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長空篇之拔毒
落地的杯子讓雲冰夢的心也跟着落地,只是他的眼神看起來體貼溫柔,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心裏的苦澀再藏不住,輕輕倚進他懷中,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
“孩子都七個月了,臣妾怎麼覺得似乎不怎麼活潑。”
大手在肚子上輕輕摩挲着,“或許性子像你,比較文靜。”
瞧,多麼動聽的話,可她卻覺得心中寒意更甚,眼圈紅着,不讓丈夫看見,“我真希望這個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
西流洲眉頭輕皺,說道:
“別多想。”
“嗯。”雲冰夢自虐一般,哽咽着說道:“大姐現在過得可真自由,長空太子對她好得不得了,我去的時候,她還在主院招待我們,像個女主人一樣。”
她拉在手中的大手變得非常僵硬,這正印證了她的猜測,眼淚一滴滴落下。
西流洲感受着手背上的水滴,目色微深,說道:
“此次帶你來一則是為了散心,二則也是讓你見見她,放寬心。”
雲冰夢特別想揪住他的衣領質問,到底是為了利用她接近那個人還是為了讓她開心,其實答案很明顯,根本不用想,於是柔柔弱弱的貼着他,說道:
“大姐說明天讓我去陪陪她,殿下送送臣妾吧。”
很久,她聽到男人說了一個好字,聽不出是開心開始生氣,隨後將她臉上的眼淚抹去,說道:
“別多想,好好修養。”
說罷就去了偏殿,想必是要處理一些公務。
雲冰夢由侍女俯視着睡覺,那是她從雲家出嫁時挑選出來的陪嫁丫鬟,因為懷孕后一直提防着,所以從不敢讓不信任的人近身。
可她還是中毒了,疑神疑鬼,看誰都像是猙獰的怪物,眼看那丫鬟往香爐里添加安神香,她心裏一冷,喝道:
“不許燃香!”
丫鬟被嚇了一跳,訥訥地看着她,“小姐……”
“不要燃,我聞着不舒服。”她現在恐懼到連空氣都覺得有毒,這太恐怖了,明明,她都沒有和別人去爭,去搶,只是想要為自己某一條新的出路,誰知卻落入這般田地……
第二天一大早,她裝作乾嘔噁心的樣子拒絕吃早飯,西流洲放下碗筷,有些擔憂。
“多少喝點清粥,不然孩子受不了。”
“真的沒有胃口,等到了大姐府上我再吃吧。”
西流洲聞言斂了眸子,“也好。”說著站了起來,“既然這樣我們就先過去吧,希望不會失禮。”
“怎麼會,臣妾已經與大姐約好了,堂妹妹也一起去。”
雖然一切都合情合理,順其自然,但是雲冰夢總能從他的行動中讀出一絲急切和期待來,本就不好的臉色更是白了兩分。
她回房間換衣服,懷孕穿的寬袖長袍,有些特別,為了避免踩到下擺發生意外,群裾很短,墜飾都沒有,相對的,袖子又要寬大一些,為了能讓愛美的女人遮住孕肚。
用來招待他們的宮殿不比西昀東宮的寬敞,換衣服的時候,袖角就沾到昨晚的殘香,指尖大一塊深棕色,像一塊泥土。
“哎呀你怎麼搞的?!”
被貼身侍女呵斥的丫鬟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漲紅了臉,“請娘娘恕罪!”
雲冰夢皺眉看着那點污跡,離預定的時間沒剩多餘的了,左右不是見外人,“算了,下次小心些。”
一路上早市熱鬧不已,雲冰夢看得兩眼嚮往,向旁邊的男人說道:
“要是能在這市井中有一席自由的位置,也該是一種享受。”
西流洲想了想,“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都是饒有興味地看着,像個巡視的帝王,雲冰夢從他身上收回目光,一路上都再也沒有交流。
雪角馬拉的車很快便來到了太子府,西流洲同樣被這裏的簡陋所震驚,以往見面都是在太子東宮,沒曾想那樣性子的男人竟然會被拘在這個地方。
這時候那兩人正在吃飯。
“這麼早?”
