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路痴
危害雲家的東西找出來了，連同雲冰顏在內，知曉內情的都算是大為鬆了一口氣。
老爺子治家嚴謹，雲家人在外行事一向低調有禮，絕不會令人這般大動干戈，排除這一點，就只能讓人聯想到是有人想讓他們雲家慢慢萎靡失去競爭力。
從這方面看，調查兇手的範圍就會縮小很多，他們雲家雖然式微，可那只是和八族的其餘幾家比起來，旁的輕易不敢有絲毫不敬。因此該從哪些地方下手，她和爺爺心裏門兒清。
只有一點，讓她最近非常苦惱。
才回尚曦都，那日在馬場上嶄露頭角之後，一時間成為了談資熱門。一出門，路邊百小吃攤的，進貨賣藝的，張口就是你聽說沒，雲家長房嫡女雲冰顏啥啥啥的，弄得她現在出門口不敢開窗。
雪角馬晃着悠悠的碎鈴聲在路上駛過，引得人們一陣竊竊私語。
“哎哎，快看，雲家的馬車！”
“裏面會不會是他們家的大小姐啊？”
“肯定是喲，最近尚曦各家的夫人都熱衷請雲家大夫人參加宴會，我看吶，八成是看上雲大小姐了！”
“聽說那個雲大小姐長得老好看了，真的假的？”
“哎喲，你不知道，我有個叔公的親家的遠方表弟在馬場幹事，他說那天雲大小姐簡直猶如天神下凡，長得賊好看，還是個五級魔導士，冰系的！”
聽到外面那些吸氣聲，雲冰顏很想扶額而嘆，這些人都傳得什麼啊，這般誇大事實要是做生意可要賠信譽的。
然而外面說的某些也不無錯處，因為她最近真的不斷在參加勞什子宴會，什麼賞花宴、滿月宴……數不勝數，有時候一天還得從十數張帖子裏挑一家去。
這些帖子無一例外都極為熱情地請雲大夫人把令千金帶上，這說明，她的婚事快來了。
但她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種針對身份的包辦式婚姻都大差不差，按她母親的眼光，至少得是門當戶對的。
再看雲方氏，顯然滿意於這種現狀。
當前讓雲冰顏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上次馬場那邊留下的麻煩，正好他們今天要去長歌家，周旋許久就看今日了。
鎮國將軍夫人長歌秦氏閨名秦姝媛，她並非貴族出身，其父從一介武夫晉陞為武狀元，憑一手名為秦劍的劍術縱橫沙場，直到受傷榮養，才從沙場上退下來恩封武伯侯。
其兄長秦武英未從父志，一心致仕，如今已是朝廷正三品大員戶部尚書，他也是雲冰顏今日的主要目標。
由於長歌秦氏的丈夫長歌駿已經承爵，她也是一族夫人，若非國喪這類特殊原因，每年壽辰都必須大辦。
雲冰顏自認已經見過不少尚曦的奢侈大場面，然而到了長歌府邸時，還是被門口禮人那一聲格外自信又恭敬的唱喏聲嚇了一大跳。
“開國公府大夫人攜大少爺、大小姐、小少爺及諸位少爺小姐到~”
這種唱喏也是極為講究的，那些人的名號該亮亮堂堂的喊出來，那些人可以一掠而過，考驗的就是禮人的眼力以及對各家主要人物的記憶力。
旁邊管家忙將禮單奉給長歌府的管家，一大車的禮品則是隨着長歌府的下人帶路，往偏門進了府。
像雲方氏這樣的長房夫人，至少都得是管家親自帶路進去，後邊兒來的人由其他管事接見也是可以的。
若有身份與雲方氏接近的客人，也會略等一等，待管家回來再出現，這都是尚曦都里權貴來往時不成文的規矩。
可偏偏有些人，眼睛已經高到視規矩於無物。
雲家眾人才將禮單遞過去，那唱喏的禮人忙扯了扯長歌管家的袖子，提醒一下，隨即高聲道：
“禮恩侯府大夫人攜大公子、二小姐及諸位公子到~”
西昀國對顏色的忌諱不多，像黃色，除非是皇帝專用的明黃，其他這類色系的旁的人家也可以使用。
禮恩侯，就是風家。
這還是兩家自後輩發生齟齬后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對上。
從金紅色轎攆走下來的婦人一身赤金長裙，外罩絳紅牡丹長袍，一頭珠光寶氣，鳳目睨過看好戲的眾人直直地射向大門處的雲方氏，藏着不明顯的鄙夷。
一十六七歲的女孩兒扶着風家大夫人，她們身後跟着兩個年輕男子，這一群人就像是一盤奪目逼人的金子款款走上來。
隨着三步高梯走完，兩家大夫人的氣勢猶如水火碰上，硬是讓旁的人不敢靠近。
風夫人一斜眼，管家便平靜地走過來將禮單交給長歌管家，隨後一拱手離開。
然後，尷尬就來了。
同是八族，誰先進誰後進就是個難題！
雲家有正一品的開國公在，按理應該先入，可風家如今和沐陽家齊頭並進，勢頭正高，如今擺明要與前者爭上一爭，更不好相與！
長歌府的管家覺得自己的頭髮都要急白了。
恰好這時，少年極為傲慢的聲音響起，“管家，我母親在外面站了這許久，還不帶路？”
