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四那天同學們一大早就集中在綠茵廣場,大約有八千多人。他們有的拿着小旗,有的打着橫幅,有的打着紅旗。紅旗上寫着各學校的名字,橫幅上酲目地寫着大標語——
“團結起來,共赴國難!”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收復失地,還我河山!”
大家排好隊,喊着口號,打着橫幅標語,向省政府大樓和城防司令部進發!
靜月站在遊行隊伍里,望着浩浩蕩蕩的遊行大軍,感覺熱血沸騰,渾身充滿了力量。
敵人好象早就有準備,學生的遊行隊伍還沒走出綠茵廣場,就被憲兵團和警備司令部的軍警包圍了,周圍還架了機槍。他們把遊行隊伍分割成幾段,死死圍往。防暴隊的軍警們衝進學生隊伍。有騎馬的,有徒步的,他們拿着馬鞭,警棍和木棒,在學生隊伍里橫衝直撞,對手無寸鐵的學生進行了殘無人道的暴行,學生隊伍被打散了,大多數學生受傷,有的還被抓了起來。但學生們沒有一個屈服,他們正用自己的年青生命和血肉之軀,頑強地抵抗着這突如其來的暴行······
靜月和劍芳被帶進警備司令部的監獄。監獄四周的高牆上佈滿了電網和崗樓。黑暗的過道里陰森森,冷冰冰的。潮濕霉變的惡臭撲鼻而來。
她們被關進一間不到二十平方的牢房,剛進去眼前一片黢黑,什麼也看不見。漸慚她們看見了,牢房裏關了十二個人,大部分是新抓來的學生。林可柔,劉文娟,王惠蘭,陳碧蕾也在裏面。其中一個年約三十四五歲,剪着短髮的女囚,看來是個重刑犯,腿上還戴着鐐銬。正微笑着向她們走過來。她看上去很單薄,不時地咳嗽着。象是不久前才受過刑,身體很弱,但很有精神。特別是兩隻美麗的大眼晴,是那麼的堅毅、明亮,充滿了快樂與希望。
劍芳死死盯住這個向她微笑着走過來的大姐,兩隻眼睛一眨也不眨。突然她驚叫起來:“大姐?大姐······是你嗎?大姐·······我是劍芳!”
“劍芳?是劍芳妹妹。我是大姐!”
原來,她和黃濤被陳玉傑安排右在四海飯店302室,等山上的同志接他們進山。兩天過去了,沒有音信。到了第三天的早上,突然有人敲門:“服務生,打掃房間。”
劍梅打開房門,特務們衝進來,槍口對準了她。
“幹什麼?你們。”黃濤說:“我們是北方來的珠寶商人,這位是我太太。你們搞錯了吧?”
“錯不了!”白浪沙走進房門:“你們根本就不是什麼珠寶商人,你就是共黨H省高官黃濤,而你,就是共黨省委的軍運部長朱劍梅!我說的沒錯吧?”
“你們一定搞錯了,我不姓黃姓李······”
“別再演戲了!我還給你帶來個熟人,要不要認識認識?帶進來!”
陳玉傑低着頭走進來,怯怯地說:“劍······劍梅姐,黃大哥,你······們,別太······太死心眼了······”
“叛徒!”劍梅兩眼冒火,伸手狼狠打了陳玉傑一記大耳光。
············
傍晚,劉文娟和林可柔被帶出了牢房,大約半夜才被送回來。兩人的衣服象是被人撕過,劉文娟咬着牙一聲不吭躺在地鋪上,兩眼直勾勾地望着房頂,淚水從眼角慢慢流下。
林可柔從一回來就坐在地上哭,淚水濕透了衣裳,身子不停地打着寒戰。大夥圍過來怎麼問,她們也不說。劍梅走過來抱住林可柔,不停地安慰她,慢慢地她睡著了······
笫二天靜月醒過來發現林可柔自殺了,手裏還緊緊捏着一片玻璃酒杯的碎片。她是用這片碎玻璃片割斷手腕的。
劉文娟失聲地撲向林可柔,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劍梅一把拉過劉文娟:“你說實話!昨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要怕!天塌下來有我們呢!”
“他······他們······是畜生!他們······”劉文娟顫抖着身子:“他們把我們糟蹋了!一共四個······四個······太可怕了,他們就像餓狼······狼!他們不讓說,說了就把我們當共黨給槍斃了!大姐,我好恨······好恨哇!以後我可怎麼見人,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劍梅抱着失聲痛哭的劉文娟安慰道:“小妹妹,不哭······不哭。我一定要為你們討個公道,一定會為你們討個公道!決不放過這四個畜生!”