看着那白衣少女迎上來的時候,雲冰夢卻是第一時間看西流洲,然後終於死心了——他正笑着,那是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哪怕只有一瞬間,他的眼睛裏也裝滿了她的大姐。
“好久不見了,清玉郡君。”
雲冰顏點了點頭,卻不欲和他多說,“辛苦你送我妹妹過來。”
“這是我應該的。”西流洲自然而然地走進去,對上另一個俊美邪氣的男人,“不請自來,還請長空太子見諒。”
晴空長夜站了起來,指着旁邊招待客人的椅子,“哪裏,孤與冰顏雖還未成親,與殿下還是能以連襟相稱。”
西流洲瞬間捏緊了才端起來的茶,笑容無法再保持住,一時間見着她的欣喜與見到她的所屬的焦躁同時撞擊起來。
不由得嘲諷地扯了扯嘴角,說道:
“本宮與冰夢好歹乃明媒正娶,長空太子是否認錯了?”連一紙婚約都沒有,竟然敢在他面前炫耀?
晴空長夜似笑非笑,“我這人,一向都是先把看中的抓到手再說其他的,畢竟沒有什麼比得到手更令人安心的了。”
“然而,所謂有得有失,抓得再牢也會被搶走。”
兩個男人在一邊火花四濺,雲冰夢分心聽着,心下苦澀不已。
“怎麼了?”
對上雲冰顏毫無所覺的表情,她甚至不知道該羨慕這人的遲鈍還是責怪她這樣吸引人,可是一切都將在今天消去,無論是她的天真還是她的嚮往都將被新的希望所取代。
她緩緩摸着自己的肚子,被朝陽照着的臉上帶着美麗的光輝。
“我在想,是時候該重新考慮未來的事情了。”
“那很好。”
雲冰顏點了點頭,沒多久,雲冰蕊也來了,看見西流洲在,也有些意外,不過面上仍保持着冷靜,對同樣跟來的遠東大皇子笑道:
“今天我們姐妹三個要好好玩兒,你可不許跟着。”
袁求鴻愛極了她現在這種有些嬌蠻的模樣,寵溺的點了點頭,“那我就在這裏等你。”說著自發加入了‘連襟’隊列,只是不知為何,這裏的氣氛有些怪。
看時候差不多了,雲冰顏對那邊說道:“我帶她們去另一個院子說話。”
“好。”
兩個男人同時應道。
袁求鴻看着對面兩個身份尊貴的男人,再看看他們的目光所在,同一個人,好歹也是經歷過愛情的男人,心裏頓時瞭然,將驚訝埋在心裏,目送姐妹幾個出去。
那邊月寒意已經等在房間中,一張木床,一桌子的藥草,還有一個火爐,就這樣簡單。
“沒關係,去吧。”
雲冰顏和雲冰蕊守在她旁邊,也為了避人耳目。
拔毒的過程如雲冰夢所預料的那樣,非常疼,肚子上傳來的痛苦讓她幾乎以為孩子快要忍不住出來了。
下面流出了黑色的血,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有多凄慘,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不舒服就別看了。”
雲冰顏讓臉色發白的雲冰蕊去屏風外面,然後按四師兄說的去檢查孕婦的下面,告訴他流出來的血已經變成鮮紅。
“可以了。”
月寒意對已經快要暈過去的女人說道:“我要開始了,忍住。”
卻原來才剛開始——青年將手懸於她身上,碧綠的光芒灑下,木床旁邊長出一株白色的魔植,它的粉紅色花粉抖落下來,被那火盆的高溫一催動,頓時變成了鮮紅色。
花粉落在孕婦身上,頓時像是電流一般,讓她輕顫起來。
雲冰夢猛地瞪圓了眼睛,像是要滾出來,與此同時,她像是上了岸的魚一樣,拼了命掙扎,咬緊了嘴裏的帕子。
“嗚!”
肚子裏的孩子也在劇烈掙扎,還未見過外面的世界,就遭受這樣的痛苦,那肚皮不斷地頂出一塊塊高聳的地方,顯得格外猙獰。
“還要多久?”
