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比試
看到兩個老頭還要爭,林鄭氏淡淡地說:“再吵妾身轉身就走,哪個郎君舉薦的人都不錄用。”
生怕林鄭氏轉身就走,二叔公和陳訓導互相冷哼一聲,不吵了。
“娘子,依你看這事該怎麼辦?”二叔公猶豫一下,還是擔心陸庭的情況,率先開口。
陳訓導瞄了陸庭一眼,隨口說道:“二人都想這個位置,最公平就是讓兩人比試一下,誰贏這差事就歸誰。”
作為蘇州訓導,陳訓導對蘇州學子的情況心裏有底,因為二叔公熟悉的緣故,對陸庭的情況了如指掌,說到底陸庭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自己的遠房侄孫陳海比陸庭強多了,特別是在明算方面,陳海很有天份。
二叔公本來還想辯白幾句,林鄭氏拍拍手說:“此計甚妙,就這樣吧,小芝,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說話間,林鄭氏不着痕迹給一旁的俏婢打了個眼色。
這二個老頭子,整天纏着自己,要是客來居有他們的人,到時找自己的由頭更多,這兩個舉薦的人,林鄭氏一個也沒看上,想辦法讓他們都滾蛋,小芝一瞬間就讀懂了林鄭氏的眼神,有些頑皮的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地點點頭。
故意增加難度,讓兩人都不能來客來居做事。
“陳海,拿出你的能耐,讓某些人知道什麼是真材實學。”陳訓導摸了摸鬍子,有些洋洋自得地說。
“叔公放心,晚輩一定盡心。”陳海恭恭敬敬地應道。
二叔公拍拍陸庭的肩膀,輸人不輸陣地說:“陸庭,二叔公只能幫你到這裏,剩下的靠你自己,好好教訓他。”
“喲,口氣不小啊,你的侄孫什麼貨色還不知道嗎?別打腫充胖子了。”陳訓導忍不住嘲笑道。
“姓陳的,你這輩子就剩這張嘴了。”
“姓陸的,看你得意勁,好像你侄孫一定勝出一樣,那麼有信心,不如賭一把,輸的要在客來居擺上一席,算是為贏的慶賀,敢不敢?”
二叔公楞了一下,很快強硬地說:“有人請吃席,好事,老夫還怕你?行,這個賭約老夫應了。”
這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老頭,火氣還真不小,好不容易消停一會,轉眼又掐上,陸庭連話都沒插上一句,又賭上。
“兩位小郎君,這兩本都是客來居今年三月的正副帳本,數目都一樣,勞煩兩位小郎君半個時辰內盤算出來,因為兩位小郎君第一次盤帳,誤差在十文錢以內都算過關,在都算對的前提下,用時少的勝出。”小俏婢小芝把兩本厚厚的帳面放在桌面上,面帶微笑地說。
陸庭看着近四寸厚的帳本,心裏想的第一個念頭是客來居的生意不錯啊,短短一個月的進出帳就記了這麼多,有這麼一間生意興隆的客棧,林鄭氏的嫁妝得有多豐厚。
一旁的陳海看着厚厚的帳本,經得俏婢同意后,隨手翻了一下,很快皺着眉頭說:“帳目這麼多,只有半個時辰,就怕時辰不夠。”
算帳不是讀書寫字,算錯一點都不行,再說帳目又亂又繁冗,別說半個時辰,一個時辰能算出來都不錯了,現在只要半個時辰,太強人所難了。