劍梅通過牢房牆壁上的暗洞,很快把這一消息傳給了全獄各牢房。並通過獄中黨支部把消息送到了獄外。在各黨組織的發動和領導下,獄內進行了絕食鬥爭。獄外各大媒體通篇報告了此事,傾刻間消息傳遍了整個清城——
“請願學生何罪之有橫遭入獄,天理難容!”
“獄警強暴妙齡少女,至死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整個清城轟動了,工人,市民,學生,商人舉行了擺工、擺市、擺裸。大家紛紛走上街頭集會,遊行,示威,抗議這個殘絕人寰的暴行事件。
在牢房中,絕食中的獄友在聽劍梅講紅軍,講井岡山,講延安。講了九一八事件,講東北抗日聯軍。還講她和黃濤的愛情。又教她們唱岳飛的《滿江紅》,《五月的鮮花》,《國際歌》等等。大家一心堅持絕食鬥爭,敵人用了各種手段包括美食佳肴進行引誘,都無濟於事。
絕食的第三天劍梅被帶了出去,再回來又是遍體鱗傷。
她掙扎着坐起來,拉住劍芳的手說:“我可能活不長了,敵人很可能要對我和你姐夫下手。你要回家了告訴咱爸媽,我好想他們,我有好多話要對他們說。我想家,我想我的兄弟姐妹。生前我沒能盡女兒的孝,還惹他們生氣。以後再也無法彌補了,我很遺憾。”
她又拉着靜月對她說:“小妹妹,我聽劍芳說起過你。我很高興你能來到我們朱家。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替我照顧好劍芳妹。我知道你比劍芳堅強!你把我鋪下的小包袱拿過來。”
靜月拿過小包袱,劍梅把它打開,從裏面取出一支鋼筆對劍芳說:“把這支筆收好,出獄后把它交給華叔,記住了,一定要親手交給華叔。”她又從包里拿出一把木梳對靜月說:“這個檀香木梳一直伴隨着我,往後我也用不着了,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就算我送你的見面禮。”
“大姐!我······”靜月淚如泉湧:“大姐,我不想讓你死······不想!”她想起了囚車上的杜明哲、秦明漢、華子榮,渾身直抖,-把抱住劍梅說:“大姐,他們不是人,是畜生!總有一天我把他們都殺光!”
劍梅點點頭說:“小妹妹,不管敵人用什麼樣的方法對付我,大姐都不怕!革命者雖死猶生,千千千萬萬個革命者為了革命事業,前仆後繼,死了我-個,還有後來人!”她又拉過劍芳的手說:“劍芳,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堅持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相信我的話,革命一定會成功,我們一定會建立起一個平等、民主、富強的新中國!同胞姐妹們!”劍梅回過頭對大家說:“你們一定要堅持絕食鬥爭,-定要堅持到底,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148號!”獄警叫出了劍梅的囚號:“你該上路了!”
劍梅攏攏頭髮,平靜地站起來,大聲地對大家說:“姐妹們,我要走了!記住我的話,一定要堅持,最後的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這時劍芳瘋了似地撲過來:“大姐!我不讓你走,不讓!”
劍梅微笑地擦乾劍芳的眼淚說:“芳妹,別哭!我們的眼淚不能在敵人面前流!要笑,笑着送姐姐走!好嗎?”
“姐·······我不哭,不哭·······姐,您一路走好!”劍芳嘴上說不哭,但眼淚還止不住往下涌。
“大姐,您一路走好!”眾姐妹大聲喊着,她們面帶笑容地為劍梅送行,但她們滿帶的笑容的臉上里含着淚花,含着依依不捨的革命情誼······
劍梅微笑地向大家招招手,然後從容不迫地跨出了牢門······。
牢房外的過道上,黃濤也被押了過來,他披枷戴鐐,步履堅定,雙目炯炯有神。
劍梅走過去攙起他的胳膊,兩人邁着沉穩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陣陣的鐐銬聲,鏗鏘有力,聲聲震撼着每個人的心······
不知誰領頭唱起了《國際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真理而鬥爭!
開始是-個人在唱,後來是三個,五個,十個人跟着唱······漸漸變成了全獄友的大合唱——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
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
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鈉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
雄壯有力的歌聲,淹沒了敵人的吼聲,響徹整個監獄的上空。
歌聲如巨海狂濤,蕩滌着一切污泥濁水,震撼着每個人的心······
絕食進行到第六天,在獄內外的共同壓力下,當局終於答應了獄友們的要求,城防司令冷天心和清城市市長陳漢傑聯合簽署命令:下令槍斃那四個強暴女學生獄警,無條件釋放被捕的請願學生,撫恤受害女學生。同時又在軍警憲間進行嚴格的整肅運動,撤職查辦了一批十惡不赦,為虎作倀的軍警和官吏,鬥爭最終取得了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