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趣事（五十九）

略縮型科研代碼，在專業領域，有明確的固定搭配。每一個數字，都有具體的適用條件。

人類/非人類，物質/非物質，宏觀/微觀，具體研究對象，...，理論構想/實際應用，都有特殊的數字來指代。通常，這些數字都會成為科研人員的默認了解。外行人根本難以看懂。

這便導致了一種尷尬的現象：經常使用科研代碼的科研人員，在日常交流中，也會習慣性出現數字交流。普通人簡直不敢與他們/她們對話。所以，大多數的科研人員，並非喜愛孤獨，而是被迫孤獨。文宇學院的理學院，就因為這種現象，融不進臨青城。大多數的理學院學子，說話完全就像是對暗號，旁人怎麼能聽懂。

舉個常見的例子。某一次隆重的學院交流日上，理學院某一優秀學子開篇介紹詞的第一句，就是“5786172”（翻譯：很榮幸擔任本次交流日的主要負責人）。隨後，交流日上的所有學子、導師，愣是聽足了十五分鐘的數字念白，茫然未知這學子在講什麼內容。此事過後，學院明確規定：理學院學子不準隨意使用數字交流。可這種交流方式，基本成了所有理學院學子的交流習慣，想禁都禁不了。一般人，無法理解，只能敬而遠之。

理學院能被臨青城眾學子所共同排斥。這種交流方式，就是重大禍源之一。

略縮型科研代碼的頻繁使用，有利也有弊。等價交換。

哪怕是曾經風光於整座文學院的葉梔，都吃過這種略縮型科研代碼的虧。

過去，有一回，葉梔被派遣至理學院取走某件東西。這事擱文學院，本是一件極輕鬆容易的事。但是，葉梔足足花了一天時間，都沒能找到此件東西。最後，不得不被迫放棄，失敗而返。造成這一失敗的緣由，即是：葉梔根本聽不懂理學院師生的話語引導。一句簡單的問路答話，總能莫名其妙地蹦出幾個奇怪數字來代替正常詞彙。葉梔不得不絞盡腦汁想半天，來弄清楚這些數字的具體指代。可是，仍沒有個確切頭緒。受幫助，跟沒被幫助，一個樣。有時，由於數字的錯誤理解，葉梔總是在同一個地方多次迷路，想找出口都找不到。（註：懸浮式建築的建造風格，特別宏大又複雜，而且室內空間時刻都有可能變動。出口位置並不固定於一處。初入建築者，必須伴有引路人，否則極易迷失於巨大建築之內。）

這傢伙也明確要求過：問路答話不得含有數字。可這要求，對理學院學子沒用。數字交流，是這些學子的說話習慣。普通人的正常對話，則令他們/她們不適。他們/她總要不自覺地說出數字，葉梔不得不暫停對話，尋找出字詞中的每一個數字，向理學院學子們尋求解釋。這種尋求解釋的說話方法，對葉梔來說，是一種交流折磨。

往往第一個數字都沒解釋清楚，理學院學子的解釋語中，就會出現第二，第三，甚至第n個奇怪數字，需要葉梔自身來進行猜測其具體指代。問路到最後，崩潰的葉梔，乾脆放棄了自己與理學院學子的交流。他只需要理學院學子的點頭或搖頭，來判定自身行進的正確方位。他根本就不敢與理學院學子對話。他怕自己會因一連串的奇怪數字而再度癲狂崩潰。

那一整天，葉梔都特別悔恨。他發誓，自己再也不會跟任何理學院學子交流。他了個親娘！那簡直就是一種難以表述的精神酷刑。

因而，今日份的公共課上，葉梔知曉老教授來自理學院時，一邊尊敬，一邊也暗自頭疼，後悔於自己跟老教授搭話。他真怕老教授在正常說話間，忽然就習慣性蹦出幾個奇怪數字，使整段簡單的交流複雜難懂。

“若是小兄弟不嫌棄，過幾日，等我忙完手邊事務，我親手安排小兄弟的跨院申請流程。如何？”還好，老教授是個正常人，說話間不會突然就蹦出奇怪數字。

“老教授戲言了！我已在文學院安頓，不會再度跨院。”葉梔聽見老教授主動替自己安排跨院流程，不由得擺起一張苦瓜臉。這傢伙不敢想像自己在理學院的痛苦學習之生涯，斷然拒絕。

“難得有普通學子如此清楚略縮型科研代碼的具體指代。小兄弟，你真該入讀於理學院！你是塊學科研的好料。”

“不不不！老教授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學科研的好料！我能知曉‘076’的具體指代，全憑了兄弟班級那幫二貨們的酒後猜數遊戲。因為這個數字，我可是被狂灌過三十多大杯罰酒，在廁所吐了個稀爛。所以，我能把‘076’記得如此清醒，有一定理由。”

