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杯擎處露華濃(二)

玉杯擎處露華濃(二)

(二)

翌日,董思酒醒,前來驛館尋沈千重。

眼神一直疑神疑鬼環顧四周,臉色很有些難看。

沈千重問起,他才吞吞吐吐道,他昨夜似是見着鬼,嚇暈過去了。

沈千重微怔,淡然開口:“你是喝多了,倒地不醒。”

“果真?”董思臉色明顯舒緩,繼而尷尬笑了笑,“定是昨夜喝醉了,才以為見到鬼,讓沈兄笑話了。”

沈千重面不改色“唔”了聲。

他替她掩飾,始作俑者卻還在他袖中迷糊不醒。

董思臉上愁容一掃,遂又打開了話匣子。

先是說些日常瑣事,半晌后,便說到疼頭之處:“你不知道,祿縣近日一連出了好幾件荒唐事,鬧得人心惶惶的。”幽幽嘆了嘆氣,舉起茶盞輕抿幾口,才道,“幸好沈兄沒帶女眷出行。”

女眷?沈千重詢問般看他。

董思屏退左右,尷尬道:“採花賊。”

言罷,神秘頓了頓,又小聲繼續:“受害的都是些女子,吃了虧又不敢聲張,知縣大人絞盡腦汁,埋伏抓了好幾次都抓不住,還是讓人給跑了,就連那賊人長什麼樣子都沒見到過。”

幾次都抓不住?連人都未見過?

沈千重不免詫異。

董思奈何點頭:“可不是嗎!那採花賊明明高調得很,每次要去采哪家姑娘,都會事先修書一封告知人家,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說說,哪有這樣的?”

見沈千重思忖,他又湊上前道:“我聽衙役說出,出了好幾起事端了,卻根本不知那採花賊是如何悄無聲息出入別人的府內,還有人說……只怕不是人。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他總覺昨晚見到鬼了,就有些信了。

眼下,不寒而慄,又趕忙飲了口熱茶,才覺得寒意褪去了些。

正欲開口,聽見有人叩門,只好打住。

原來是驛館的官吏前來送東西:“沈大人,您的信。”

沈千重接過。

他少時在祿縣念過書,許是同窗,他眼中並無多少異色。

拆信一看,卻是韓翊的。

說最近不敢行夜路,路上還要耽誤一日,大人勿怪。

沈千重啼笑皆非,轉向董思道,“我這裏怕是還要再叨擾你一日。”

董思高興還來不及:“你在京中為官多年,我領你轉轉祿縣,看看與少時有何不同!”

沈千重卻之不恭。

信步閑談,啟明書院依舊人聲鼎沸,晨間的之乎者也,平仄韻致顯得既陌生又熟悉。

“老先生近來可好?”沈千重隨意問起。

老先生是他的授業恩師,人很教條,學問講究一板一眼。當年他又皮,沒少吃老先生手中的戒尺。彼時院中先生眾多,祖父過世他返回京中就再未來過祿縣,他印象最深的卻還是這位老先生。

“老先生回鄉頤養天年了。”董思輕笑:“四世同堂,福氣好着呢!少了你我這些要他操心的毛頭小子,天倫之樂不知多有滋味。”

沈千重便也跟着笑起來。

從前的幕幕便似浮光掠影般,躍然於腦海。

董思又道:“後來你去了京中,老先生還時常念叨,沈千重那小子雖然皮是皮了些,可書讀一遍就會,何時肯將心思花在學問上,前途不可限量。”董思又緩緩駐足,“沈千重,你一直是老先生的心間肉……”

唔,所以,打他的戒尺也打得最多。沈千重應聲。

“你這人!”董思哭笑不得:“宰相肚裏能撐船,都大理寺卿了,還念念不忘幾頓戒尺的!”

沈千重也跟着笑開。

腳下停住的地方恰好一處破舊店鋪,坐落在祿縣繁華街市,近旁的店鋪生意興隆,它家卻破敗不堪,分明無人經營,招牌也舊得險些掉落。

“這是……慈記?”沈千重錯愕。

好似看出他心中疑慮,董思開口道,“對,就是當年的慈記。”

沈千重微微攏眉,記憶里,慈記的老闆是個終日樂呵的胖子,做出來的點心也似沾染了愉快滋味,街坊臨街都喜歡得很,為何會落敗成這幅模樣?

