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震遠武館出來，劍飛領着靜月來到朱府大門前。這是一座佔地一百二十畝的大宅院。院裏面有一座不大的小獨玉山，小獨玉山下是個不大不小的玉淵湖。亭台樓榭依山傍水而建，整個宅院輝映在湖光山色中，裏面亭秀樓美，雕樑畫棟，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猶如仙境。大門的門楣上寫着斗大的兩個金字：“朱府”。下面是一塊檀木巨匾，黑底金字，上寫：“門凝瑞靄”大門兩邊用同樣的檀木雕刻的黑底金字對聯，上書：“何須玉宇瓊樓方稱傑構，即此德門仁里便是安居。”
大門外是一對大石獅，石獅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種植着花草。
兩個守門的家丁見了劍飛，忙打招呼：“四少爺回來了，四少爺好！”
劍飛沖他們點點頭，帶着靜月走進大門。
靜月跟着劍飛又穿過兩道大門，再走過一道月亮門，來到二老爺房間。
二老爺房間的陳設很簡單，除了一張八仙桌几把椅子外，再沒什麼傢具，迎面的牆上掛着一塊巨匾，上書：“海納百川”四個斗大的字，大字的下面是幾行小字，上寫：“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二老爺問了靜月在朱府的安置情況后，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問靜月：“靜月姑娘，這些天在這還習慣嗎？”
“很好，謝謝二老爺！”
“慢慢就習慣了。千萬別拘謹，以後這就是你的家。缺什麼少什麼就問二夫人要。你要喜歡練功，叫劍飛帶你到武館去和師兄弟們一起練。慢慢你就熟悉了。一會讓小翠帶你到處走走，熟悉熟悉環境。”
“靜月姐姐，靜月姐姐呢？”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一把拉住靜月的手：“你就是靜月姐姐，我叫劍芳。我早就想有個小姐姐呢，這下好了，我有小姐姐啦！我們會成好朋友的。聽劍飛哥哥說你的功夫好生厲害，只用手點幾下，就打得刀疤劉他們滿地找牙！什麼時候也教我兩招，到時我就不怕壞人欺負了。”停了停她又說：“可媽媽不讓我學，連武館都不讓我去。說女孩子風風火火，打打殺殺的成何體統。唉，靜月姐姐，你讀過書嗎？”
靜月點頭說：“上過幾年鎮小學。主要還是跟媽媽學，我媽媽可有本事了，不但武功好，還識文斷字，畫畫，作詩，彈琴，還會做針線，刺銹，我跟她學了不少東。可惜媽媽·······”靜月說著眼圈又紅了。
劍芳忙安慰她：“靜月姐姐，別難過。我去求媽媽讓你跟我一起上學，我們一起上女中吧，你會認識很多朋友。我去求媽媽，媽媽會答應的。”
姐妹倆正說著，劍芳的媽媽朱二夫人跨進門來，她拉着靜月的手問：“你就是靜月吧，聽劍飛說起你的身世，我都掉淚了。怎麼會那麼苦！這麼小的孩子，受那麼多的苦，真是的。”二夫人眼圈紅紅的，用手帕擦着眼淚：“孩子，別嫌棄。就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如果你願意，就做我的乾女兒吧，可憐的孩子！”
靜月忙下跪認親：“乾媽，請受女兒一拜！”
二夫人忙把她扶起：“快起來，快起來！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一會讓秋菊和小翠領你去見見老爺和夫人，相信他們－定會喜歡你的。”
朱大老爺房中，正堂牆上－個碩大的朱拓“福”字，字兩邊是一副對聯一一－
上聯是：“發上等願，結中等緣，享下等福，”
下聯是：“擇高處立，尋平處住，向寬處行。”
兩面的牆壁，一面是儒家名言錄，什麼：“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另一邊的牆壁上是朱柏廬治家格言，什麼：“黎明即起洒掃庭除要內外整潔，即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等等。