葉梔聽見老教授想把自己誘導進理學院，趕緊說出實話，欲打消老教授對其所生髮的明顯喜愛感。

“小兄弟竟來自兄弟班級。原來如此！怪不得！”老教授似有所悟，不再強求葉梔跨院。

“哈？”葉梔有丁點不解。

很奇怪的是：學院裏，學子們對兄弟班級成員的看法，竟呈現兩種相互對立的極端。一種是極度輕視厭惡；另一種則是極度崇敬仰慕。前者出現於普通學子之中，後者常見於優秀學子/導師之中，各自對立，異常好玩。

“老教授，你又誤會了！我並不來自兄弟班級。我來自萌新班級。我只有與那幫二貨有些許交情，走得近而已。”葉梔再次為自己的學子身份而解釋。

“莫非小兄弟就是那位曾聞名於整座文學院的‘傳奇之子’？老漢向您行禮。”老教授忽然對葉梔執強者禮。（註：神啟世界裏，弱小之神啟術士，一般都會向極端強大之神啟術士，行強者禮。這是神啟世界的一種默認尊重。整座大陸都通用這種“強者禮”。）

畢竟葉梔初進學院的那段時光，太過輝煌與風光。哪怕是不怎麼接觸外事的老教授，都有所耳聞。

“老教授，日後不必再對我行禮。我還想在學院裏低調學習。”葉梔沒有推卻老教授的強者禮，坦然接受。他明白，自己必須學會適應這種強者禮。他為此還頗有些驕傲和得意。

這個古怪的傢伙，並不排斥強大的力量。他只是排斥無敵的力量。神啟世界，強者為尊。本領厲害點，多有好處，少有壞處。這傢伙理解得特別通透。

畢竟從出生入死的冒險生涯中，爬模滾打過來，葉梔清楚強大力量的有用性。他比大部分人都更渴望得獲強大力量。事實上，他也這麼做到了。

自身神啟——神域的摸索和逐步開發，已驅使葉梔步入強者行列。有人會對他行強者禮。他自然就要學會接受。此乃必經之事。

另外，降世后的葉梔，從未放棄自己的野心和夢想。哪怕不傲立眾生，至少也得高人一等。這就是葉梔的降世后小目標之一。慶州故事的經驗，更加強了他的這種堅定。

慶州故事的一整個過程，都在向葉梔證明：弱小，只會任人玩弄。

所以，從“慶州之夜”結束的那一天起，葉梔就在“拒絕平庸”的人生原則之後，主動添加了另一條新的人生原則——拒絕弱小。

渺零大世、塵埃落定的那一場悲劇結尾里，這傢伙曾痛苦地對自身發誓：不會再讓慶州故事的結局，在現實重演。他一定要變強，強到足以扭轉故事結局。那樣，他就能真正拯救下一個小蘿莉，而不是無用地乞臉搖憐，坐等悲劇結尾的必然結尾。那樣乞臉搖憐的過去，真是令自己都討厭。

平心而論：慶州故事之親歷，真的改變了葉梔許多的人生觀念。有失也有得。等價交換。（註：葉梔的許多人生觀念之改變，都源於那個隱藏於慶州故事之中的舊世故事。舊世故事之親歷，才是葉梔真正主動改變自己的關鍵。只可惜他已不能再記起任何的舊世故事，以及舊世故事中的那個害羞女孩兒。因果難尋，命運戲人。可能這世間的某些故事，有時就是這麼蠻不講理。某些人的命，註定如此。誰能說得清。）

“小兄弟，依老漢所愚見，您的學院生活，註定不會低調。您的才能與驕傲，藏不住。您太不平凡！”老教授還沒適時改口，仍然使用敬詞稱呼。

“老教授，我有一個大問題向你請教。請你務必回答。你到底是從哪裏，看出我的不平凡？我怎麼覺得自己特平凡？過去，在慶州里，也曾有許多人誇我不平凡，誇我能令四海稱臣，誇我能救城。他們/她們的那些話，跟你今日之所言，極相似。可結果呢，慶州不還是亡了？我到底拯救了個什麼？我就是到現在都想不通，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從哪裏，看出我的不平凡？怎麼我自己都沒能發現？”

葉梔藏不住心中的一個大疑問，誠心向老教授請教。

“在老漢我的濁眼裏，小兄弟您處處都不平凡。您似乎生來就有種自由與自傲。你敢於與整片天地相抗衡，不肯妥協於世俗。您這樣的人物，註定不平凡。若有機會，我都敢現在斷言，您必然會與絕對性法則相較量。您不會屈從與絕對性法則的束縛。您太自由與自傲！”老教授利落地說出了自己的觀察點。

此番話，令葉梔一時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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