“小郎君可以用數籌,這裏有簽籌和珠籌隨便挑。”說到這裏,鄭妍芝漫不經心地說:“奴家昨日才盤點完,三刻鐘就能算出來,對兩位小郎君來說,相信半個時辰足矣。”
陳海的臉瞬間有些漲紅,乾咳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說:“只是開個玩笑,半個時辰,足矣。”
半個時辰有四刻鐘,一個婢女都能三刻鐘算出來,自己應聘記帳的,總不能比婢女還要差吧,陳海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陳海和鄭妍芝說話的時間,陸庭也翻看了一下記帳本,一摸記帳本,感到紙張又硬又澀,用的應是黃麻紙,一頁頁寫好,在紙的左邊打孔用繩子串在一起,一看內容陸庭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紙張一般,但字寫得工整,看起來沒問題,可數目太亂了,就是一盤流水帳,一桌飯菜多少、摔了什麼、置辦了什麼,有熟人來又贈了什麼,亂七八槽,看到眼都花了。
鄭妍芝看到陳海和陸庭都皺着眉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譏笑,眼裏也現出驕傲又輕視的目光:客來居豈是你們想來就來的地方,先過自己這一關,特別是姓陸的,那雙賊珠子老是盯着自己看,一看就不是好人,真想把他眼珠子都摳出來。
一名夥計把一個托盤放在桌子上,托盤上有兩個精緻的木盒,左邊的盒子裝的長短不一的竹籤,右邊盒子裝的是不同顏色的珠子,珠子和竹籤上都刻有特別的符號,這就是小芝所說的簽籌和珠籌,古人算帳的重要輔助工具,陸庭看着這些精緻的輔助工具,一時失了神。
簽籌和珠籌很簡單,用不同的簽或珠子代表不同的數值,然後加加減減,加減完了再清點,問題是,古人造不出計算機,號稱華夏第五大發明的算盤也沒有嗎?
後世對算盤的出現有幾種不同的意見,其中公認的推算有二種,一種是算盤在西漢時出現,一種是算盤在唐朝出現,很多學者通過研究,大多認同算盤出現和推廣的時間是在唐朝,從俏婢小芝拿出簽籌和珠籌來看,算盤還沒有出現。
“我習慣用珠籌,那就不客氣了。”陳海在陸庭驚訝時,搶先要了珠籌。
鄭妍芝有些嫌棄地瞪了陸庭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陸小郎君,不知你習慣用什麼籌,如果要珠籌,帳房還有備用的,奴家可以讓人送來。”
陸庭比小芝高出一個頭,看着托盤時,站在鄭妍芝的角度好像是盯着自己前面鼓鼓的地方看,心裏對陸庭的印象更差,要不是這麼多人在,都想給陸庭兩個嘴巴子。
“不用。”陸庭擺了擺手。
自己前世上大學時,交過一個讀會計的女朋友,那時女朋友要參加比賽,作為男朋友陪她做了半年強化訓練,大集團那麼複雜的帳也練過手,一個小客棧的帳,對自己來說太小兒科。
陸庭說不用,小芝以為陸庭不用珠籌,用簽籌也行,沒想到自己把沙漏倒過來宣佈開始后,發現陸庭是真不用,不用珠籌也不用簽籌,而是拿起帳本就這樣看起來。
這個登徒浪子擅長心算?
