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賢良如斯
朱鉉等人見閻行栽到地上,慌忙上前察看。張逸先試了試閻行的鼻息,尚有氣息呼出,趕忙又趴在**口上聽了聽,“噗通”“噗通”的,心跳也算正常,方才鬆了口氣,向朱鉉秉道:“是重傷之下昏過去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趕緊找人來救治。快些,搞幾個燎爐來給他烤烤,想必也是凍得不行了。”
眾人聽聞,趕緊分頭去辦,找大夫的找大夫,生火爐的生火爐,好一番折騰忙活才將閻行安頓好。
閻行皮外傷雖重,但主要還是凍的。氣血在皮鞭的抽打下本就容易淤結,外面又是天寒地凍,光着身子挨了這頓狠揍,更加流通不暢。血氣不通則渾身冰冷無法禦寒,經脈便抵擋不住,自然暈了過去。
找位大夫來舒筋活血一番,又止住血清理了傷口,敷上外傷藥粉,閻行也就慢慢醒轉。大夫開了幾貼專治內傷的藥方,囑咐按時餵給閻行喝下,三日之後便可無事。朱鉉、張逸忙謝了大夫,將其送出,而後來看閻行。
閻行羞愧的無以復加,躺在那兒直落淚,反倒把朱鉉、張逸搞得不好意思起來。
好一會,朱鉉才低聲說道:“好了,閻行。姑念你未犯下大錯,這次暫且饒了你,哭的什麼勁!”
閻行抬頭看着朱鉉,哭喪個臉說道:“將軍,這次我丟人丟大了。臉上的傷疤估計是去不掉了,以後可怎麼見人?”
“哈哈哈,原來是為這個。”朱鉉與張逸對目一視,沒想到閻行這種粗漢也有擔心害怕之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這閻行訓也訓了,打也打了,又沒犯什麼大錯,也該撫慰一下了。朱鉉委婉而又語重心長的言道:“我只對外說你負傷所致,這總行了吧?以後少幹這種事,‘吃不着腥,反被魚兒咬了嘴’,你啊,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閻行這才好受了一些,似又想起了什麼,嘆道:“值了,雖是挨了三百鞭,但能看得她一眼,確實值了!”都到了這份田地,他還惦記着甄氏。朱鉉本有意再訓斥他一頓,但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甄氏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溫存;;;;?王瑩也有。美貌;;;;?王瑩可能多有不如,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宛若種說不出的高雅,不可觸**只能遠觀的那種高雅。就是這種高雅,使朱鉉相信,閻行確實沒有非分之想。也許之前確實有過,只是見到甄氏后,這種非分之想便成了一種褻瀆,只要能一睹芳澤,就已心滿意足了,略進一步則破壞了世間最美好的事物。
朱鉉在這兒低頭沉思,張逸卻已開始揶揄閻行:“我看你是傷疤未好就忘了疼,小心下次直接把腦袋丟了。”
閻行憤憤的看了張逸幾眼,不屑的挖苦道:“你這個莽夫,懂得什麼?”
張逸瞪着眼,方要與他爭論一番,又想他重傷未愈,自己下手確實很狠,正過意不去,只得作罷。
“好了,都少說兩句。”朱鉉有些心煩,便命他二人休再爭執,自己也好清靜一會。
屋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倒是很能顯襯朱鉉此時的心境。落雪無情人有意,化做清淚灑向春,春意何時了,不知夢中悄然愁滋味。
張逸等人見朱鉉愣愣的發獃,都不敢出聲打擾。將軍也許正在籌劃下一步的打算呢?眾人皆是這麼想,卻不曉得朱鉉此刻正為情所困,若曉得了,該怎麼看朱鉉這位全軍統帥呢?
朱鉉站在那兒凝神閉目的思緒有時,突然開口說道:“閻行,你若好點了,可移出袁府。張逸,命人守在此處,不許任何人再進入。嗯;;;;另外,你把那個袁尚帶出來,我要帶他走。”
閻行、張逸忙頷首領命,朱鉉要帶走袁尚,多少有點出人意外,但他在想些什麼,又有誰人敢問?
