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杯擎處露華濃(四)
(四)
一連三日,祿縣衙役近乎傾巢出動。
那採花賊卻像蒸發了一般,讓人一籌莫展。
沈千重素來寡言,出了這檔子事,韓翊和董思不敢主動上前。
直至第四日上頭,董思匆匆跑來,“沈千重,有消息了!”董思手中攢着好幾封信箋,“柳溪街口,福羅巷,井村,你看。”
韓翊上前去取,果真都是寥寥幾字,“借美人一用”。
落款是清一色的山茶圖案。
“都是這幾日?”沈千重一針見血,經他提醒,董思也覺怪異,“早前是幾日才出一起亂子,如今竟然變本加厲,一日之內多處作案。”
韓翊攏眉:“一天之內出現三處地方,柳溪街口,福羅巷,井村?”
董思也詫異,這三個地方說遠不遠,可說近也不近呢,怎麼能在一日之內多處作亂呢?
董思又悄聲道:“我就說此事玄乎得很,哪裏是常人所為?”
韓翊靈機一動:“大人,莫非,採花賊不止一人?”
董思恍然大悟,“對對對!我之前如何沒想到?若採花賊並非一人,那便行得通了。”
沈千重指尖微動,輕敲杯沿:“可有尋那些女子細緻問過?”
“唔……”董思尷尬咽口水,“這如何好問……沈千重,你也知道的,姑娘家的清譽,咳咳……”董思欲言又止,實在難啟齒。
沈千重緩緩端起茶杯:“有人哭鬧上吊嗎?”
董思愣住:“似是,沒有。”
一日之內多處生事,離得都不近,柳溪街口,福羅巷,井村,還都是女子……
沈千重垂眸思忖。
落杯時,茶水清淺濺出,瞥目看去,晃動的杯里的倒影波折重重。
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千重心中清晰了幾分,可須臾,眸色又沉下來。
那或心去了何處?
***
或心才是叫苦不迭!
幾日前,她被那隻神獸拎走,被他咬了一口肩膀,整個人(狐狸)都不好了
對方不僅是神獸,還是神獸中的九尾狐族。
神獸吃幾個仙靈也沒有神仙會管的,更何況她這樣散兵游勇的小小仙靈。
當即,或心嚇得一個激靈:“大人……說來你我還是同族(她也是狐狸),同族不好吃的。”
“哦……你以為我要吃你?”
原來不吃呀,或心尷尬笑笑,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不吃,你抓我來做什麼?”
“那還是吃吧。”
或心“哇”得一聲哭出來,還是要吃她呢!
她不過是一隻小仙靈,不好吃呢!
九尾狐就轉眸看她,嘴角卻以詭異弧度上揚:“不吃你也可以,同我一道去。”
“去……去哪裏?”或心莫名湧上一股寒意,總有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既然採花,你說去哪裏?”
采……采……採花……或心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千重會惱死她的!
……
一連幾日,她都被這隻狐狸拖去“採花”。
但所謂的“採花”,實則是讓她去咬人。
這可是咬人哪!沈千重要是知道了,真會惱死她的!
“夜大人……”她滿臉可憐,卻不妨礙整個人被夜拎到美人跟前。
夜,是這隻九尾狐的名字。
定身術下,美人惶恐的表情還凝固在前一刻,她只得眼淚汪汪:“夜大人,嗚嗚,能不能不咬……”
“要你去咬她左肩,又不是讓你吃她。”夜惱得很。
左肩?
或心這回倒是不哭了,有人昨日也是咬的她左肩!
“看她肩上是否有我的味道。”夜再開口,或心便愣住了。她昨日咬過他,所以他身上的味道她能分別出來,莫非是因為這樣,夜才帶她一道採花的?
好似忽然洞悉了這隻九尾狐狸的秘密,或心錯愕回眸。
身側的目光甚是恐嚇,她嚇得趕緊咬了上去。
夜屏住呼吸看她。
或心重重攏了攏眉,片刻,驀地捂住嘴。
夜按耐不住性子:“有沒有!”
或心嚇了一跳,趕緊搖頭。
她先前捂嘴,是以為她真的咬人了!
夜眼中的失望卻掩蓋不住,眸色倏然黯下。
或心哪裏敢擾他!
明明是只神獸九尾狐,仙界中地位猶如鳳凰和神龍,幾千年才出一隻,無一不是個中精貴,卻一門心思跑來凡間採花!興許,興許是在找人?
這般猜測,或心自己都覺匪夷所思,他找的還應當是一個女子。
夜再次驗證,“去柳溪街口。”
還去啊!
或心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去也可以。”他張嘴。
於是一連幾日,柳溪街口,福羅巷,井村,東珞……
不是。
不是。
不是。
還不是。
夜越漸沉默,或心更不敢多開口。
她想去尋沈千重,又怕極了惹毛這隻九尾狐,他動一根指頭就能地動山搖,更何況她一隻小小仙靈呢!
或心托腮嘆息,這回又該讓沈千重擔心了。
沈千重最不喜歡她四處闖禍,她卻總是四處闖禍。
不覺伸手,樹枝在地上一筆一畫刻出:沈千重三個字。
“沈千重?”
或心駭然,那隻九尾狐就站在她身後,連腳步聲都沒有。
好似秘密被人窺見,或心慌忙揮了揮樹枝散去,只留了眼前揚塵輕舞。
“你說一隻仙靈,總跟着那個沈千重做什麼?”九尾狐問。
或心沒想到他會如此問,許是一連遭受了好幾日的打擊,整個人才緩和了些。
夜竟然一反常態,在她身側溫和落坐。
或心汗毛都豎起來了。
別惹喜怒無常的九尾狐才是明智之舉。與這張傲嬌臉不吭聲的模樣相比,沈千重平日裏的惱怒也簡直堪稱平易近人了。
“會喝酒嗎?陪我喝幾杯。”
“啊?”
夜揮手,一罐酒罈便赫然出現在手中。
或心趕緊搖頭,但凡沾了酒,她的虎牙和耳朵就藏不住,沈千重是不讓她飲酒的。
夜卻不以為然,一襲恐嚇便也說得風輕雲淡,“不喝是吧,那我就將你吃了,把骨頭還給沈千重。”
或心當即正襟坐下,酒杯不情願送至唇邊,竟是濃郁的山茶味:“唉,茶花釀的酒?”
她素來討厭沈千重苑中那隻山茶,便也不喜歡這茶花釀的酒。
夜點頭:“唔,我也有三千年沒喝過了。”
或心肅然起敬,竟然是壇三千年的酒哪!
失敬!或心不免多看了幾眼。若是一口飲下,囫圇吞棗,簡直暴殄天物。於是細斟慢酌,飲得小心翼翼。即便尖耳嗖得竄出,她自覺伸手按回去。
奈何這酒的滋味實在普通至極,若非釀了三千年,恐怕更難以入口。
可夜竟然還飲出一副敝帚自珍的模樣。
或心輕咳兩聲,也尋着一副享受的姿態,投其所好:“好酒!”
“酒不是我釀的。”
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噗!”近乎全部噴出,遂而尷尬笑了笑。
夜一口飲盡:“或心,我在尋釀這壇酒的人——她是我主人。”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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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一隻傲嬌狐狸的故事
開始講正事了
瓜子,茶水,請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