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還未贏夠

“好的，全場比賽結束。恭喜南陵一中86-74以12分的優勢擊敗洛水中學奪得本次全國初中聯賽的冠軍。”主持人興奮地宣佈着最後的勝者。顏文斐坐在板凳上抬起頭瞥了一眼對面抱成一團歡呼雀躍享受着勝利的快感，心裏悵然若失。他雙手握拳，死死地咬着下嘴唇。沒有隊員上去安慰他，不是因為顏文斐與隊友關係不好。恰恰相反，他是這支隊伍里所有隊員最信任的隊長...

“文斐，對不起...”一個身着55號的大高個眼睛發紅地開口說道。顏文斐頭披着毛巾，沒人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隊員們都有點不忍見到他這樣——那個傳球如手術刀一般鋒利，在場上永遠最為冷靜的指揮官；那個只要在場，哪怕落後20分隊員們心裏都覺得能追上的隊長；那個平時嘻嘻哈哈，但是一到打球就跟變了個人一樣的顏文斐。如今像被抽出了魂魄一樣...

“隊長...”有幾個隊員齊齊叫了一聲。教練看他這樣，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時候顏文斐才回過神來，抬起頭眼眶發紅，勉強笑道：“嗯？怎麼了？”1號的眼鏡後衛開口：“對不起，是我們沒給你更多的幫助...”55號的中鋒頭點得跟搗蒜一樣：“對啊，是我們輸了。你沒有輸！誰都知道你跟李馮算是各有千秋。”

顏文斐看了一眼被眾人拋向天空的那道身影。然後搖搖頭失落笑道：“胖子，你胡說什麼呢？籃球，從來沒有隊伍輸了，某人沒輸的說法。輸了就是輸了，並沒有某人能凌駕於團隊之上。是‘我們’輸了...”說完又把頭低下去。洛水中學的眾人看着這個還能耐心給隊員講大道理的隊長，算是長吁了一口氣。

教練拍了拍手，對隊員們笑道：“隊裏多數人明年都是要升高中了，這場大概率是他們最後一場比賽。雖然結果不完美，但是過程還是令人難忘的。我不會忘記眼鏡你半決賽的那記絕殺三分，不會忘記胖子你在八強時面對着北陵二中關鍵時刻連搶三個前場板，不會忘記猴子你快如閃電的突破，不會忘記瘦子你精準的中距離，更不會忘記你，文斐，那個在場上永遠最合理的控球後衛。是你導演了一次又一次的逆轉，是你帶領我們走到了這一步。如果說李馮是你們這個年紀得分後衛的完全體，那你，就是同年齡段控衛的完全體...”

教練說著說著有些哽咽：“孩子們，你們都很棒。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很自豪能培養出你們這麼優秀的學生。走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讓別人刮目相看了。他們是堂堂正正地贏了我們。讓我們懷着對籃球的感情，對他們報以崇高的敬意。”眾人被教練說得都有點傷感。

經過一陣子的慶祝，剛結束的興奮消退不少。主持人見縫插針地宣佈本屆初中聯賽的MVP：“那麼本屆聯賽的MVP是...李馮！”洛水的眾人又小小地失望了一下，畢竟顏文斐的戰績跟數據都擺在那邊。而且要不是第四節末端全隊突然啞火被打了個8-0，也不至於有12分的分差。教練微不可察地搖搖頭，用憐愛的目光看着自己用毛巾蓋着頭的愛徒。

“等！等一下！還有顏文斐！洛水中學的顏文斐同學也是MVP！這...”主持人有點猝不及防地補充道。主持人身後台上位居中間的領導微笑用話筒說道：“是這樣的——李馮同學以場均24.5分5助攻3籃板3搶斷的數據帶隊奪冠，MVP無可厚非；而顏文斐同學，雖然場均只有12分，但是有11個助攻5籃板2搶斷。數據上不遑多讓的同時，也帶隊打到了決賽。而且我希望大家能明白，洛水中學去年是八強；前年，則是第一輪就被淘汰了。如果有仔細觀察的同學會發現，前年的洛水，顏文斐同學只是第六人；而去年，顏文斐同學剛進首發。”

“卧槽，那這也太屌了吧！這他媽是哈登啊？”

“豈止...一進首發就讓洛水當了全國八強...那可是八強啊，全國初中起碼有4分之3的學校沒有到過那個高度...”

