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怎麼會這樣
轉眼間匆匆半年過去，這半年的時光里，大致倒未曾有什麼變化，日復一日的過着，高府對下人的待遇還算是通情達理，朱衛瀾每日也不需要做多少工作，他每天最多的時光，也都是花費在了高翠蘭的身上。
兩人經常坐在後院裏，大多數時候都是高翠蘭坐在鞦韆上，一邊盪鞦韆，一邊與他說些沒什麼內容的閑話，而他多半是坐在鞦韆附近的一塊石頭上，也不做什麼，就是靜靜的看着她，聽她說話，只要他的世界裏有她，他便覺得夠了，沒什麼好強求的。
“小朱，麻煩你起來幫我抬一下東西好嗎？這個籃子有點重，我抬不動。”
辰時的光芒剛剛劃破黑夜，朱衛瀾昨夜與高翠蘭鬧的晚了一點，所以睡的也晚，這會兒還沒睡醒。而事實上，所有高府下人當中，朱衛瀾或許是最清閑的一個了，他年紀小不假，的確是不太適合做什麼重活，高老爺也從未強制要求他必須做什麼。府上的雜活，很多的時候都是朱衛瀾自己要求做的，因為他實在是太閑了。偶爾也有人喊他幫幫忙，但也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這樣的待遇下，與其說他是個下人，其實倒不如說他是高翠蘭的專用玩伴更為妥當。自從他來了高府，高翠蘭便每日與他一起玩耍，小姐要把人帶走，他們那些下人丫鬟又能說什麼？誰不知道如今的高府里，老爺和夫人最疼愛的就是這位小姐？惹她不高興，那他們這些下人也就不用做了。
“來了來了。”
朱衛瀾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邊揉着眼睛一邊下了床，徑直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前，手搭在了門上，剛要打開，他卻突然愣了一下，整個人宛若一座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剛才……
他心中一顫，重新又退回去兩步，在床與房門之間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面銅鏡，他方才走過去的時候瞥了一眼，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
不……不……怎麼會這樣……
他重新站在了銅鏡面前，向著鏡子裏看去，只一眼，他便如墜冰窟，渾身上下從腳底涼到了頭頂，整個人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
“小朱？小朱？”
門外丫鬟小夢的喊聲又響了起來，“你還沒起床嗎？就一個筐子，你幫我抬到廚房就好，不會耽誤你很久的。”
“哦，小……小小……小……小夢姐，對……對不起，我……我頭有點暈，這會兒實在是難受的很，真的很……很抱歉，你……你先找別人幫忙吧，我……我想再躺一會兒。”
他如夢初醒的回應着，可這件事情給予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他用手撐着桌子，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倒下去，因為他的身體都在發軟。就連說話，也是因為不斷的顫抖而說的結結巴巴的。
“頭暈？”
丫鬟小夢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怎麼了小朱？生病了嗎？要不要緊啊？不行的話我去喊大夫吧？”
不論朱衛瀾平日裏在府中行事乖巧，加上他年紀也不大，所以府中無人厭倦他。就算只看他與小姐之間的關係，他們也不能讓朱衛瀾出點什麼事啊。
“不……不用了……”
朱衛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話，“我……我休息一會兒就好，小夢姐姐，真……真的很抱歉。”
“你真的沒事？”
丫鬟小夢顯然還有些不太放心，“如果你真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幫你叫大夫的。老爺和小姐都那麼關心你，你可別出點兒什麼事兒啊。”
“嗯，我知道的。”
朱衛瀾兩隻眼睛盯着屋門，“如果真有什麼事兒，我會找大夫看的，不過我現在真的沒什麼大礙。”
“那好吧。”
見他如此堅持，丫鬟小夢也不再堅持，轉身便自己離開了。而朱衛瀾聽到那腳步聲越來越遠之後，也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可目光重新投回到桌子上的銅鏡裏面的時候，他的心卻是一沉再沉。
