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前塵往事
她半邊臉腫還沒有消退,微風拂過,散在額前的劉海輕輕吹動,紀有東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披下頭髮的樣子,跟平素在酒吧里見到的全然不同。
她是刻意將頭髮披下來擋住臉的,卻抵不過風吹,路燈下,那張臉瑩白似雪,眼珠黑亮,只是眼神過於冷寂,淡粉色哈倫長褲,上身白色鑲蕾絲七分衫,她將衣服收入褲內,顯得腰肢纖細,裝束清爽怡人。
紀有東走到她面前,問道:“你叫肖雨對嗎?”此話一出,紀有東很心虛,明明就知道她是吳旭的獵物,他還得故裝不知。
肖雨知道他是周瑤口中的有東哥哥,淡淡道:“是,周瑤還好吧?”
紀有東溫溫一笑:“她還好,你不用擔心。”
她看了看紀有東,他的人跟他的聲音一樣,清朗溫柔,周瑤的眼光不錯,肖雨問道:“周瑤讓你過來的?”
紀有東本想搖頭,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點點頭,“恩,她讓我過來看看你怎麼樣?”
肖雨似笑非笑:“你現在看到了。”
紀有東一怔,隨即道:“我帶你去醫院上點葯吧。”
“小傷,不必了,謝謝你。”肖雨溫和有禮的拒絕,道:“那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她徑直朝前走,紀有東抬頭看起前面不遠處樹下立着個人,沒再向前。
吳旭站在遠處觀察了一小會兒,看着紀有東那付緊張而關切的表情,而肖雨卻總是那付不咸不淡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心裏瞬間就平衡了,原來她的冷漠也不只對他嘛。
“咦,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吳旭打趣,繞到肖雨身邊,肖雨當是蒼蠅,不理不應。
風乍起,吹散她一頭黑髮,她紅腫的左臉正被吳旭納入眼裏,吳旭原以為自己看到肖雨狼狽不堪該是心情愉悅,事實相反,他心裏居然不是滋味。
“給打了?”他沉着嗓音,肖雨聽慣了他平日裏輕浮嘻哈的語氣,這一下竟有些不適應,仰頭望他,她方才一心想着周瑤跟自己之間偌大的區別,漸生悲哀之心,眼眸微濕,乍投入吳旭的眼裏,他的心房瞬間被擊中,悶悶地疼着。
他拉起她的手,往回走,明知道那個女人已被秦超收拾了,但仍然拖着肖雨朝酒吧走,道:“誰打的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肖雨不明所以,怎知他性情陰晴難辯,前一秒鐘還在揶揄挖苦她,后一秒鐘又突然一付正義使者的樣子,肖雨很迷惑,問道:“你今天是怎麼了?”
“哪根筋搭錯了?!”她說,吳旭收住腳步,睨她:“我這不是見着你給人打了委屈的快要哭了,替你出出氣舒解下心情么?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怎能說我搭錯筋呢?恩?肖雨,你怎麼一開始就這麼不待見我呢?我也沒把你怎麼樣吧!”
吳旭一番話說得肖雨無力還擊,她本就不善言辭,性格過於陰鬱,彷彿是長在背陰處的青苔,潮濕而粘膩,不聲不響地,隨時可以讓人於不經意滑倒。
肖雨悶聲不吭,甩開他的手默默的往回走,吳旭跟在她身後也不再出聲,兩岸的梧桐樹葉隨風落,有一片正好輕輕的飄在她的頭上,她毫不知覺,兀自走路。
經過藥店的時候,她買了消炎藥,走到路邊長椅坐下準備吞葯的時候發現自帶的水壺裏面已經沒水了,肖雨嘆口氣,準備起身去買水,一隻手將水遞到她面前,她迎頭看到吳旭俊秀的臉,他笑意盈盈:“喝吧,我請。”
肖雨接過手,忸捏地道了聲謝謝,吳旭坐在她身邊,問她:“你怎麼給打了也不還手!?”
肖雨吞下藥,邊擰蓋子邊道:“還手,那還要不要在酒吧裏面呆了,進得來綠源的人都是有錢人,又怎是我這種窮人得罪的起呢?”