鄭妍芝心裏現出一個念頭,不過很快又否定這個想法,客來居的帳目太複雜了,心算一二頁還行,要是整個帳本都心算,太難了,要知明算教授都說是自己是難得一見的明算天才,也要借用簽算才能的準確計算出,陳訓導剛才說他不學無術,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做不到,乾脆放棄。
陳海嘴裏小聲地念着,一邊念一邊從盒子裏加入或拿出不同的珠子,動作又快又熟練,一看平日沒少練習,至於陸庭,只見他一邊打着呵欠,一邊翻着帳本,這邊陳海一頁還沒算完,陸庭已經翻了二頁,小芝看到,對陸庭更不屑了。
就陸庭翻帳本的速度,比自己算起來還快,挺會裝的,是好奇客來居的買賣做得怎麼算,是賺還是賠肯定沒算,小芝都能猜到陸庭後面怎麼做了:時間差不多時,隨意填個數目上去,錯了就說自己學業不精,要是瞎貓碰着死耗子,就當是賺到。
不僅是登徒浪子,還是一個沒臉沒皮、不學無術的登徒浪子,小芝都懶得正眼看陸庭。
陸庭和陳海在盤帳時,陳訓導和二叔公沒閑着,都緊張地盯着二人,只是兩人臉色有點不一樣,陳訓導面有得色,而二叔公的老臉有點不自在,甚至有些死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陳海算起來時,算得又快又好,放珠子拿珠籌的手,就像上下飛舞的蝴蝶,快而有靈性,都不用眼睛看,手好像有眼睛一樣,準確記住代表不同數值珠籌的位置,而陸庭連簽籌都不碰一下,拿着帳本傻呵呵地看,要不是林鄭氏在,二叔公都着一巴拍在他的後腦勺上。
兔崽子,讓你盤帳又不是讓你看帳,就是贏不了,起碼也裝裝樣子啊,自己的老臉都讓他丟光了。
“娘子,昨天不是有人送來熊掌嗎?還在嗎?”陳訓導突然開口問道。
林鄭氏楞了一下,很快應道:“送來四隻上等的熊掌,昨晚用了二隻,還剩二隻。”
“太好了,一會就吃這個,再配上一隻烤全羊和幾條銀刀魚,這滋味,絕了”說到這裏,陳訓導扭頭對二叔公說:“陸里正,好歹你也是里正,還是蘇州陸氏的族長,一會付帳時保持微笑,別失了臉面,要哭,回家捂着被子哭去,當然,要是你肯求老夫,誠心點,或許會改變主意少點一些,哈哈哈。”
這個老陸頭,看着老實巴交,老是在林鄭氏面前說自己的是非,就有半個月前,自己好不容易約林鄭氏游湖泛舟,沒想到老陸頭假借自己的名義去春風樓讓小笑兒也來,氣得林鄭氏扭頭就走,要不是那一茬,說不定現在林鄭氏變成了陳鄭氏了。
一肚子壞水的老不死,一會得狠狠宰他一頓。
熊掌可是稀罕貨,一隻起碼五兩銀子,兩隻最少十兩,還要烤全羊、銀刀魚,這不是要自己設宴,而是放自己的血啊,二叔公氣得老臉直抽抽,不過他要面子,聞言假裝不在意,反而取笑道:“陳訓導家裏有新納的小美妾,春風樓有相好的小笑兒,多補補應該的,要是老夫輸,點多些也認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幾年損失有點大,作為陸氏一族的族長,這一席二叔公還是吃得起的,錢可以吃虧,但在林鄭氏面前,絕不能丟風度和氣量。。
還提?陳訓導當場氣得鼻子都扭了,拍着桌子說:“陸正明,你這個田舍奴,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老夫揍你。”
“陳訓導好大的官威,嚇得老漢都不敢說話了,幸好只是一個小訓導,要是做了縣令、刺史,那不是想拘誰就拘誰,想睡哪個就睡哪個?”二叔公皮笑肉不笑地應道。
“你,你...”陳訓導指着二叔公,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林鄭氏有些無奈地看着兩人,當她扭頭看到小芝身上時,眼裏多了一絲溺愛和一絲寬慰,小芝的名字是鄭妍芝,真實的身份不是婢女,而是自己的小侄女,這次是來蘇州探望自己,只是鄭妍芝很貪玩,不願整天在家裏獃著,而是想到處遊玩,想玩又怕別人認出,堂堂滎陽鄭氏大房的千金硬要充當自己婢女,不過妍芝從小就跟自己親,抱着自己手撒嬌幾句,自己就默許了,頑是頑了一點,但小芝在明算方面極有天賦,那個帳本,熟練帳房起碼要一個時辰才能勉強算出來,她三刻鐘就能算完,半個時辰,陸庭和陳海能算一半都可以偷笑了。
記帳這個位置,林鄭氏不想用陳訓導舉薦的陳海,也沒看中二叔公舉薦的陸庭,礙於臉面讓二人走一個過場,現在二個老頭子又在針鋒相對,林鄭氏只是笑而不語,只要鬧得不過份就行。
反正他們舉薦的人都應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