董思道:“你走後不久,慈記的老闆有次外出便再沒回來過,聽聞是山洪爆發遭了意外。原本也有人想盤下鋪子繼續做,結果都是開了兩日便將店鋪轉了出去。”

哦?沈千重好奇。

董思煞有其事環視四周,細聲道,“鬧鬼。”

這種事情原本就是忌諱,他只敢隻字片語。不想話音剛落,雞皮疙瘩尚未退去,又見沈千重在身後幽幽撐傘,這等氣氛下,董思當即嚇得腿軟:“大晴天的,你突然撐傘做什麼!”

嚇死個人了呢!

沈千重歉意笑笑,伸手扶他,“方才忽然覺得陽光刺眼了些。”

董思驚魂初定,忍不住抱怨,“還是同早前一般喜歡惡作劇!”

沈千重也只是笑,也不辯解。

只是目光企及之處,或心在傘下半蹲着,耐心伸手的動作好似在輕輕撫摸着何物,“沈千重,是一隻小獵犬呢!”言罷,回頭興緻勃勃扭看他,眼中某明青睞就像早春時節冰雪初融。

沈千重忽得朝董思道:“我記得慈記的老闆,從前收養過一隻獵犬。”

董思方才起身,正在拂衣服上的塵沙,聽他如此說也突然記起來,“是是是,慈記老闆出事後,那隻獵犬就一直守在店鋪門口,既不離開,也不讓旁人接近。起初還覓食充饑,後來,可能知道主人不會回來了,隔了不久也沒了。”

董思言罷,或心便指了指身前那團空氣,意思是,它就在這裏。

沈千重微微斂眸。

已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它還在等主人回來。

主人不回來,它也不讓旁人靠近。

“是在哪裏爆發山洪的?”沈千重問。

董思想了想,“似是,惠州。”

他們此行的目的便是惠州,沈千重微微攏眉,“走吧。”

董思不以為然。

或心也從傘下回了沈千重袖中。

對街的酒肆里,一襲錦衣華袍已凝神看了良久。送至唇邊的酒杯悠悠停在半空,精緻的五官下,一抹風流韻致。秀挺的鼻樑,唇瓣含笑,眼角挑過一縷笑容意味深長。

一隻見不得陽光的仙靈?

呵,實在有趣。

修長的指尖輕扣杯沿,一飲而盡,繼而唇角微微勾勒——翹臀,有胸,模樣也勉強過得去,嘖嘖,還是只狐狸呢……

許是覺察到這縷目光,或心忽然睜眼。

從方才起,她就覺得好像一直有人在看她。她起初並未在意,直至先前,她同沈千重離開,竟然還有目光投來。

她忽然睜眼,臨街處,一襲華袍便霎時消失殆盡。

或心稍稍攏眉,先前那裏肯定有人,眼下,卻連一絲氣息都沒有留下。

肯定不是鬼魂,鬼魂白日裏是不能出來鬧么蛾子的。

是精怪還是妖魅?

她心中正疑惑不解,董思卻在沈千重身側開口:“我記得你那時怕狗。”

說的又是沈千重早前的事,或心立即豎起了耳朵,狐狸模樣正襟端坐。昨日這董思便說了不少沈千重早前的八卦,今日怕是還能聽到些。

董思果真不負所望:“你那時候最怕狗,那丫頭就拿狗嚇你。你分明怕得很,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面不改色心不跳,其實一身冷汗早就濕透了。”

原來沈千重怕狗?

許是怕狗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沈千重被董思說得靦腆起來,兩人一面憶起早前的事,一面回驛館。

或心托腮,唇畔莞爾,沈千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

折回驛館的時候,正好有驛館的官吏來給沈千重送信來,沈千重與董思正說著話,接到信時眼中稍許意外——難道又是韓翊,還不敢走夜路?

沈千重拆信,董思也湊上前去看究竟,不想寥寥幾字,竟嚇得董思離地跳起。

“今夜借美人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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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這是一個,採花的故事,,,

也是一個養“狗”的故事,,

一開始其實不是狗的,,,

不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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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雲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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