張逸仗劍直行進入後堂,但聽得一陣喧鬧哭啼后,袁尚被張逸手拽着扥到朱鉉跟前。
“小兄弟,隨我一起走可好?”朱鉉盡量和藹的問道,甚至還給了袁尚一個善意的微笑。
袁尚氣鼓鼓的回道:“走就走,誰怕你來?欺負小孩子,活該你做一輩子工。”敢情他還真把朱鉉當做給袁府做活的工匠了。
朱鉉也不與他計較,拿手攥着袁尚的胳膊就往外走。
“請留步!”
又是那宛若仙音的天籟之聲傳來,仿若一道無法違抗的懿旨,朱鉉不自覺間便停住了腳步。
朱鉉不敢回頭去看那張聖潔清麗的面龐,用背脊面對着心中的女神,故意冷冷問道:“有何見教?”
“你為何要挾持這個孩子?”甄氏不滿的問,聲音仍是那麼柔美。
朱鉉略一定神,才勉強高聲回道:“他父親欠我工錢。”
“工錢?大人真的欠你工錢嗎?”
“不錯,我何須騙你們!”朱鉉的聲音有些顫抖。
雖是不信,甄氏仍落落大方的說道:“我來還你。”
朱鉉不覺好奇,依舊背對着甄氏言道:“你有這許多嗎?”
甄氏輕蔑的一笑,很不屑的說道:“我娘家世代經商,多有錢財,你盡可說出來,我都給你。”
“哈哈哈!”朱鉉縱聲狂笑起來,甚至被他攥着的袁尚都以為他是不是失心瘋了。
朱鉉恨恨的轉過身來,再純潔高貴的女人也不過是凡身肉胎,以為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兩道冰冷的寒光落在甄氏身上,朱鉉畢竟還是心軟了,未厲聲呵斥,只是緩緩的言道:“你真當我是給他修假山、造鑒湖的嗎?那是“江”“山”,是用我手下將士們的鮮血鑄成的。袁紹背信棄義殺了我數萬弟兄,此仇此恨,你打算用什麼來還?錢能還得清嗎?”
朱鉉的面孔幾近扭曲,憤怒的表情將所有血色都逼在臉上,就連張逸、閻行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殺氣,似乎要吞噬掉袁府的一切。
“啊;;;!你好可怕。”甄氏驚訝着輕輕的說道。
也許甄氏的這一聲驚嘆拯救了袁府的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那一刻,朱鉉已被激怒的靈魂在這聲驚嘆中得以禁錮,逐漸收緩了憤怒的神情。
甄氏從驚駭中稍稍鎮靜下來,又是柔聲細語的言道:“將軍,即使這樣,你也不能對這個孩子下手。他,畢竟只是一個孩子。”說這話時,甄氏深深的低着頭,對面這個年輕的男子,他的眼神太清澈了,如同神目般懾人心魄。
朱鉉怔住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啊?即使面對狂怒暴躁的自己,都能保持心止如水,依然那麼自若,依然是那麼和風細雨,使人毫無反抗之力,如同銳利的石子投入鏡面的湖水,稍起微瀾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發怒,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會顯示自己的輕浮與無能。
“你,不懂!我一定要帶他走。但我向你保證,絕不會傷害他。”朱鉉無力的回答道,在這個女人面前,自己的一切辯解顯得如此蒼白,甚至有些渴求對方能諒解自己。
甄氏默默地站在原地,似乎想用無聲的抗議令朱鉉放了袁尚。所幸朱鉉還能稍微把持住自己,只是身不由己的又多解釋了一句:“只要袁紹肯放過我們,這個孩子自然會回來,否則的話,我帶他去南方。”
此言一出,張逸、閻行驚呆了看着朱鉉,不明白他為何要向甄氏解釋那麼多?有必要嗎?是殺是放還是帶走,不都是你一句話嗎?他們怎麼又能懂得,原來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也是七情六慾之種,脫不開‘情’字困擾。
“將軍,將軍,你沒去看,城外太熱鬧了!”
