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回:今日恥他日必報
曹岫迫使鳳染喝下去的是摻雜了少量腹瀉成分的利尿湯藥。想來這個比例早被她們實驗過無數次,大抵後宮中那些不聽話的妃嬪們,都被這種招數折磨過。沒什麼生命危險,卻刻意讓她們在外人面前出盡醜態。
“殿前失態……”鳳染已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臣婦請……”
她難堪極了,只覺下身瞬間便不再受自己的控制。那難以啟齒的液體順着她的雙腿漸漸流淌出來。
曹太后、曹嶸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明鏡鳳染在經歷着什麼。她們就是要戳掉鳳染的銳氣,要她以後都得夾緊尾巴做人。在這雒都城中,乃至整個北黎王朝,所有的人都得乖乖臣服於他們曹家腳下。
隋御就是再強悍、再桀驁,照樣有軟肋攥在他們手中。
“怎麼,哀家賞賜你的湯藥有問題?”曹太后陰笑道,“鳳三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藥效來的太快太快了,鳳染連請求去凈室的話都沒有說完,最尷尬的一幕便已發生。
曹靜遙盯緊鳳染,突然大叫起來:“我的天爺呀,鳳染你……你怎麼能作出這麼不要臉的舉動啊?你到底有沒有把太后她老人家放在眼裏?放眼整個雒都,哪有一個女子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鳳喬捂着臉撲到曹嶸懷裏,掩面假哭道:“母親,這可叫我怎麼活呀?鳳家怎麼出了她這麼不知廉恥的女兒?這要是傳出去了,還不叫人笑掉大牙?”
在棠梨宮中伺候的宮娥太監們也都開始竊竊私語,所有人的眼睛俱盯在鳳染那已濕透了的裙擺邊緣上。
寧梧的憤怒已到極點,這遠比動刀子殺人還教人難堪。這件事勢必會被今日在場的這幾位,添油加醋宣揚出去。莫說鳳染是建晟侯夫人,就算她是個普普通通的村婦,這樣的侮辱也足夠讓她痛不欲生。
“你們這是幹什麼?鳳三兒現在身子沉,一時沒忍住也情有可原。”曹太后摸了摸趴在她懷中的大肥貓,“行了,你先回府去吧。”
鳳染笨拙地屈膝拜別,不過在走出棠梨宮之前,她突然回眸環視,只這一眼,便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不寒而慄。
鷹視狼顧,這是動了殺機!
曹岫上一次看到這種眼神還是在合隆年間,她斗垮了所有與她為敵的女子,終於站在了權力的最高峰。
鳳染一步一頓地走出棠梨宮,途經之處遭來無數偷偷恥笑之聲。
寧梧將鳳染罩在懷裏,含淚道:“夫人,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
“我沒事。”鳳染長長地喘息道,“就是……好羞恥啊,都弄髒你的衣服了。”
“這算得了什麼呢?夫人當年為我處理髮炎化膿的傷口,可從來沒嫌棄過我半分。”寧梧強笑安慰說,“夫人,肚子裏還難受么?”
鳳染垂頸苦笑,說:“反正去凈室是來不及了……”
從皇宮回到建晟侯府,路途也就不至半個時辰。但鳳染卻覺得過得異常漫長,她腦子裏亂亂的,前世今生,關於錦縣、關於雒都,所有的記憶如跑馬燈一樣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再在雒都滯留下去,像今日這種事就會時常發生,她和腹中孩子都會被曹岫不斷地折磨。只要掌控住他們娘兒倆,就算朝廷始終不給錦縣撥發軍餉,隋御也會義無反顧地聽命曹氏一族。
整整兩日,鳳染都沒有邁出過卧房半步。除去寧梧,誰都不允許踏進去。直到兩日之後,她的肚子才徹底安靜下來。
打開窗子持久通氣,感受到席席秋風,鳳染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太醫上門請脈,讓我給打發回去了。”寧梧從身後替鳳染披上外衫,“只是還需請來個正經大夫,給夫人瞧瞧才是。”
鳳染早回過空間裏,已讓靈泉確保腹中孩子無恙。現下只是她自己比較虛弱,靈泉亦不敢隨意用藥,只教她安心靜養就好。
“不用了,我心裏有數。”鳳染慢慢走出房外,在廊下呼吸着久違的新鮮空氣。
“梅公公和顧將軍都派人過來問過夫人狀況。”
“到底驚動了他們。”鳳染莞爾笑笑,“外面傳得應該很誇張吧?”
“反正我是沒有聽到過。”寧梧惡狠狠地道,“但凡讓我聽到,我必撕爛他的嘴!”
話音剛落,郭林剛好從二門外走進來。他故作驚嚇狀,笑呵呵地道:“寧姑娘又要撕爛誰的嘴呀?”
郭林不敢抬眼看鳳染,那日的尷尬讓他沒齒難忘。他怎麼都沒料到,女人之間的算計竟會卑鄙到那個地步上。
“撕爛你的嘴!”
