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莫斯科的河流和晚風
但何筱並不在這裏。
他們闖進顧雙成所在的會議室時，一屋子的人驚訝的看着他們，顧雙成更是長大了嘴巴，結結巴巴的說道：“家耀，你來得真及時……”
原來打不通顧雙成的電話，並非何筱賭氣之下不讓他接，而是因為他在開會。
“明天就是八強賽，”顧雙成現在以公司為家，會議室旁邊就是他休息的地方，“球迷為場上的比分繃緊心弦，我們這些商人當然也為我們的營銷計劃和產品銷量繃緊了心弦。”
那位賣票的助理給四人端來咖啡后，心有餘悸的靠牆站着，弄得林渡十分內疚。
顧雙成微笑着搖頭，對那位驚弓之鳥低聲說了幾句，驚弓之鳥立刻又變成了春天的燕子，高高興興的走了出去。
“對不起，剛才做得有點過頭了。”冷靜下來后，林渡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魯莽。
“沒關係，關己則亂。林先生是擔心何小姐的安危，這種誤會解釋清楚后，沒人會放在心上的。”
“雙成，何小姐的下落……”葉家耀說。
“家耀，何小姐也是我的朋友，這種事你不說我也會幫忙。不過我手下的人並不認識何小姐，不知林先生可否提供清晰的照片做參考？”
這個問題讓林渡愣住了，他獃獃的看着顧雙成，半天沒說話。
“這就麻煩了……”顧雙成又搖起了頭。
“相機。”林渡突然想起何筱留在酒店的行李，“在她相機里有照片。”
回到酒店找到何筱的相機時，已經是午夜時分。對林渡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天的結束，在他心裏的某種東西也在慢慢的結束，他甚至沒勇氣去看何筱相機里的那些照片。
“很奇怪。”顧雙成找到最適合的照片后，說了一句當初何筱說過的話：“好像缺了點什麼。”
不過，具體缺了什麼他並沒說出來。在將照片發給自己的手下后，他成了四人中唯一冷靜的存在。“我們也別干坐着，我和林先生一起，家耀和葉大哥一起，大家分頭去找。”
“為什麼要分成兩隊？”葉家榮對這個分組有點敏感，因為這樣一來，他就得和葉家耀單獨相處。
“兩人一起有個照顧。而且正如影視劇中表現的那樣，一個人的注意力有限，很有可能會和何小姐擦肩而不自覺，兩個人應該能避免這種情況吧？”看來顧雙成也不肯定。
“你不去我去。”葉家耀立刻出發，葉家榮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等兩人走遠后，顧雙成看向林渡，“林先生，我們也出發吧。”
莫斯科的街頭霓虹閃爍，微涼的晚風沒有撲滅球迷的熱情，他們在街頭載歌載舞。不管是主隊已經回去的球迷，還是主隊留下來的球迷，在沒有比賽的日子裏，都摒棄了彼此的爭端，用熱情歡迎着陌生人。這是足球的盛會，也是友誼的盛會。
林渡第二次走在莫斯科深夜的街頭，兩次的心境截然不同。上一次是陪着何筱，這次卻是為了尋找何筱。
“你支開葉家兄弟，應該有話對我說吧。”林渡一邊在人群中找着何筱，一邊對顧雙成說。
“林先生不是我的商業對手讓我很慶幸。”顧雙成笑了，他也不賣關子，接著說：“我想先問林先生一個問題，找到何小姐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接下來我們會……”林渡突然說不出話了。
發現何筱失蹤后，他一直慌慌張張顧此失彼，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問題。
找到何筱時該怎麼辦？讓她接受葉家兄弟註定要分道揚鑣的事實？接下來兩人像任何事都沒發生一般看球，旅行，然後又一起按照原計劃回國，將這段異國之行深藏心底，變成多年後泛黃的記憶？
“看來你也沒有答案。既然這樣，我想我們永遠也找不回何小姐。”
“你這話什麼意思？”林渡發現顧雙成意有所指。
“你應該比我明白，以何小姐的機靈，在莫斯科不會遇到危險。大家所擔心的，是她那受傷的感情。如果現狀沒有任何改變，何小姐就算找回來，也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何小姐。”
顧雙成繞口的話說中了林渡最擔心的事。“我會答應她，解決葉家兄弟間的矛盾。”林渡說。
這件事雖然很難，但林渡發誓，他一定會讓葉家兄弟重修於好。
顧雙成哈哈大笑，好像在嘲笑林渡一般：“葉家兄弟？林先生，你真會說笑話。如果現在你還認為何小姐是因為葉家兄弟的事和你生氣，那麼你不是世上最遲鈍的人，便是世上最大的騙子。”
見林渡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樣子，顧雙成又說：“今天我看了何小姐的相機，裏面有她和陌生人的合照，也有她和葉家兄弟的合照，可奇怪的是，獨獨缺少了你們兩人的合照。”
“這個……”林渡無言以對。
“我聽家耀說過你倆這次的經歷，一起從武漢而來，雖然是在網上的朋友，但關係總該比葉家兄弟更近吧？為什麼你們沒有合照呢？是何小姐不願意，還是……”
“是我。”林渡莫名的焦躁了起來，“我不習慣拍照，尤其是合照。”
“恐怕你不習慣的不止拍照吧？”顧雙成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林渡卻覺得他在步步緊逼，逼得他都快喘不過氣來，“將自己的心完全封閉起來，用幾乎相同的態度去對待所有遇見的人，林先生，用這種方式來騙人騙己，是無法忘掉過去的。”
林渡想狂吼。過去，他們知道什麼是過去嗎？逼仄的空間，生死線間的徘徊，壓抑的呼吸，擊錘着心臟的每分每秒，這些光鮮亮麗的成功商人怎麼會懂那種過去？
林渡沉默不語，顧雙成卻不打算放過他：“林先生，你是聰明人，每件事你都會考慮得失。但人生也如飲酒，聰明只能佔一半，另一半則要稀里糊塗。當一個女生願意為你敞開心扉時……”
“夠了！”林渡終於吼了起來，“我和何筱過去沒有什麼，現在也沒有什麼，未來更不會有什麼！”
暴怒之後，世界突然安靜了，林渡彷彿從噩夢中醒來，全身大汗淋漓。顧雙成靜靜的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林渡別開了頭，他發現自己無法面對此時的顧雙成。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越來越涼的晚風將林渡額上的冷汗很快全部帶走，他發現今天已經第二次失態了。
“因為我們是朋友，也或許，只是覺得大家算同路人吧？”顧雙成的聲音在風中有些縹緲：“做生意時常勾心鬥角，有時候，只想單純的做一次好事，保護好一個人。你最初答應何小姐來俄羅斯，難道不是這麼想的嗎？”
最初的想法……林渡覺得自己都快忘了。當何筱拿着啃過的梨子走向他時，一切都變得完全不同，他與何筱，正如不會接壤的荷蘭和意大利，因為同時落選世界盃決賽圈而同病相憐，而後又慢慢的心心相惜，再然後……
林渡突然覺得應該停下來，他站在博羅季諾大橋上，望着河畔的燈火輝煌。“謝謝你。”他對顧雙成說。
“不客氣。”
顧雙成話音還未落，兩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他們都收到了來自酒店的通知，已經有人將何筱送了回去。
“別再讓她失蹤了。”顧雙成說。
“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林渡向莫斯科的河流和晚風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