肖雨抬頭看月亮,好像……中秋就在這兩天,怎麼這麼快就到了中秋,記得四歲那年,婆婆問她幾時生日,她答不出來,婆婆翻着日曆,笑道:“小雨,不如就中秋生日好不好,團圓的好日子,寓意也好。”
吳旭凝望着她,她唇邊淡淡的嘲諷之意,這就是生活在底層的小人物裏面持有的生活態度。
“其實,我有些時候也覺得有錢人有什麼了不起的,但發生了很多事讓我覺得有錢……還真挺了不起的!”肖雨笑笑,回頭看着吳旭:“你有試過沒錢到走投無路的無助感嗎?”
吳旭搖頭,他自小錦衣玉食,從來只愁着錢該怎麼花,又怎麼可能理解肖雨這種在貧困線上掙扎,對於每分每毫都錙銖必較的心情。
“真是不願回想的過去。”肖雨笑笑,眸中凄楚轉逝而過,“有一次,婆婆病得好厲害,我還在念高二,阿全哥哥只會賭,被高利貸的捉了起來,揚言要剁掉他的手,那些追債的人衝到學校來找我,全班師生像是看怪物一樣地望着我,我被他們拖走,也沒人上來幫我,那種任人宰割無力反抗的感覺,真是印象深刻。”
“後來呢?”吳旭問。
“後來……”她頓了頓,道:“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阿全哥哥答應人家,把我賣給他們抵債,我當然不依,婆婆又生病在床救不了我,我跟他們求情,求他們給我一周的時間籌錢,我磕頭磕得好長時間,頭都磕破皮,他們總算答應放我回去籌錢。”
“多少錢?”吳旭問得很艱難,隱約能想像她當時的處境。
“二十萬呢。”她說,“我回去之後先找的阿香姨,阿香姨家境也一般,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養,可她卻把僅余的積蓄二萬元給了我,我拿着錢小心翼翼的帶在身上,準備去找大伯,他是阿全哥哥的大伯,家境優渥,為了省錢,我去擠公交車,一路上我明明死死的護着兜內的錢,可最終還是給小偷偷走了。”
“去派公所報警,人家對我愛理不理,一個勁的敷衍我,說會盡量幫我找回找回,我深知無望,想着去找大伯,我在他家門口等了好長時間,他都不肯出來見我,那天又颳風又下雨,我躲在他家的屋檐下,大伯的女兒開門出來,塞了三百元在我手裏,對我說,小雨,媽媽不讓爸爸幫你們,這些是我存下來的,但願能幫到你。”
“我拿着三百元和她給的一袋麵包邊吃邊走路回去醫院,麵包好乾,很卡喉嚨,我連水都不省得買一瓶,走過廣場的時間,那裏有自動水龍頭,我頭了下去,擰開水龍頭張開嘴就喝,旁邊的人又用那種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這輩子都不能忘記。去到醫院,醫生拉住我,黑着一張臉說,肖小姐,你該繳醫藥費了,都拖兩天了,你再不交的話我們不能給你婆婆用藥了。我只能好聲好氣的求她寬限,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可以!!”
說到這裏,肖雨擰開蓋子喝了口水,道:“不可以啊!要怎麼辦,前有追兵後有虎,我跑到頂樓去,站在那裏往下看,下面車水馬龍,我想着我跳下去的話就什麼苦都沒了,可是一想到婆婆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我就不忍心,終於還是沒跳成,後來我想想,我可能不是單純為了婆婆,也許我怕死。”
“我去到學校,跟老師哭訴,說婆婆生病了沒錢醫,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學校能給我發動捐款,老師跟校長都很動容,當天就開始鼓動大家捐款,我還能記得那是在大*場上實行的,一個大大的臨時愛心箱,全學校的同學排着隊一個個的上去捐錢,五塊,十塊的投進去,最終我得到了2萬的愛心款,校方幫我換成整錢,我拿着那兩塊元,突然間就發現在我的身上從此以後就欠下了數以千計的人情了,我受過了別人的恩惠,以後我在學校就該逢人賠笑臉,因為他們個個都是我的恩人。”
“兩萬元三百元,還差那麼多,你信不信?我當時真的想過直接給別人當情婦或者賣身,那樣的話錢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後來,我真的去做了!”