寧梧作勢要揍他一拳,郭林憨憨地向旁躲去。他垂眸輕聲說:“夫人,按照輿圖所標,幾處城門我也都實地考察過了。地理方便的,搜查極為嚴格。搜查鬆散的,城門處駐紮的士兵還比較多。”
“難喲~”鳳染搔了搔額角,“去多試幾次,把準確的用時時間估算出來。尤其像我這樣的,到底能費多少時間。”她指向自己的肚子,吩咐道。
顧光白已獨自飲下兩壇酒了,他的小女兒幾次三番要父親抱抱,他都沒有像往日裏那樣將她舉到肩頭上。
他的夫人讓乳娘把孩子帶下去,自己悄然走到夫君身側,“天涼了,還是少飲些酒吧。”
顧光白抬眼,朝夫人溫柔地笑道:“沒事,你早些睡吧。”
他的夫人沒有離開,反而在他身邊坐下去,說:“建晟侯夫人的事雒都里都傳開了。”
“我愧對隋御。”顧光白自責道,“或許她真不應該留在雒都。”
“妾雖然沒正式見過這位侯爺夫人,但對她還是頂佩服的。很多事夫君從不與我說,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跟着擔驚受怕。我們在雒都起起伏伏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呢?”
“這一次非比尋常。”
“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吧。”
“夫人……”顧光白動容道,“有你真好。”
正將此時,忽聽門外有人來報,道是有遠客求見。這麼晚還有人來訪?他的夫人忙地起身退回內室,彷彿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顧光白一面吩咐外面把人帶進來,一面起身搓了把臉,讓自己醒一醒酒。
范星舒一行人徹夜狂奔,僅用六七日時間便抵達雒都。一眾人馬被安頓在城外,他和常澎、季牧二人則深夜潛入將軍府里。
再見恩人,范星舒跪拜稽首,一別幾載,物是人非。
顧光白凝望范星舒憮然一笑,這小子比以前成熟穩重多了。
“你家裏一切都好。”顧光白立即說道,“之前建晟侯回來,便暗中幫扶過你們范家。如今你父親致仕,你兄長在京雒府里做個書吏,還算穩妥。”
“我沒臉回去。”范星舒漲紅了眼尾,“反正范家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
“終有一日,你會堂堂正正的回來。”顧光白拍了拍他的臂膀,堅定道。
不用他們表明來意,顧光白也瞭然他們此番回雒都的目的。隋御放心不下鳳染和孩子,勢必要把他們接回到身邊去。
范星舒將邊塞詳況娓娓道來,顧光白這才知道隋御的另一重身份,以及他們和東野千絲萬縷的關係。
“南鹿和東野必將會有一場大戰,而我們也被裹挾到其中。雒都到現在都沒有給出一分一毫的軍餉,還要錦縣邊軍繼續聽命於北黎朝廷么?”
“這是隋御的機會……他準備好了么?”顧光白意味深長地問道。
范星舒三人不約而同地點頭,他們等待這一日已等的太久了。
季牧見顧光白目光炯炯,忙地勸說道:“顧將軍,我們可以暴露,但你還需潛伏,雒都需要你這個內應。猶如這一次,主子特意強調不要你的人插手,他不想你在雒都舉步維艱。”
“放心,我自有分寸。”顧光白胸有成竹地說。
鳳染已然睡下,但寧梧的耳朵非常靈便。她感知到屋脊黛瓦上有響動,立馬起身抽刀,很快來到主子床前。
鳳染像是習慣了似的,迅速闔衣端坐起來,情緒上沒多大變化。
“會不會是梅公公他們?”鳳染猜測道,語氣明顯帶着倦意。
寧梧不敢離開鳳染半步,只說:“希望郭林那個夯貨能發現。”
忽然,只見一道黑影自窗外翻越進來,寧梧提刀便要刺過去,卻聽季牧輕聲喊道:“寧姑娘,是我,是我呀!”
“水生?”寧梧身子一凜,將手中的刀收了回來。
燈燭被緩緩點燃,季牧像是見到親人一樣,撲通一聲給鳳染跪了下去,“夫人,可算是見到你了。”
鳳染凝然側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眼前這人,“你怎麼來了?”
季牧含淚苦笑,又瞅了瞅撞進來的那半扇窗戶。
寧梧頓時明白過來,伸手推開窗子,范星舒、常澎以及顧光白通通翻越進來。
“這大半夜的,你們這麼多男子潛入我一個婦人的房間裏,挺刺激的吧?”
鳳染挺着肚子站起來,言語上雖在誚諷,但心裏卻樂開了花。她知道定是隋御派他們而來,隋御從未想把她一人留在雒都。即便回到錦縣,即便身負重任,他也在時時刻刻牽挂着她。
眾人均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倒是鳳染笑盈盈地走上前,先是敲了敲常澎的肩,又扯了扯范星舒的龍鬚劉海。
“什麼時候帶我走啊?這雒都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