為什麼……
銅鏡沒有任何問題，不過是一面很普通很普通的鏡子而已，可裏面照出來的人卻是出了問題，他還是那個少年模樣，可他的鼻子和耳朵卻變了。鼻子又高又挺，雙耳又薄又大，這哪裏是正常人的五官？分明就是一隻豬鼻子和一對豬耳朵。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他心裏慌了神，獃獃的低下頭，可他卻感覺不到力量的存在，他的神力明明沒有回歸，可為什麼他的身體會發生改變？他投了豬胎，可之前那場風雷夜過後，他已經變成了人，為什麼現在又呈現出豬的特徵？
不，不可以，這絕對不可以！
他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臉，絕望的蹲了下去，他多想這只是一個幻覺，多想這是一個夢，夢醒了，他依舊是那個青澀的少年，依舊可以繼續留在這裏，過他想要的生活。可他又很清楚這不是個夢，他清楚自己身上有不同於常人的天命，這一切都是劫。歷劫，歷劫，倘若事事順利，又怎能稱之為歷劫？
“朱哥哥，朱哥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同時也響起了高翠蘭清脆的聲音，在府里這些日子裏，每天這個時辰高翠蘭都會來喊他，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他玩。而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天高翠蘭來喊他的時候，他總是面帶笑容的開門出去，甚至有的時候高翠蘭來的晚了，他都會靜靜的看着屋門，心想着高翠蘭什麼時候會把它敲響。可這一次，它響了，他卻覺得這扇門變成了一張血盆大口一樣，顯得那麼猙獰可怖……
“朱哥哥，朱哥哥，你不在裏面嗎？”
門外高翠蘭喊了好幾聲，卻不見有人回應，疑惑的抓了抓小腦袋，還以為朱衛瀾不在裏面。剛要轉身去其他地方尋找，身後卻突然傳來了朱衛瀾的聲音。
“哦，我……我在，你……你等一下。”
閉門不出？就這麼一直躲在屋子裏？怎麼可能！高家的人又不是傻子，一個大活人一直躲在屋子裏不出門，早晚會被人察覺到異常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遲早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的。
可他現在這個模樣，又怎麼出去見人？被別人看到了，會不會把他當成妖怪？還有高翠蘭，自己以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會不會嚇到她？可他又不可能一直躲着。怎麼辦，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朱哥哥原來你在裏面啊。”
高翠蘭笑嘻嘻的又轉過身，趴在門上笑着說道，“朱哥哥你是不是在睡懶覺啊，太陽都曬屁股了，朱哥哥你快起來吧，今天爹爹答應我們可以出府去轉一轉，有小真姐姐陪着我們。蘭兒好久都沒出去過了，朱哥哥，你快起來陪我一起去吧。朱哥哥，朱哥哥。”
高翠蘭還在說著，小手也一陣一陣的敲打着屋門，沒幾下，門開了，朱衛瀾從裏面走了出來，卻是一副怪異的打扮。
“哎？”
高翠蘭眨巴眨巴眼睛，隨後卻是笑了，指着朱衛瀾的腦袋笑着問道。
“朱哥哥，你這是做什麼呀，現在氣候有這麼冷嗎？你怎麼把腦袋包的這麼嚴實？”
朱衛瀾臉上圍了一塊黑色的巾布，腦袋上也有一塊，兩塊巾布一圍，他便只剩了兩隻眼睛露在外面，模樣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我……我臉上出了許多水痘，難看至極，所以才把臉圍起來。好了好了，不要糾結這個問題了，你不是說要出去嗎？那我們趕緊走吧。”
他扯了個聽起來勉強還算合理的謊，這已經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不管以後會怎麼樣，他總要把眼前這一關先度過去。
“原來朱哥哥也這麼害羞啊，嘻嘻嘻，好吧好吧，那我們快走吧。”
好在高翠蘭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只當是朱衛瀾面子薄，不好意思讓別人看到他臉上長痘痘的模樣罷了。伸了手，拉住他的衣袖，便轉了身，歡快的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