吳旭穩住身形,這些事是他意想之中的,他望着她,她卻沒有看他,語氣淡淡地,彷彿說他人春秋,“我去做了呢,那個人是養豬場的老闆,他答應我,我跟他睡一晚,就給我五萬塊,我還知道討價還價,我說十萬行不行?他知道我急需錢,笑着跟我說,十萬也行,那就陪他兩個晚上,我心想,反正一晚都能過去,第二晚有什麼難捱,我就答應下來了,第一晚是在一個酒店裏,很豪華,我洗好澡穿好他準備的睡衣坐在那裏就等着他來,等的時間我越想越害怕,因為想着他一身可能都是豬圈的味道,想着他那張毛孔粗得可以插香的臉,越想就覺得反胃,很可惡的,最終我落荒而逃。”
“最後呢?”吳旭很難想像到底她用了怎樣的辦法才擺脫掉這種噩運。
“一直到了最後期限,我都沒能籌夠二十萬,我把兩塊三拿去給婆婆交醫藥費了,我不能看着婆婆有事,在阿全哥哥跟婆婆之間我一定要選擇婆婆,我跑去報了警,借高利貸派出所是不願意受理的,但是那些已經涉及到我的人身安全,我只能自保,先前我報過一次警,因為錢被偷去,民警對我有了印象,我把事情從頭到尾跟他們說了,他們答應介入一次,那天我在約定的時間我帶着警察去見了他們,他們聞訊已經逃走了,第二天,我收到一隻手指頭,是阿全哥哥的,我把手指頭埋起來,埋的時候我很冷靜,我覺得那是阿全哥哥應得的教訓,他花光了婆婆所有的積蓄,還把蔡公公留給婆婆唯一一套房子賣了賭錢,這種人根本沒得救,我對自己說,如果他真是因為還不了債死於非命的話,我會照顧婆婆一輩子,直到她百年歸老。”
“他死了?”
“要死了才好呢,偏偏他沒有啊,就斷了兩根手指頭給放了回來。”肖雨輕蔑道。
“他被放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約莫是一個星期吧,婆婆終於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他出現的時候我嚇一跳,都不*形了,他是專門來找我的,一見着我就拳腳相向,把我拉開陽台,我半身掛在陽台上,只消他將我雙手提起,我絕對活不了的。斷了兩根手指的人呢,氣力還這麼大。”肖雨回想舊日往事,輕輕地搖搖頭,嘴角笑意耐人尋味。
“那後來怎麼沒摔下去?”
“後來阿香姨和她老公過來啊,阿香姨的老公是退伍軍人,力氣大得驚人,聽到婆婆的叫喊聲就匆匆跑下來了,見我那樣掛在半空氣得快爆了,當下從阿全哥哥手裏救過我,阿全哥哥最後也被他揍得就剩半條命。”
肖雨只要一想起當時蔡全被打慘狀,都覺得大快人心,她笑着道:“那時候,我就想啊,我得學一門防身之術,至少我要能跑得快,跑得快的話別人就追我不上,這樣我才有活路可有。”
“恩,所以後來你天天鍛煉跑步?”吳旭最記得她遭遇搶劫那天跑得跟豹子似的,原來還有這麼一出。
“是的,我後來去打籃球,一有空就去,又跑又跳的,體力漸漸也好了。”肖雨一提到籃球,心痒痒的,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打過球了。
“籃球。”吳旭挑挑眉,“你確定你會打籃球?”
肖雨面露愧色,懦懦道:“打得很菜而已,我擔任後衛。”
“哪天咱倆比一下?”吳旭躍躍欲試,哪裏能料到肖雨也會打籃球。
“不行。”肖雨道,吳旭刷地俊臉就暗了下去,肖雨正色道:“我一周上六天班,一天休息的時候要陪婆婆,真的沒有空。”
吳旭失笑,吐了一口氣,心想,這人到底是懂幽默還是不懂幽默?
肖雨難得對一個不熟稔的人說這麼多話,一說完便覺得後悔了,臉色一正,摸摸自己的臉好似沒那腫了,起身就走,也不等吳旭。
吳旭跟在她身後一個勁的叫她:小雨小雨……
她回頭過,眉頭一皺,冰雪來襲前兆,吳旭抬高手搭在她的頭上,她目光一凜,吳旭將樹葉遞到她面前,道:“吶,不是占你便宜……”
肖雨眼神一變,訥訥地:“謝謝。”
兩人並肩走着,吳旭問:“對了,你那會兒磕頭不覺得疼嗎?”
肖雨睨他,道:“你去磕看看,就知道疼是不疼?”
“我沒那麼傻。”吳旭憋笑,肖雨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也不惱,扭頭沒搭理他。
“小雨……”
“小雨……”
“小雨……”
吳旭一路跟着她,跟只猴子似的跳跳喳喳,肖雨像是跟樽雕塑,不喜不怒,不言不語。
月光下,兩人的影子越來越遠,梧桐樹上樹葉隨風輕輕飄落,棉花似軟軟的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