雲冰顏扶着雲方氏，看向說話的傢伙——風莫安——恰好對上他洋洋得意的眼神，略覺得無趣，仗着嫡母撐腰耀武揚威，卻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庶子敢搶嫡子的風頭，回去估計就得被收拾。
管家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腳底發燙，看向雲方氏正要說話，就聽風夫人一聲冷哼，話又被哽在了喉嚨。
雲方氏站在門檻處，那一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也不虛與委蛇，冷眼看着下巴微抬的風夫人，沒規矩的蠢貨！
正要說話時，卻被雲冰顏按住了手，婦人受她暗示，餘光瞥見了從長歌府裏面走來的人，頓時放鬆了神情。
“失禮失禮，都是我的錯兒，光忙着竟忘了來迎接姐姐！”鎮國夫人大步流星從府內走出來，直奔雲方氏，拉住她的手頗為愧疚，“都怪我沒調教好府里的下人，姐姐千萬莫怪。”
雲方氏回手握住，笑道：“哪裏，妹妹今日壽辰，你能出來就覺得福星高照了！”
兩人以姐妹相稱，看起來極為親近，沒去過北王妃賞花宴的人完全一頭霧水，以前沒見這兩位這麼熱絡啊？
二人說說笑笑，直把風夫人晾得黯然失色了，長歌夫人似是才想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看我，風夫人來得這般急，招呼不周，管家，還不請風夫人和風小姐風少爺進去？”
說著便拉着雲方氏的手先進了屋，竟然敢在她的壽宴上鬧事，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兒！
入得二門，她才哼了一聲，“傲慢的東西。”
雲方氏轉而安慰道：“妹妹莫氣，為了這種人傷了情緒，今日壽辰就該高高興興的。”
雲冰顏跟着附和道：“鎮國夫人威武，方才真是有氣勢極了。”
她不若一般女孩兒那般活潑，便是這樣逗趣也只是輕輕笑着，看起來別有一番揶揄的味道，這一點偏偏對了秦姝媛的胃口。
婦人拿手指隔空點了點她，“你這丫頭，青櫻和各家小姐也在裏邊，那妮子總說沒人陪她喝酒，快去吧。”
雲冰顏笑着點了點頭，隨後拉上雲冰夢和雲冰蕊一同進去。至於弟弟，就讓他跟着雲冰琅和雲冰琢去玩兒吧，有上次的經驗后，相信不會再有事。
這一點雲方氏也看得很清楚。
孩子們都跑遠了，她收回目光就聽鎮國夫人感慨道：
“要妹妹我說，姐姐可真好福氣，冰顏這樣的女兒上哪兒找去？”
“妹妹哪裏的話，冰顏哪裏比得上青櫻？常年在帝都素有名聲。”雲方氏頗為無奈地說道：“別看她這麼平靜，實際上這幾日到處跑，連尚曦的東南西北都沒分清楚過。”
這也是她無意間發現的，昨日才去過的人家，馬車拐一兩個角就忘了別人的大門開在哪邊……
她一說倒是把鎮國夫人逗笑了，“看她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找不着方向的人啊。”
“你可別說，她連我們自己府上，有時候也會因為找不着方向直接用瞬移術。”
然後堂堂鎮國夫人是真的開懷大笑起來，喜悅的聲音傳得老遠。
雲冰顏疑惑地回頭看了看，這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了？
“大姐，我們走吧。”雲冰夢小聲提醒道。
她點了點頭，準備往前，走了幾步卻發現兩個妹妹還在原地，“怎麼了？”
雲冰蕊指着右手邊的小徑，低聲道：“大……大姐，青櫻小姐的雨櫻閣在東邊兒。”
“……忘了說，我要先去找個人，你們先去。”
“可，大姐已經來了，就我們兩個去怕是不好。”這會讓人誤會她們排斥嫡姐的。
雲冰顏冷淡的臉上似是有些難色，隨後才慢慢走了回來，“是我思慮不周，走吧。”
看起來一切都自然而且合理。
僅有一點，雲冰夢望着前面湖綠色的背影，這人怎麼會在這種小規矩上犯錯？
長歌府東邊兒還有一座高樓，乃是長子的居所，這會兒這裏正招呼着各家的少爺公子。
靠窗那一桌，似乎成了最焦點的地方，其上坐着的各個氣勢非凡。
臨窗的人從那小花園裏收回目光，低聲笑了一聲，幾不可察，卻引得同桌身穿不同風格的青年們的注意。
“殿下可是發現什麼有趣兒的事兒？”
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身形，他將一柄尺長的手杖輕輕拍着掌心，一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