒有更好一點的,老闆帶我繼續前行,來到一條狹長的過道,昏黃的電燈在頭頂閃爍,兩旁是一排排鐵門,他打開一扇鐵門對我說:這是單間,十六元一天,裏面擺着一張床,上面依舊是看不出年頭的花被,而且被子一捏都能出水,相信不用我說大家也能聯想到這種房間和監獄之間的相同之處,還是陰森恐怖的地牢。
最終我沒敢住在這裏,選擇了另外一家抵擋旅館,省中醫對面的某某旅社,進門登記,門房發給你一張紅色塑料的住宿證,然後憑這個到樓上開房住宿,旅館和賓館的不同之處在於,客人不掌握鑰匙,每次都要服務員來開門,我住過他們店的鎮店之寶,唯一的一個最小單間,裏面只能容下一張單人床,連張椅子都放不下,窗台上有一塊摺疊木板,上面有台能播放雪景的十二寸電視機,如果是八零后的朋友,可能要稱呼它一聲大哥。
鑒於這所旅館住宿的病人比較多,我又轉戰其他地方,在朝山街附近尋覓到一個社區旅館,房間是用居民樓改的,條件相對不錯,打開窗戶能看見四星酒店玉泉森信大樓上的廣告,我有次從火車站下車,打了輛出租車讓司機直奔玉泉森信,等門口的小廝過來拉開車門,我就堂而皇之的走出來,轉頭去了旁邊的社區小旅館,很有周星馳從麗晶酒店轉往麗晶大賓館的神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