朱大老爺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秋菊和小翠帶靜月走進來，靜月忙向老爺請安：“晚輩靜月給大老爺請安，祝大老爺福壽安康，萬事吉祥！”
老爺抬眼看了看靜月說：“你叫靜月，好，好！你的事二老爺都跟我說了，以後就在朱府住下吧。不要見外，你就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回頭讓二夫人給你做幾身衣服，再找兩個貼身丫鬟伺候着。缺啥少啥就問二夫人要。但有一樣得懂規矩守規矩，知道嗎？秋菊，有時間了把家規對靜月說說。好了，下去吧！回頭去見見老夫人。”
靜月望着老爺，覺得他慈眉善目的，不象下人說的那樣可怕。但當她的眼和老爺四目相對時，她隱約感覺老爺眉宇間透出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讓人不寒而慄。
人說虎毒不食子，可朱老爺連自己的親兒女都敢殺，這讓人感到不可思意議，但這是真的。
聽說二兒子劍雄，當年瘋狂追求革命，鬧學潮，燒日貨，砸店鋪。到處闖禍。朱老爺一怒之下派殺手去殺兒子劍雄。興好派去的殺手是劍雄的朋友。那殺手把朱老爺給的賞錢一併交給劍雄，讓他連夜跑了，至今劍雄是死是活，無人知曉。
大女兒劍梅，因愛上了大學的同學黃濤，拒絕嫁給門當戶對的朱－夫。被老爺關進了閣樓上。扔過一條白綾，要麼嫁給朱一夫，要麼就去死。劍梅選擇了那條白綾······
三兒子劍光，不學好，吃喝嫖賭抽，吭蒙拐騙偷樣樣沾邊。朱老爺一氣之下打斷了他的一條腿，如今成了廢人一個。
靜月和秋菊、小翠穿過長廊，來到梅園，順着彩色鵝卵石鋪就的曲徑，穿過假山來到攬翠亭，遇見了大少爺劍生。他正在攬翠亭上望着眼前的玉淵湖發獃。
秋菊把靜月介紹給劍生，劍生回過頭，望着眼前的靜月就是一愣：眼前這位姑娘多像自己的妻子梅！難道老天可憐我苦想愛妻梅，特地讓梅回來找我······
當年劍生和梅從卧龍山寨被朱家賄回來后，梅因失去了女兒雯雯和文婷，加之在山寨被土匪遭蹋得不成人形，一時想不開，半夜起來偷偷在屋裏上吊自殺了。
劍生失去了文婷和女兒雯雯，現在又失去了妻子梅，精神一下子崩潰了。從此染上了抽大煙，終日無所實事，度日如年，後來老爺的三夫人金鳳纏上了他。這位三夫人是老爺從上海戲班子買來的，人長得嫵媚漂亮。但心性強，佔有欲極大。沒多久老爺就厭惡了，把她扔到了一邊。她的歲數比劍生還小六歲。正是青春難耐的年令，兩人不知不覺混在了一起。開始劍生只是為了麻醉自己精神上的空虛，消除壓抑已久的苦悶。可後來三夫人像蛇一樣終日纏繞着他，讓他窒息，讓他害怕。加上他們之間的特殊關係，使他每一次接觸，每一次辦完事就像是犯了彌天大罪一樣。
“梅！梅······你可回來了！想死我了······我的梅。”劍生一把把靜月抱在懷裏：“梅，我的梅！我們，不分開，······再也不分開······梅！”
“大少爺，大少爺！”秋菊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半天才說：“大少爺！你弄······弄錯了，她是靜月，程靜月！是二老爺請來的客人······不是梅，不是！”
“不是梅？不是·······”劍生定了定神鬆開靜月：“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長得太像梅了······太象了······”
劍生腦子亂極了，他很久很久地站在原地，望着靜月她們遠去的背影：“她是梅······她是！她不是梅······不是······她是······”
“看什麼呢，大哥！”三弟劍光一瘸一拐地走來，眼腈瞅着劍生望去的方向：“怎麼，看上那個靜月了？告訴你，想都別想，你不能碰她！”