“那這麼說的話，MVP共享我是服氣的。”

“你說...那個洛水的，會不會是第五王？”

“想什麼呢？四王都是第一年就坐穩球隊首發，連續三年都打入四強。你把他當第五王，那也得其他四王承認才行啊？”

“也是，不過李馮四王之首沒跑了吧？三年拿了兩年的冠軍。還都是核心。”

“就那樣吧，他初二的時候中二病犯了當了一段不良少年，沒有鍛煉。結果四進二的時候就被淘汰了。那年是阿宗帶隊贏的，決賽那場我現場看的26分15板8助5帽三節打卡。數據華麗的不行。”

“感謝領導的分析與點評。希望二位同學上來跟MVP獎盃與領導合影留念一下！”主持人適時出來救了個場。洛水中學的人興奮地看着顏文斐。顏文斐抬起頭看着大家的目光——有期待，有祝福，有開心...顏文斐心裏很感動。教練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鼓勵道：“去吧，那個獎盃，是屬於你的。”

顏文斐上台後跟領導耳語了幾句。領導點了點頭，把自己的話筒遞給他。他看着台下的人頭攢動，閉上眼長吁一口氣。然後說道：“大家好，我是洛水中學的首發控衛。我叫顏文斐...”“卧槽一米八多的控衛？這有點過分啊...”“竟然真的是控衛...”“我怎麼感覺這哥們還有點小帥...”

“我很感謝領導賞識，但是我配不上這個MVP。或者說，我更希望跟我的隊友分享一個團隊榮譽。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有這個機會站在這裏跟你們說這些，是因為我的隊友在我身後。傳球再好，也只有隊友得分了，才能算成助攻。我們洛水中學一路磕磕絆絆地進了決賽，每個人都有出一份力。你們看我數據很好看，但是沒什麼用。還不如那個25+3+3的毒瘤...”說完他微笑地指了指獎盃旁的李馮。

台下的人聽得出來他只是開個玩笑。但是還是被這句話逗樂了，笑成一團。“洛水儘管磕磕絆絆，但還是進了決賽。八強的時候想着‘啊，能不能進四強啊’；四強的時候想着‘啊，能進決賽就好了’；進了決賽就開始想‘反正都進決賽了，應該能贏吧’。就是已經刷新最好成績的結果給我們的心態帶來了一絲僥倖——想着‘啊，反正進決賽了。輸了也沒什麼。反正已經是刷新了最好成績。’這點也是我打完才發現的。”

這時候台下的人都收起了笑容，覺得顏文斐說的挺有道理。那位領導面帶微笑地看着正在說話的顏文斐，滿意地點頭。顏文斐頓了頓：“但是競技體育沒有僥倖，那些看上去像是僥倖的，往往是實力的一部分。儘管不想承認，但是李馮同學很強。強到我最後心裏生出一種無力感，然後被打了個8-0。說真的，這個MVP我很想得到。畢竟最後一年了，好不容易打進全國初中聯賽決賽還空手而歸。那豈不是很丟人？”顏文斐毫不留情地調侃起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哥們說話還挺逗啊。”“我也覺得，他挺有意思的。”

“怎麼說呢...李馮同學發揮的實在太出色，以至於我覺得自己不配跟他並列。但是我的隊友一定比他的隊友要好！他只是強到了一個人能決定比賽，而我還停留在需要隊友的這個階段。我有點痛苦，因為我還沒贏夠！但是我不後悔，因為我堅信一個好的控衛，就是要讓隊友覺得這個控衛需要他們。如果只是同情我，或者說同情顆粒未收的洛水中學。這個MVP我不會要的。謝謝大家。”顏文斐說完對着台下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全場愣住了兩三秒，然後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大概是顏文斐不卑不亢的話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激情吧。不知道是誰帶頭開始喊起MVP！——“MVP！MVP！MVP！...”顏文斐聽見這個聲音身體一震，直起身子看見全場都在高呼MVP。感動得紅了眼眶，嘴裏不住地說著：“謝謝，謝謝你們。”

李馮突然開口自黑道：“接下來讓毒瘤說兩句。顏文斐，你是很棒，但是我是很強。這個MVP你值得，洛水也值得。這不是可憐你，而是你身為一個領袖應該承擔的東西。輸給南陵，不丟人。你沒有讓人失望，洛水沒有讓人失望。不信，你聽！”說完他指了指台下，此起彼伏的“MVP”的分貝聲被李馮這麼一煽動又更上了一層樓，像是要把天花板掀翻一樣。

“我重新宣佈，本屆全國初中聯賽MVP是...顏文斐！”領導宣佈了最後決定——這倒不是他被周圍環境所打動的一時興起。“草根隊伍差點逆襲王牌球隊”這個故事將會成為一個催化劑，加快推動青少年籃球事業。

“接下來雙方致意的環節！”主持人說完后，雙方面對面站成兩列。裁判吹了下哨子，宣佈道：“北陵86，洛水74，。雙方握手！”

“高中聯賽見。”

“高中聯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