是朱賁的聲音,響亮刺耳,卻恰逢其時的打破了屋內的尷尬,朱鉉也如聽到了救星的聲音,竟是喜道:“什麼熱鬧?瞧把你高興的。”
朱賁是硬闖進來。經過朱鉉一頓呵斥,門口的守衛們絕不敢再任何放人進來了。朱賁興奮之下,推搡開那些守衛,才進得袁紹府內。
其實朱賁跨入府門的第一步,就已然後悔了。朱鉉將令如山,自己抗命擅闖袁紹府邸,憑的是一股興奮之情,現下正惴惴不安,怕朱鉉責怪下來,輕者一頓杖責,重者掉了腦袋都有可能。本想再退回去,又怕門口的守衛恥笑,正兩難之際邁步走着,看到這邊廂房有燈光,便朝這邊奔了過來。沒想到一推門就看到將軍正背對着自己,張逸和閻行也在。不同的是,閻行躺在地上,看上去十分虛弱,心下不免驚疑。而大將軍朱鉉正與一女子面對面交談,那女子低着頭也不看朱鉉,身材倒是很好(朱賁是想不出‘婀娜多姿’這個詞的),這是在幹什麼呢?朱賁顧不得這麼多,先出聲向朱鉉報喜,也好為自己擅闖袁府找個理由。
就這麼著,朱賁算是安然過關了,見朱鉉沒有計較自己違反軍令,朱賁心中自是高興,口中滔滔不絕的說道:“將軍,你是沒去看。城外的百姓海了去了。對了,就是將軍教我的話,人山人海,萬頭攢動。那個搬糧食的勁,可歡呢!跟往家裏搬媳婦似的。”
“撲哧”一聲,對面的甄氏又笑了,朱鉉這時是背對着甄氏的,正看朱賁在那兒眉飛色舞,但甄氏的笑聲很清晰的響起在耳邊,又是傾國一笑?朱鉉竟也跟着一起笑了聲。反倒把朱賁搞愣了,隨口問道:“你們笑什麼呢?搬糧食有什麼可笑的?”
朱鉉感覺不好意思,遂寒了臉斥道:“關你什麼事?對了,你怎麼進來的?我的將令也敢違抗!”
朱賁沒料到朱鉉突然翻臉,馬上苦着臉哀求道:“我想把城外的事情趕緊稟報給將軍,一時情急忘了這茬,將軍贖罪!”
“那;;以後注意點,接著說。”朱鉉本就是故意嚇他,以此分散朱賁的注意力,朱賁果然上當,朱鉉也趕緊將話題扯回城外分糧之事。
“將軍,我跟您說,這分糧之事真是合了百姓的心意。那場面,人人踴躍,口中還大喊將軍‘萬歲!’”
朱賁此言,令朱鉉很感得意,尤其是在甄氏面前,真是掙足了面子。
“好!此事做得很好。”也不知是誇朱賁還是在誇他自己,朱賁聽了,倒是真興奮,喜不自禁的嘿嘿直樂。
“將軍,此事您做的不妥。”又是那個聲音響起,只是略有不同,這次帶着一種菲薄的語氣。
“哦,你為何這麼說?”朱鉉感覺很震驚,竟然能對自己的做法提出不同見解,這對一個常年守字閨中的女子來言,可是很難想像的。
甄氏還是沒有抬起頭來,頷首低眉緩緩說道:“袁大人徵集這些糧食是為供應兵士們,您分給了百姓,實則是害了他們。您走後,袁大人還是會向百姓們收繳的。只怕那時,會傷及很多無辜。”
驚奇,除了驚奇還是驚奇,這是一個禍(手機閱讀16.m)國紅顏能說出來的話嗎?即使自己這樣的七尺男兒也不見得有這般見識,她竟然明白無誤的指了出來,太令人驚奇了!