月寒意緊緊盯着她的肚子,感受着那裏的生命力,眉頭擰着,“再堅持一炷香時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直到月寒意將藥劑灑在她身上,快速運轉魔力,讓她吸收了,可以清晰看見女人的臉色好轉,變得紅潤。
只是她臉上的疲憊無法掩飾,沉沉地昏睡過去。
雲冰顏將她的衣物都弄乾凈,為了確保沒有遺留,她還仔細地檢查一遍,在袖子的地方發現了一處污跡,正要清除,卻聽見四師兄忽然喊住她。
“讓我看看。”
月寒意把那袖角上不過指甲蓋大小的污跡捻起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臉色變了。
以為自己睡了很久,雲冰夢醒來時才知道不過一個時辰,身上酸痛的厲害,尤其是肚子,但她能感覺到那裏傳來的微弱的反應。
“我的孩子……”
“沒事,而且是個男孩兒。”雲冰顏扶着她坐起來,臉色淡淡的,“只是拔毒讓他累了,只要後面好好調養,他就和普通的孩子一樣。”
雲冰夢臉上是明顯的喜悅,愛憐地撫着肚子。
只是雲冰蕊不是大姐,臉上藏不住心事,微紅的眼圈讓雲冰夢心裏一陣不安。
“怎麼了?我不是已經安全了。”
“冰夢姐姐……你……你的中毒的事情……”
雲冰夢一驚,看向雲冰顏,後者點了點頭,“有眉目了。”完全不給她準備的時間,直接說道:
“你的袖子上沾着的安神香里,就是這種毒。”
平地一聲驚雷,炸得雲冰夢體無完膚,這比她聽見自己中毒的時候更加不敢置信,她搖着頭,眼睛不斷眨着,拉着大姐的手希望能聽見否定的答案。
“不……不會的,我房間裏的安神香都是侍女親自保管,絕不會讓其他人過手的。”
顯然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範圍,包括太子妃和奉儀以及其他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想過一遍,也猜到過每一條途徑,只是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
“會不會是在到手之前。”
“那更不可能,因為那安神香是……”
是什麼?雲冰夢沒有說,但是她瞪直的眼睛告訴眾人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冰夢姐姐……”
雲冰蕊有些擔憂地看着她,似乎受了極大的打擊,眼淚毫無徵兆地灑了下來,卻又嘲諷地笑了,喃喃道: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人能保護我……”
她以為的避風港,原來是另一個地獄。
那安神香,根本就是宮中撥給東宮的專用。
等雲冰夢休息好走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渾身一震,不知是拔毒過後遺留的疲憊還是什麼,她身上原本剩下的少女的朝氣全消失殆盡,那種陽光的元氣沒有了,只留下沉重的名為現實的東西。
晴空長夜三人正坐在院子裏飲酒下棋,正好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就讓人在院子裏支了燒烤架。作為主人家,場面上的東西還是要做出來的,看下人一邊佈置,一邊說道:
“這是小顏從赤月霧都帶回來的海妖肉。”
“那我們可有口福了。”袁求鴻笑着說道。
正說著,那邊就傳來了輕笑聲,只見雲冰顏帶着兩個妹妹一起走進來,相伴的竟然還有月寒意等人。
為了避嫌,宮修瑾等人也跑了過來,一時間熱鬧非凡不說,還有暗潮洶湧。
“怎麼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西流洲端着酒杯,看女人扶着侍女的手都抖着,眉梢一挑。
“只是聊得太投入,費神罷了。”雲冰夢輕輕笑着,自然地羞澀着,“坐得久了,才發現時間過了這麼久。”
這是非常合理的借口,她太過自然,西流洲不由得打量着她,似乎哪裏不一樣了,再看了看,是眼神,只是再一看,似乎有沒有什麼不同。
他拉起女人的手,發現她袖子上的污跡沒有了。
“哈哈哈,小冰顏你怎麼還吃這麼多辣椒?”
只見少女面上非常認真地往海妖肉上面撒着辣椒面,紅彤彤的,她越灑越興奮,眼睛亮晶晶的,這是一種反差萌。
西流洲不由得帶了笑,卻感覺到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僵硬。
“何必這樣小心翼翼地試探呢?當初把本宮往你院子裏帶的時候不是都已經明白了?”
雲冰夢聽他淡淡的聲音,輕輕顫抖起來,緊咬着嘴,又聽他說道:
“你該慶幸,雲家現在還有用。”
至此,少女時所有的嚮往都破滅了。