“她，太像你梅嫂子了······太象了······”
“像？可她不是······她是靜月！是老天送給我的小天使······告訴你大哥，她是我的，我的！就是我讓給你，你敢要嗎？你那個母夜叉知道了非殺了你不可！”
“那個母夜叉？”
“別裝蒜了，大哥！你和三姨媽的事，我是清清楚楚的。你看，我還專為你倆拍了情侶玉照呢，效果還不錯，送給你吧！”
劍光從衣兜里拿出幾張劍生和三夫人一起在沁春園私會的照片遞給劍生：“怎麼樣，我照相的水平還不錯吧！”
“三弟，你這是······”劍生氣得渾身發抖。
“大哥，我們彼此彼此，我壞，你比我還壞！你連三姨媽都敢沾！我們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只要今後在我花錢的地方你高抬貴手，我們什麼都好說。要不，這事要是讓爹知道了，你猜想會怎樣？相信你比我還慘！”劍光用手指指自己被打斷的斷腿說。
“你混蛋，混蛋！”
“咱倆就別在這鬥氣了，大哥。咱哥倆都一樣，你好，我也好！我們相安無事。怎麼樣，大哥。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急需兩千塊大洋。你給簽個字吧。”劍光說著把一張現金支票遞給劍生。
“怎麼這麼多？我一時怕也湊不了這麼多。”
“你能想辦法，你會有辦法的。我這先謝謝了，明天我去賬房拿！”劍光說完吹着口哨，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劍生。
靜月她們一行三人穿過花園草叢，來到玉淵湖邊，上了小船，小船載着她們向對岸的小獨玉山劃去。
小獨玉山上有老爺專給老夫人修建的觀音堂，老夫人現在不問世事，一心向佛，把朱家掌門的位置讓給了二夫人劉氏。自已終日在佛堂里吃齋念佛，祈求神靈保佑朱家平安、和諧、興旺。
靜月、秋菊和小翠來到觀音大殿，只見老夫人正敲着木魚在念經。兩邊跪着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老夫人嘴中念念有詞：“願以此功德，莊嚴佛凈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秋菊、小翠，你們來佛堂有何事？”老夫人沒回頭就知有人來了。
“回老夫人，新近府上來了位程小姐，老爺要我帶她來給您老人家請安。”秋菊、小翠跪下說。
靜月也慌忙跪下：“老夫人好！晚輩給老夫人請安。祝老夫人事事順意，吉祥常伴！”
老夫人回過身來說：“這就是靜月吧，我聽二夫人來這說過。好，好哇！多懂事的孩子，我喜歡。多大了？”
“回老夫人，晚輩今年十六了。”
“好，好！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
“多水靈的姑娘，好，好！你長得太像我長兒媳婦梅姑娘了，她也有個女兒，要是活着也就你這麼大了，咳！可惜她們命短啊，母女倆怎麼就······”
“老夫人，今高興。您就別再提過去的傷心事了！免得傷了身體。”秋菊怕老夫人傷心難過趕忙打斷了她。
“對，對！今高興。不提，不提了。”她回頭問秋菊：“程姑娘那有人伺候着嗎？”
小翠忙下跪：“回老夫人，二夫人要我在程小姐跟前伺候着。”
“哦？小翠，機靈點。要用心伺候着，千萬別偷懶啊！”
“不敢，老夫人。程小姐對我可好了，比親姐姐還親！我一定會盡心儘力的。”
“好，好！欲知前世因，今生愛者是。欲知後世果，今生作者是。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這些道理你們以後會明白的。靜月姑娘，到了朱府就不要見外，就把這當成自家一樣。你宅心仁厚，面和心善，老天會保佑你的。”
“謝謝老夫人！”靜月覺得渾身熱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