“說得有理!”朱鉉稍加思忖,便明白了甄氏話中的道理。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但冀州的百姓卻仍要受袁紹管轄。試問,袁紹會讓自己手下的官員和兵士們餓肚子嗎?當然不會,只會加倍的向百姓盤剝。也就是說,自己一時痛快了,不但幫不了百姓們,還會讓他們背上通匪的罪名。
朱鉉確實為難了,糧食已經分了出去,而自己也不得不在幾日後撤離,真若如甄氏所言,袁紹藉機向百姓們發難,自己豈不是好心做了壞事?可是不走,難道留在這裏等死?
甄氏彷彿了解到朱鉉此刻正在想什麼,因為朱鉉的沉默,說明他確實很在意百姓的生死。甄氏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激動,繼而感到有些悲愴,“為什麼他像我想像中的男子那般完美?為什麼我的命運;;;;”甄氏不敢再想下去了,這,是她的道德底線所不允許的。
甄氏努力的壓制住心中的澎湃,盡量裝作平靜的向朱鉉說道:“我兄長多有囤積之糧,願意獻出來,請將軍將這些糧食存入鄴城倉廩中。”說這話的時候,甄氏抬起了她那皎月般的面龐,玉脂無瑕的臉,兩灣清澈如泉的眼神投來,朱鉉心中蕩漾起無數霞光,實在無福消受,忙擰了頭向旁邊看去。
東漢末年,能夠衣食無憂已屬難得的小康之家,屯糧能如甄家這般豐殷,可想他兄長是何等的巨富魁商。
“你兄長會答應嗎?”朱鉉頗有些不相信,莫不是想故意誆我上當,再以此要挾我放了袁尚。
“將軍,我會勸說兄長,這,您不必擔心!”
朱鉉被這聲音的磁力所吸引,竟又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馬上感到不可思議,又搖搖頭,暗嘆:“為何在甄氏面前,我毫無自控之力,心意被她牽引着,竟是為所欲為。不行,必須要掌握主動,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的了。”
“你這麼做,可是為了換取袁尚?”
“先開始想過,但就是沒有三弟的事,我也會這麼做的。”甄氏的回答,不但朱鉉,在場之人都感覺很驚訝。
“將軍,現在四處都是兵荒馬亂,我雖不出門,但也略知一二。亂世之際,斂聚錢財糧谷,只會引來兵匪的垂涎,更會使百姓們怨聲載道,這些錢糧最終不能為我兄嫂所用,反倒會危及全家的**命,何不獻出來賑濟百姓,廣施恩惠更為妥當。”
朱鉉怔住了神,心內連呼不可思議,這話真是出自對面楚楚俏立的小女子之口?自古傾國又傾城的美人們,不過是些花瓶擺設,偶有天**慈善者便已被奉若神明了,象甄氏這樣,容貌國色天香,品行端莊賢惠,待人溫存親切,竟然還能慧外秀中,超出常人見識,怪不得姚樊將她贊得只捧到天上去了。
“我答應你。只要你兄長肯照辦,我就不動袁紹倉廩中的糧食。不過,府庫中的奇珍異寶我要統統帶走,那是他欠我的。至於袁尚,也要跟我走。”
“是的將軍。您剛才答應過,不會傷害三弟,對嗎?”甄氏的話語有一種極強的穿透力,直入人的心扉,即使朱鉉沒有說過那句話,在這春意溫煦的輕拂下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我說過。只要袁紹不追趕我,袁尚就會安然無恙。”
袁尚聽到此處,眼瞪着朱鉉不屑的說道:“原來你也害怕我父親,只會欺負小孩子。”
“與我住嘴,如果有機會活下去,回去問問你老子,我怕過他嗎?”朱鉉臉上掛着一層寒霜,兩目放出殺氣,將袁尚還有甄氏都嚇得一哆嗦。
“朱賁,帶袁尚走!甄;;;,我等你消息,三日之內定要給我答覆。”朱鉉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甄氏,乾脆用‘你’代替了。
“將軍請慢走,兩日之內我必答覆您。”甄氏對着朱鉉匆匆離去的背影略一屈膝墩身,算是行了個萬福之禮,雖是敵人也不可少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