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醉酒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薛封他還那麼年輕,上天為什麼要過早奪走他的生命。
夏苒欣把臉埋在手中,淚水順着指縫傾淌而下,滴落在草坪上。還有叔叔阿姨,每次去薛家他們都對自己是那樣的好,親切到如同親生女兒一樣。
三個曾經在自己生命里鮮活如斯的人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隕落,一想起他們的音容笑貌,夏苒欣就難過到不能自已。
有侍者端着盛酒的托盤從身邊走過,夏苒欣神情恍惚的拉住侍者的衣角:“等等……”
她的聲音原本屬於較為溫和的聲線,此時卻在極度的悲傷下顯得分外清冷喑啞。透着一股絕望的寒意。
侍者一愣,停下來看她。
夏苒欣卻不顧侍者的錯愕,將他手中高濃度的酒液一杯一杯端起合著淚水吞咽下肚。
帶着燒灼的溫度和苦澀的后味,夏苒欣已經分不清入口的液體是溫莎還是威士忌。
溫莎也好威士忌也罷,火一般滾燙的感覺在喉間瀰漫,痛得她舒服。至少身體上這種直觀的疼痛能蓋過胸口間隱隱的刺痛,讓她暫時能好過一些。
薛恬微卻偏不讓她如意,指着夏苒欣的鼻尖又罵道:“你勾引小封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現在裝出這副可憐的樣子給誰看?”
薛封?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夏苒欣氤氳着水霧的眸子立刻就像地震了那般抖了一抖。
最敏感最脆弱的一部分被不斷提起,夏苒欣瘦削的指尖狠狠按進掌心,心中的憤懣卻礙於對方是薛恬微而發泄不得。
她是薛封的姑姑,也算你半個長輩,夏苒欣,你得忍——
這般在心裏告誡自己,夏苒欣又不動聲色的拿過一瓶酒往嘴裏灌去。
似是夏苒欣不予回應的態度,令獨唱雙簧的薛恬微感到有些泄氣。她口乾舌燥的抿了抿嘴,復清了清嗓子朝身後形形色色的人們一拍手掌。
“大家快來看啊,這個不要臉的夏苒欣勾引了我侄子,還讓他跟着拋下家裏的一切去國外,害得我哥哥嫂子相繼去世,現在竟然還好意思站在這裏。”
如鼎水之沸般的會場有片刻寂靜,不過幾秒的功夫,回過神來的人群瞬間又炸翻了天,議論聲四下而起,喧囂與之前比更勝一籌。
越來越多的人圍觀上來,那熱情的勁頭比跟在幕後席接受採訪時,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聽着各種各樣奚落夏苒欣的言語,薛恬微稱心一笑。
她就是要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落魄小姐知道,她薛恬微的遺產可不是誰都能搶的。
夏苒欣醉了,醉的一塌糊塗。
耳邊薛恬微還意猶未盡的嘟囔些什麼,朦朧視線之中,夏苒欣看見一身白裙的冼蕭蕭站在人堆里居高臨下睨了自己一眼,那不屑的神情活脫脫就在說:“你真下賤”。
算了……算了……
夏苒欣微笑着趔趄起身,捂住腦袋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下擺了擺手,她真是醉的糊塗了,不然為什麼會感覺天地都在旋轉呢。
突然之間,胃酸上涌,夏苒欣“嘔”的一聲大吐特吐了起來,她隨手找了個支撐點,胃部疼到痙攣。
嘔吐完了,夏苒欣又踉踉蹌蹌的往前走。
帶着些許涼意的夜風吹乾了她臉上的淚,吹亂了她鬢角的發,她按住自己的胸口,這個位置正撕絞一般的痛。
她唇瓣蒼白,嘴角微微抽搐着。
會場橘黃色的暖光打在她身上,在紅地毯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她發誓,她人生之中絕對沒有這麼狼狽過。
夏苒欣在窒悶的空氣里沒有走多遠,一道英朗挺拔的黑色身影遠遠走了過來站到她的面前,彷彿蓄謀已久。
她愣住,就那樣垂眸站在原地看着對方漆黑到發亮的皮鞋。
顧翼城不由分說的上前一把扛起夏苒欣纖弱的身子,在國外五年,她倒清瘦了不少,扛在身上硌的他肩膀生疼。
夏苒欣這時倒也乖巧,悶哼一聲便安靜垂到顧翼城身上不再掙扎。
她迷醉的雙眼瞄向會場,嘩然聲中冼蕭蕭和薛恬微臉色猶如被狗啃了,尤其是冼蕭蕭,握住雙拳想追卻又礙着面子不去追的模樣,竟令夏苒欣“咯咯”笑出了聲。
她顧着薛恬微是薛封的姑姑所以才刻意忍讓,但這並不代表她夏苒欣可以任人欺負。
她現在是沒錢沒勢落魄了,但卻畢竟還有幾分在外人看來一文不值的世家傲骨。
“嗝……”夏苒欣捂嘴打着酒嗝,望着黑漆漆的車廂,疑惑的蹙眉:“真奇怪……會場的燈怎麼滅了。”
夏苒欣不安分的蝸行摸索着,陡然間卻撞上了身後一堵壯碩的人牆。
“唔……”她八爪魚一樣的纏在那人溫暖的胸膛上,怎麼也不願離開。
聽着被酒氣熏回到清甜軟糯的聲音,顧翼城身子狠狠一僵,手臂垂了又垂,好半晌才輕顫着摟住懷裏那個小小的人兒。
顧翼城輕嗅着空氣中似有若無的少女香夾雜的酒氣,原本如死水一般平靜無波的眸中隱隱約約有一片璀璨星火。
這該死的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薛封……別走,我想你。”
酒可真是個好東西,想見的人終於見到。
夏苒欣覺得自己肯定是醉了,不然她怎麼會看見飄搖光芒中那一片虛影里,薛封正對着自己淺笑呢。
“好溫暖哦,薛封,我就知道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回來救我。”她把頭深深埋進顧翼城的肩窩,隱忍許久的淚水決堤而下。
顧翼城摟住她的雙臂驟然鬆開,原本心間那一片動容也蕩然無存。
呵,可真是諷刺,她現在明明在自己懷裏,卻口口聲聲喚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感受到身上的手臂鬆開,夏苒欣纏的更緊了,她捧起顧翼城那張陰鷙的臉,語氣中皆是他顧翼城從未見識過的嫵媚:“薛封,你別不要我,別離開我。”
顧翼城冷冷按下青筋暴起的額頭,將視線從夏苒欣討好似的表情上挪開:“夏苒欣,你醉了。”
“不!我沒喝醉。”夏苒欣鼓起腮委屈的反駁:“你語氣幹嘛這麼冷?你從此都不會對我這麼冷淡的,你不都一直叫我苒欣的嗎,我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