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言(十四)
滔天的火潮,湧向了葉梔的方位。它在途中,淹沒數不清的生靈。
哭喊聲,痛罵聲,禱告聲,失笑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比火潮先湧入葉梔的耳朵里。
不僅是集鎮,其他地方的人們也亂成一團,爭先恐後地朝火潮前進的方向跑去,企圖用腳力來擺脫危險。
葉梔面前的茶架,在人們的衝撞中,倒坍了。茶架上的茶碗碎了、茶壺滾了,只剩幾張與之無關的四腳茶桌,歪歪斜斜地靠在木柱上,死死支撐着欲落地的茶架。不,茶桌們支撐的不再是茶棚,而是整個即將崩塌的世界。
茶棚邊,有精壯的青年們,飛跑在人群的最前頭。他們身後,是拖家帶口的中年漢子和潑辣婦女們。
再之後,是一些提前逃跑,卻又跑走不動的體弱之人。他們跌坐倒伏在地面上,很快便被後面擁上來的逃難人群踩踏致死。
老弱病殘們,則落在隊伍的末頭。
這些尾部的逃難者,明顯地分離成兩撥人,一波拚命地向前逃亡,一波無奈地坐地等死。
葉梔升上了高空,望見地面上的一切。他悲嘆,人腳再快,又怎能快得過從天而落的火潮。
火潮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越過山川,追趕上絕望的人群,在他們發生最後的哀嚎聲前吞沒之。
未及,火潮席捲了葉梔視野內的所有景象。
葉梔被一股奇異的力量保護着,避免火焰的燒蝕。
“這是,終世之夜嗎?”
他沉默地看着萬物的覆滅,沒有憐憫的情感表示。
相反,心中有瘋狂的毀滅欲,緩緩地醞釀,激漲。
難道,是葉梔一手點燃了這場焚世的大火?
眾生的沉淪覆滅,正令他愉悅,正令他平怒。
“為什麼,我很想殺死這群無辜的人呢?”葉梔俯身自問道。
淹世的火焰中,有一團霜白色的光芒,在煙火升空的禮台上閃爍。
那片不受火焰波及的禮台上,有鳳冠霞帔的女孩,在光芒內盛舞,猶如一朵沾血的太陽花,驚艷全世。
此時,扭曲的火海上空,有人在狂笑,不可抑制地狂笑,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
葉梔從夢中蘇醒,揩掉臉上滾燙的淚水,從地面爬起。
監牢內的燈火在搖曳。晃動的光影下,周遭死一般的寂靜。
隔壁囚籠中,滿身傷痕的杜朗,倒在凝固的血泊中,不省人事。
“我沒事?”
葉梔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敞開大褂,從瑩玉般的軀殼上,找不到一塊淤青或破損的地方。
胖獄卒的毒打,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點兒痕迹。
“杜朗大哥!杜朗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葉梔去到牢籠的另一端,蹲下身子用手去推躺於血泊中的杜朗,試圖將其搖醒。
儘管知道不能亂動一個昏迷的傷者,以防對方傷勢進一步擴大,但是葉梔沒有辦法,目前根本不清楚現況,唯有抱着搖醒杜朗的希望,找到一絲信息。
杜朗沒有蘇醒的反應,但從其體溫和脈搏判斷,他沒有喪失生命的危險,單純昏睡過去罷了。
“看杜朗大哥身上的傷痕,應是鐵棍敲擊所致。莫非他也惹事,被肥仔胖揍?不大可能!以他膽小怕事的性格,不會無緣無故自己找打,肯定另有緣由。”
通過正常的分析,葉梔想不通杜朗受傷的原因,唯有等他蘇醒方能知曉。
“我記得杜朗大哥在我昏迷前曾說過‘救火’。”
記起昏迷前聽到的話,葉梔起身觀看四周,並未找到半點火苗或者煙熏的跡象。
一時間,葉梔站在原地上,習慣性地歪頭,陷入困惑中。
在葉梔的身上,微弱到不可見的紫金色火焰在燃燒,像有什麼東西催動它燃燒。
他心中的傷感也在淡弱,先前夢境中的不可控情緒,正被一點點地擦去。
清醒意識,似乎在其未察覺的情況下,有計劃地刪掉夢境內遺留的糟糕情緒,以免影響現實世界的正常情緒。
睡過一覺,頭腦格外清醒,加上意識群自動將消極的腦內元素排除體外,葉梔的理性思路鋪造飛快。
“救火?該不會跟我夢到的場景有關吧!”葉梔突然記起夢境的內容,晃動腦袋開始一連串的回想。
淹世的怒火,孤獨的女孩,絕望的狂笑等等,夢境的一系列片段撲朔迷離,無法連成一串線。
自從降世以來,葉梔隔三差五地見到那個百合紋裙的女孩,兩人彷彿命中注定般,擁有着一段羈絆。
“她是誰?從哪來?與我何干?為什麼頻頻出現在我的記憶里?這個女孩兒,不是與軀殼的原主人有關嗎?還是,只與我自己有關?”
葉梔將這兩天想起的夢境,與昨天出現的幻象拼湊,得到一張毫無頭緒的羊皮地圖。
哪裏是起腳點?哪裏是落達點?這塊羊皮地圖上沒有標註任何的路線與指示,葉梔根本摸不着半點思緒。
“這種絲線,也是地圖上的一部分線索嗎?”
葉梔觸摸身上纏繞的霜白色絲線,慎重地思索。
謎團好多,沒有一點線索能用來標註出答案的藏匿點。
“不管了,事情有因必有果。我不相信,以後會找不到這些謎團的答案。肯定還有別的夢境等待我。
那時,地圖上的隱藏路線絕對會讓我一點點地找到,從而進一步發現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結果。
那個女孩,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難道,上次在山林里聽到的聲源,就是她嗎?不太對啊!山林的那個聲音,給人感覺更像是一個任性的小魔女。
我覺得,那種脾氣的小魔女,一定特煩人。
欸,我身上怎麼著火了,燙燙燙,來人啊,救火啊!”
葉梔浮想聯翩,自言自語之際,一團小小的紫金色焰火飄起,像被一個任性的小魔女操縱,因不滿某人的低語,施之以懲罰。
......
子夜,燭油燃盡。搖曳的燈火熄滅,監牢陷入一片黑幕中。
天空沒有星月,延綿的烏雲層敷於穹頂上,屏隔光線的照射。
夜已深,還有兩個傢伙在無眠。
窗外有位歌女在執着地唱笙,腔韻余絕,哀婉凄迷。
“霧靄重重鎖清秋,迷林深處,蝶兒起舞無影蹤;
星光燎燎繞明宮,隔牆其中,人兒肅默存憚憂。”
本篇故事,在這愁斷腸的唱笙中,正式拉開。
過去,有人引入一段起始的因。
現在,是時候結出一段終落的果。
儘管推遲了六十載。
古語曾云:
種因受果,定命轉運;
如影隨形,循彼環此。
萬物交織,眾生化現;
繁花傾霎,空彌虛誕.、。
如今,是時候了,慶州,即將迎來它的最後一場焰火。
那朵狂怒的春菊,攜卷着焚世的怒意而來,不顧一切,只為找尋某一個永不忘卻的傢伙。
序卷:太陽花的狂怒,正式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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